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种心理的扭曲似乎也不是一年两年之间形成的。
她心中微微一动，偏了偏头问道：“太子哥哥，父皇是从最近开始吃不香睡不好的么？”
“大约是半个月前。”太子也是皱眉，“太医也请过脉了，只说脉象正常，不似有疾。只开了些凝神静气的药养着。”
“不似有疾……”楚羲和抚着下巴想了想，“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中毒呢？”
太子愣了愣，随即摇头道：“不可能。送到父皇眼前的东西，吃的用的都有人先试用过。更何况清光殿内的侍者都是父皇跟前的老人，这些年并不曾亏待过，也没有换过。”
不是中毒，也不是有疾，这心思的转变就有点匪夷所思了。而且，楚狂歌的书信之中，将一切都说得很明白。唯独没有提到的就是雪潋尘与他的死因，甚至可以说他是可以回避了这个问题。
楚羲和垂下眼帘，隐约觉得自己是什么地方想错了。
皇帝是从这半个月开始无法安寝，但是，这只是显露于外的假象。也许在更早的时候，这种状况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没有现在这么直接明显罢了。
照楚狂歌的书信所说，皇帝的性子应该十分深沉，但并不阴鹜。如果他所说无误的话，皇帝就不该是如今这个样子。
莫非，皇帝是受了外界的某种蛊惑诱导？
她揉了揉眉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个笑话了。
“太子哥哥，父皇每日午休么？”
太子淡淡笑道：“自然，他近来都睡不安稳，每日都要歇上半个时辰的。”
“那今日父皇午休的时候，带我过去看看好么？”
“那有什么好看的？”太子略有些奇怪，看到她一脸凝重的表情，只得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
楚羲和眯着眼睛笑了笑：“让父皇安寝啊。”
“御医尚且束手无策，你……”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楚羲和打了个哈哈，敛了笑容，“其实，我怀疑，父皇是被人控制了心神。”
“什么？”太子心中一惊，压低了声音，“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而且控制心神的方法有很多种。”楚羲和一脸严肃，无偿地给太子做科普，“据书上所记载，最常见的方法，一是药物，一是乐音。我想试试乐音是不是能解。”
太子满脸惊疑，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神慧，此事非同小可。”
“太子哥哥，我明白的。”楚羲和浅笑，“我不过是去抚琴而已，你不用担心。”
不担心才有鬼。太子按了按眉心，心中暗暗道，二皇弟你赶紧过来，将这丫头带回去吧。
“太子哥哥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权当一试吧。”太子叹了口气，“反正父皇再如何恼怒，不到时候，绝不可能动你的。”
“谢谢太子哥哥。”楚羲和摩拳擦掌笑道，对于小白鼠，一定要就近观察。如果真是被人控制了心神，那么，那个人也值得研究！
在东宫用过午餐，楚羲和便跟着太子去了清光殿。皇帝看上去已经开始午休了，高齐公公站在殿内抱着胳膊打瞌睡，见到太子与楚羲和顿时睡意全消。
哎哟喂，这小姑奶奶怎么又来了？不是应该在承烈军么？高公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正要行礼，就被楚羲和一把捂住嘴拉到了一边：“公公，噤声。你想吵醒父皇么？”
高齐公公口鼻被捂住，差点断气，狠狠翻了个白眼之后，楚羲和的手才稍微松了一点，他赶紧呼了口气：“郡主，皇上才刚歇下，您若是想要觐见，怕是要等到下午了。”
“我不是来觐见的。”楚羲和摆了摆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下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吃惊。”
“可是郡主，”高齐公公大急，“皇上有旨，擅入清光殿者格杀勿论！”
楚羲和瞥了一眼可怜的太监总管，笑眯眯道：“公公，本郡主可不是擅入，只是非请自入而已。”
高公公在心中呐喊，那不还是一样么？有什么区别啊！
太子早已备好了琴，悄声道：“高公公，你在边上看着便好，出了什么事，自有本宫担待。”
高齐僵着脖子扭头看了太子一眼，内心悲痛万分——太子爷啊，早上皇上才发了一通脾气，您不要如此健忘成不？这神慧郡主到底是女眷，又是宣王殿下的正妃，皇上再如何生气也不会将她如何。但是您就不一样了！
楚羲和对着太子静静一笑，按弦调琴，食指轻动，清冽如泉的乐音便倾斜而出，如晴空如碧浪如微风如冷月，淡然雅致。
她选的这个曲子极其平缓，偶有波动也只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乐音刚起的时候，皇帝正闭着眼睛，和衣躺在床上，并未睡着。他近来一个月，只觉得心思十分浮躁，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看什么都不顺眼，内心深处竟有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夜里每每浮梦联翩，都是些旧时场景，那年岁，看上去还十分年轻，深沉着却仍有热血。梦中依稀有倾盖如故，有故友把酒，然而转了眼，就成了千里天涯。
倾盖如云，可惜委顿满地，旧友风流，尽数倒落尘埃。那是存在于他心中最深处的蛊，晦暗如斯，难忘难断。
天上黑幕，地上血河。在杀戮与遍地残垣之中，只有他一个人。
琴音叮咚，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之感。皇帝略感昏沉，那冷凝着金戈铁马的梦境，竟然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春草碧波，千山鸟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