“好吧。”江远行拉了一个椅子放到周仵身后，自己也拉了一条椅子坐下：“那我就听听你的胳膊换回了什么。”
说完又补了一句：“对了，案卷呢，一边看你一边说。”
“没有案卷。”
见江远行吃惊地看着自己，周仵解释道：“那时瘟疫刚刚平息，徐州府的人死了大半，而且每天死亡都在发生，当中有多少是瘟疫，有多少是命案，很难说清，府里连派人去调查都调不出人手，更不必说记录每天发生的案件了。”
江远行默然，一个政府机构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少了一半的人，能够正常运转已经算是奇迹，让他们再去记录天量的案卷，确实强人所难。
周仵继续道：“所以我只能调查当年接触过案件的人，这才耽误了几天，加上后来因为胳膊受了伤，没办法骑马上路，所以才晚回了这几天。”
江远行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只有案卷的话，不一定会有实质性的帮助，但是实地调查来的事实，很可能具有巨大的价值。
而且，那还是断了一条手臂换来的……
周仵向来不善言语，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脸色微微泛红，好在府中烛光烛光闪烁，旁人看不清。
被人关注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呢。
“我回道徐州后得知，恰好我的一个发小在徐州府当差，他的师父就是当年经历过那一事件的人，不过已经退休了。”
“当年的徐州府有十三个当差的捕快，在瘟疫中死了八个，剩下的五个，在瘟疫过后也再无心当差，有三个都改了行，一个虽然躲过了瘟疫，但没多久就意外死去，另外一个当时已经年纪不小，带出了几个新捕快就回家养老了。”
“我发小就是在那时进入的汝南府。”
十三人死了八人，这个数字就可以看出当年那场瘟疫的惨烈。
“这么说，你发小的师傅就是那位告老还乡的捕快？”江远行问道。
“正是。”
王顺道：“难道这位老捕快知道血影的关键信息？”
“听我继续说下去，我发小的这位师傅姓温，我和发小带着酒去拜访温老，温老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已经几乎认不出我发小。”
“据他的家人说，温老整日里除了喝酒就是睡觉，似乎还沉浸在四年前的事情里，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偶尔不喝酒时也是疯疯癫癫的。”
“我们刚去之时，温老完全认不出发小，只盯着发小手里的酒，几乎快流出口水，我和发小特地买了徐州最好的女儿红。”
江远行插嘴道：“好的，报销，华文记上。”
书生道：“好嘞！”
……
周仵不管两人的插科打诨：“我们陪温老喝了几杯，温老却是越来越糊涂，我抱着试一试的希望，问了血影的事。”
“没想到老捕快一听到‘血影’两个字，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直接把酒杯摔在了地上，要赶我们走。”
“我告诉他血影又出现在金陵，还杀了金陵卫卫所的人，听到这些温老愣了愣，还是把我们赶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江远行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温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看着一个个需要自己保护的人就那样在眼前死去，那种无力感会把任何人逼疯。
“我们在温老家门口站了半晌，本以为要无功而返，却在临走之前听到温老隔着门喊了声，要调查血影就去找鬼医。”
江远行奇道：“鬼医？”
“对，这个人也是当年的名人，当年想治疗瘟疫的人有很多，有些是为救命回春，有些则是为了博取名声，专门从外地赶来，这个鬼医应该是前一种。”
“这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号？”
“当年把全部心力投入到瘟疫治疗上的人很多，只有东方白最后找到了治疗的方法，才被徐州人传为神医。”
“但是那么多失败的大夫，只有鬼医名声非常差，最后还落得了‘鬼医’这么个名号，是因为他的治疗手段太过骇人听闻。”
“他用得了病的人做……人体实验，声称只有这种办法才能找到真正的救治之法。”
“有一些绝望了的瘟疫感染者把他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到他那里去接受救治。”
“当年这样的人好像有十几个，最后确实有三四个人在他的手下活了下来，但是这几个人却变得不人不鬼，不仅都失去了神智，变得怕光易怒，而且饮食也变得极其怪异，他们不吃正常的食物只吃生肉。”
“甚至发生了一个送饭的家属被病人攻击的严重事件，家属手臂被咬下一大块肉。”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都是一惊，那画面太过恐怖。
江远行心里却升起一种滑稽感，这算什么，这个鬼医研究出了T病毒？
“那被咬的那位家属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变得和那个病人一样？”江远行问道。
周仵对江远行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很是疑惑，但还是认真回答道：“这应该没有，如果有的话早就传开了，只是那几位病人没过多久就也相继死去。”
书生道：“这样说来，鬼医只是让这几人的寿命延长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清除他们体内的瘟疫。”
“不是的，有几个大夫专门检查过这几个病人，他们的瘟疫确实好了，他们身上再没有瘟疫感染者的一点症状，他们也不是病死的，而是……而是……被烧死的。”
“什么？“众人齐声惊呼。
“本来这几个人的情形就已经够骇人的了，住在附近的百姓说，晚上听能到奇怪的叫声，那声音极其骇人，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后来又发生了家属受伤的情形，人们本就绷紧的弦终于断了，他们都说鬼医根本就没有治好瘟疫，而是把病人变成了恶鬼。”
“恶鬼必须被烧死才能免除灾祸，我记得那时的百姓好像都疯了，心里只剩下烧死恶鬼这一件事。”
江远行心想道，如果是平时还好，但是刚刚经历了瘟疫，有太多被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和悲伤的需要发泄……
“当时我还见过那场火，成百上千的人围着火堆，当时那几个病人发出的惨叫声现在想起来还在耳边回荡，但是人群反而越来越狂热。”
“如果不是鬼医发觉了不对，及早躲起来，恐怕他也会连着被烧死。”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才开始有了鬼医这个称号。”
江远行问道：“那你和发小找到这个鬼医了吗？”
周仵长叹了一声：“找到了，他住在城外一处几乎废弃的宅子里。”
“说起来，在那场瘟疫之前，鬼医是一个风评很好的医生，他手下救活过很多别的大夫束手无策的人。”
“虽说也有不少人死在他的诊所里，那是因为很多其他大夫放弃的病人都被送到了他那里，他却来者不拒。”
“这样的病人救活一两个就已经是奇迹，但是在他那却有一半左右的人被救活了。”
“但是瘟疫过后顶着鬼医的名号，再也没有人肯让他看病，他过得如同乞丐一般，如果不是之前积累了一些钱财，加上一些被他救过的人暗中救济他，恐怕没办法活到现在。”
“那这个鬼医和血影又有什么关系？”江远行道。
“我们找到他，问起当年的事，他告诉我们，他当年的的确确救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恢复了正常，没有任何剩下三个人的那些症状，只是这个人病好了付了一大笔钱就离开了这里，鬼医再也找不到他。”
江远行道：“难道……这个被鬼医治好的人就是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