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而略带着一丝温柔。仿佛有谁在耳边盈盈低唱，初见之时，那交相辉映的青衣少年与白衣的女子，仍在那小凉亭中，执杯笑看。
又是谁，斜倚栏杆，扭头浅笑：“皇子，你又来晚了。”
“虽说是晚了，到底是赶上了。”脸色苍白，常年病气盎然的贵介公子笑着指了指桌上，“流芳斋的点心，最后一块了。”
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拈起了放入口中——辣、很辣、简直要辣死人了。
辣死人不偿命！
即便是在梦境之中，那入了喉便流窜于胸腹之间的热气，仍是让他忍不住呼吸粗重。
楚羲和凝神弹着琴，留意着空气中细小的波动，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果然，有人不着痕迹地误导了他的记忆。
琴弦轻挑，这次平和地只剩一马平川，再无波动。殿内渐渐只听到琴声袅袅，若有若无。
高齐蹑手蹑脚去寝殿内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一脸喜色，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郡主，皇上已经睡着了。”
楚羲和笑着点了点头，又弹了一会儿，才慢慢停了手。
太子看她甩了甩手，略有点复杂道：“如何？”
“太子哥哥，出去说吧。”楚羲和轻声道，拉了他，轻手轻脚向外走去。
楚羲和的心情稍微有点抑郁。如果皇帝一直那么妖孽下去便罢了，万一他突然成了真正的慈父那可真是让人太失望了。
太子也看出些不对劲来，斟酌了半晌，才艰难问道：“神慧，究竟是怎样？”
楚羲和一手抚额，也颇为难，总不能直接说，你那父皇可能是有双重人格，也可能只是被人催眠导致记忆出现偏差吧。她笑了笑：“我再观察观察吧。”
每一个故事的开头都决定着未来。
对于这一点，楚羲和向来深信不疑，作为故事里最大反角的妖孽皇帝可能是被人陷害的事实，楚羲和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
那种难受就好比是一只黑爪悄无声息地伸出来，你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且准备了无数种法子去玩死他的时候，却猛然发现，那爪子根本不是天然黑，而是不小心染了墨汁。
没有什么比这种发现更让人憔悴了。之前的种种准备突然没有用了，这种结局更让人伤心。
楚羲和从宫中出来就直接回了府，看了看白花花的阳光，觉得即便是壮士基因好，也难免会晒黑，就叮嘱紫鸢去磨了些珍珠粉，打算给他做个面膜敷一敷。
紫鸢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笑得一脸诡异地去磨珍珠粉，楚羲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忍不住抖了抖——紫鸢年纪也不小了啊，该给她找个婆家了。要不然，如此旺盛的八卦气息，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她钻进书房，将楚狂歌的遗书从一大堆杂书中翻出来，颠来倒去地又看了几遍，试图寻找出关于皇帝的一些信息。
得出的结论仍然让她失望，皇帝并没有残暴的前科，当初继位的时候虽然也是靠的宫变，但是由于大部分竞争者在之前便已经被振出局，大局控制得很好，又有萧家与云家压阵，皇权的渡让并没有太多的血腥。
他在位期间，各方势力也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唯一的大动作便是这次对龙涯之战。他的后宫也可算是犀照历代最安稳的皇宫——但凡是生下皇子的宫妃，除了皇后，一律不存。虽然听上去很残酷，但是多少断绝了来自后宫的隐患。
如此算来，皇帝的心绪失常，该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而这几个月，最大的一件事，便是柳无相所说的，异世之魂，荧惑守心。她自然是不信这些，只是，时机未免太过于巧合。一旦这事呈报上去，影响必定深远。
如果楚狂歌信中所说无误，深沉温和才是皇帝的本性，那么，他当初为何会强行拆散简风歌两人，一面强留邪主在京师，一方面又迫简风歌终生守着碎叶城？
前前后后的这些事，并非在同一个点上，也就是说，无论是怎样的真相，现在缺的是——一个引子。
这个引子究竟是谁呢？是不是还活着？
记得成亲的第二日，姬流觞曾经无意间提起过，清光殿里有一位黑衣的侍者，面容枯槁憔悴，看上去并不似是宫中的人，莫非跟那人有什么关联？
楚羲和皱眉沉思了片刻，不着边际的叹了口气——这次神武与承烈的白人之战，该不会也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的吧？
若真是这样，那些拉肚子拉到腿软，还被下过药的狗追得上天入地的承烈军众兵哥真是太无辜，太冤枉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些老兵油子的底子果然很雄厚，拉肚子都到那个份儿上了，竟然还能撑那么久。
她笑得太过于明目张胆不怀好意，雪魂蹲在房梁上居高临下看着，想着承烈军面如土色的表情，不免有点同情。
她自己乐了一阵，翻出改造了一半的袖中弩，一只手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将利箭换成火器的话，这个弩身恐怕不太牢靠。而且，十天的时间也太短了，看来只能在箭上下些功夫了。
昭武军的那个校场并不大，车马合战也同样存在问题。神武军声名在外，确实让人头疼。
她伏在桌上，安静地测算着，很快就忘我了。紫鸢在门口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听了下书房内的动静，轻轻敲了敲门：“郡主，六殿下来了。”
“知音？”楚羲和挑了挑眉，姬流澈应该知道她在忙承烈军的事才对呀，她稍微有点意外，“他是跟柳絮小姐一起来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