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船的侧灯光打去时，漂浮的白色身影应和着。他头盔上的钢圈反射起光芒，逆着灯光而来，熠熠生辉，像是一环看向他们的瞳孔。不过很快，闪光消失了。尸体在太空中优雅地旋转着，宛若橱窗中随着转盘而展示的雕像。
姜新波盯着舷窗，裹在宇航服中的浮尸忽远忽近，像是一抹在漆黑中化不开的白色的脓疮。那是一个死人，可是又好似活着一般。，尸体连同宇航服原本没有任何推动力，却能随着飞船缓缓地飘行，而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彭”！
又听到一声重重的闷响，姜新波收回了视线。站在眼前的依然是一个身穿宇航服的人，一张撕牙咧嘴的面庞浮在敞开的宇航头盔中。一只刻意压抑住自己感情的右手，死死地把冰冷的手枪按在桌子上。一个剧烈起伏的胸膛，大口地呼吸着，仿佛房间中的氧气不够似地。还有那双在几个小时之前歇斯底里的双眼。窗外的宇宙冰寒渗入飞船，也冷却了这一双曾被错乱与疯狂燃地沸腾的双瞳。
朱维坐在桌前，按住手枪的手死死不肯放开。他大可把手枪平举着，指着姜新波说话。不过这样做也是为了缓和他和姜新波之间的气氛。毕竟，冷静下来之后，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海盗船上的海盗头子。不过在其他船员的眼中，他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这把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带上精卫号的手枪，已然变成了海盗船长木腿眼罩般的象征。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事实上现在，整个精卫号上最清醒的人是我。”他边说着，拿回了手枪，在手中左右晃动着，“我做的最清醒的一件事，就是杀了兆哀。永远都不会后悔。”他似乎还在意几个小时之前，杨鸿雁说的那句话。
“你控制了整艘飞船，说什么都是对的。”姜新波回应说道，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精卫号的船长，你又想和我说些什么？”
“我本来就是应该是船长，你知道吗？”朱维说道，“这趟探索任务原本只有5个人，一名驾驶员，一名导航员，一名工程师，一名生理医生，一名心理医生。飞船发射前三个月，国家安全部门提出，需要一名政治人员全程监测飞船内的情况。于是宇航局同意了。
这名政治人员原定应该是副驾驶员，同时兼任整个六人小组的组长。”
“你想说那个人是你吗？”姜新波打断他说道，“然而实际上却有……”
“实际上却有七个人在飞船上。”朱维说道，“这个多出来的人就像是一种认知错觉，每个人都能观察到他的存在吗，然而又好像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似乎是理所当然地存在这里。但实际上他不应该存在这里。”
“这句台词应该是兆哀队长说的。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随你怎么说都行。”姜新波说道，“况且你也不是三个月之前才加入的。不是和我们一起训练的吗？如果那个不存在的人有，也不会是你吧。”
“不，这一点你就错了。”朱维说道，“在训练计划中，一共有20名宇航员接受了为期10年的训练。之后，宇航局将把他们分成5个小组。其中，第5组的四个人不是宇航局的人。而是国安局的。”
“好，姑且就按照你所说。但是你也无法证明第六个人是你。”
“你觉得我是怎么把这个东西带到飞船上来的？”边说着，朱维竟然将手枪递了过去。姜新波一时之间惶恐不安。然而朱维却毫不在意似的，见姜新波僵持着，硬是把手枪塞到了他手中。继而，姜新波细细地端倪着手枪，发现枪柄侧面有一块特别平整的地方，右手握着手枪时，大拇指正好能盖住这里。
“现在，朝着我开枪！”朱维忽然一声喝道，抓着姜新波的手，让他用枪顶着自己的脑门。
姜新波的食指正在和朱维的进行着相持不下的斗争，仿佛这一扳机按下去，血溅当场的是他而不是朱维。手指与手指在颤抖中角力了一番。很快，朱维便占了上风，有力地压着他的食指，在扳机上重重地一压。
扳机像是焊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保险是打开的。”朱维轻描淡写道，又从他手中拿过了枪，“但是你肯定无法击发子弹。这是一把国安局特别制造的，能够识别使用者指纹的手枪。如果使用者的指纹不在权限范围内，那么这把枪对他来说就是废铜烂铁。”他边说着，将手枪收到腰间，“你应该知道，自从911之后，大型航班上都配有持枪的便衣安保。同样，在宇宙飞船上，我国效仿了美国。在远离地球千百万公里远的地方，能够制约宇航员的只有宇航员自己。”
“但是航班安保可不会随便杀死乘客。”
“恐怖分子和间谍不算乘客，更不是机组成员。显而易见，我们这趟地外探索中，第七个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破坏。”
“但是你好像杀了两个人吧？”姜新波指了指舷窗外，“算上这个，是第三个了吗？”
“哪来的第三个？”朱维愣了一下，尔后说道，“你觉得我觊觎驾驶员位置吗？作为飞船上的第六个人，我有必要的保障你们所有人的安全。职位和权责，不过是空头支票，与我无意。”
姜新波有些迷茫，问道，“那兆哀和王俊怎么解释？兆哀是第七个人我相信，但是王俊曾经是我们中的一员，和我们一起训练并参加了这次探索。你杀了导航员，谁来勘测位置和为飞船返航导航？”
“你可能理解反过来了。”朱维解释道：“兆哀才是正式的导航员。只不过我们的心理医生不太专业，不但没有查出你的幽闭空间恐惧症，更是没有发现兆哀的精神分裂症。他的另一种人格认为自己才是国安局的特工。”说到这里，朱维顿了顿，“更可怕的是，这种人格还有自杀倾向。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安保任务，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才三番两次地进行太空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