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装备都是些前装滑膛枪。火炮的科技水平应该也差不多，但枪是我目前见过的唯一武器。”
“我在征兵海报上见过铁甲舰，没什么特别的，估计也都是些十几节航速的落后蒸汽船。”
“我喜欢这里的一种紫色萝卜，不管是生吃还是水煮味道都很棒，但我还没试过烤着吃。”
“值得在意的是，我听说这个国家的敌对势力使用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技术作为能源。他们管它叫水晶，但我猜肯定不是普通水晶那么简单。”
……
面对那些人高马大的宪兵，蓓尔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被当做军乐队塞到了军队里。
在填写完一张简陋得有些出格的表单，并领到一身不怎么合身的邦联军军乐队礼服后，她在入伍的第一天成为了军乐队的一员，又在之后的第二天被迫带上一身沉重的装备，从她被抓到的小镇出发，前往战云密布的内战前线。
对于习惯了普通的现代社会生活、在这边也是挣多少花多少的蓓尔来说，邦联军队里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在加入军队后，她的私人物品几乎没有被留下来：除了那把陈旧的四弦琴、换洗衣物、以及以镜子名义私藏起来的平板电脑和耳机外，她身上的其它一切物资都被那些该死的宪兵们中饱私囊，当成了自己的战利品。
在向前线进发的途中，供给给她和其它士兵的只有不怎么干净的饮水，以及一种由小麦粉和薯类作物制作而成的硌牙干粮。得知这种情况，13号也不再跟她提起什么补充营养的事情了——在对方做不到一件事情的时候反复提起它，无异于一种讥讽。
不过，这种情况还不足以击倒她。
即使和那些邦联新兵一道过着牲口一样的生活，蓓尔仍然会在扎营时间举着自己的平板电脑，每天用一半的时间充电，再用另一半时间尽职尽责地在传达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她现在的生活环境比之前艰苦了许多，但因为她加入了军队，她能够回传的情报也相应的变得比之前更有价值。
仔细想想，这还真是奇妙。
要是放在半年前，她肯定不会想象到自己能来到另一个世界，还干着这种听上去超酷的间谍工作。
嗯，听上去很酷——这就是这个工作的唯一好处了。
如果不是那个被抓到的名叫普普的小酒保也和她分在同一个军营，每天被行军哨折磨的蓓尔估计都要无聊死了。
说到小酒保……在以前的蓓尔看来，这个喜欢喋喋不休的小姑娘是一个很烦人的家伙。但到了军营里，只有她一个熟人的蓓尔又觉着她不怎么讨厌了。
“蓓尔姐，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出发后的第十四天下午，普普蹲在扎营完毕的步兵团营地里，像往常一样帮蓓尔一起洗着衣服。
在不需要她们演奏进行曲的时候，这种新兵团的军乐队和伙夫与杂工没有太大区别；只想着保命的高层军官不会在乎该不该让乐手保护一下自己的双手，而那些刚刚从田地里征募来的农民则恨不得用目光杀死她们这些背琴的人——他们平时都不听歌，所以也实在不能理解凭什么伸手敲敲木头，天上就能掉下钱来。
“但还是谢谢你，要不是说了个谎，我就会被编入战斗部队了。”
一边洗着衣服，小酒保一边絮絮叨叨地对蓓尔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普普并不会乐器。
她之所以能和蓓尔一起分到军乐队，完全是因为蓓尔帮她撒了个“她会吹小号”的谎。
对于普普来说，蓓尔的这个谎言也等于救了她的命。
“没什么。我们好歹认识，我总不能看着你被丢到前面挨铅弹吧。”
蓓尔摇摇头，没有把小酒保的感谢放在心上。
她一开始还不太理解到底是什么东西把邦联军逼迫到了必须把十五岁的女性拉上战场的地步，但就在前几天，当她所在的步兵团和一只溃退下来的邦联军遭遇时，她终于知道了邦联这么丧心病狂到处征兵的缘由：
前线的伤亡实在是太大了。
在之前的一个月里，蓓尔除了学习语言，也大致了解过这个国家为什么会发生内战——那都要源于一场对旧帝国皇帝的刺杀。
十年之前，因为对缺少政治权力的不满，旧帝国的皇帝丹顿尼斯十五世在视察南方城邦诺尔德拉时被一颗从窗户里丢出来的炸弹炸上了天。
就是这一枚炸弹，把整个庞大的旧帝国分割成了十个完全独立的城邦，也开启了长达十年的兄弟阋墙。
经过一年的混乱，这十个城邦中的四个北方城邦合而为一，组成了拥护旧帝国王室的国家联邦“联合省”。而在旧帝国领土的南方，剩下的六个利益着重点各自不同的城邦也为了对抗试图重新统一帝国领土的联合力量，组成了松散的“诺尔德拉邦联”。
由于邦联的松散结构，以及邦联各国之间的互相猜忌，虽然整个诺尔德拉邦联的人口数量和联合省势均力敌，但他们在前线付出的伤亡却比对方要高出数倍。
一个2000人的步兵团上去，最后只有50个人活着下来。
放在以前，人们很难相信世界上会发生这种事情。
但这就是真真切切的在边境战场上发生的事实。
越是靠近前线，蓓尔就感觉军队中弥漫的压抑感和厌战感要愈加强烈。联络员13号建议她抓紧时间，在军队接战之前逃脱。但是……
她能有什么办法？
留在这里，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要是能够逃跑，她早就带着普普，离开这个压榨劳动力的鬼地方了。
可谁让她们根本跑不掉呢？
……
浸泡着冰冷的洗衣水，蓓尔和普普一直从中午工作到了黄昏时分。
之后，和过往的十几天里做的一样，两个女孩一起返回了临时搭建的营帐，准备缩进睡袋休息。
蓓尔原本以为，和这半个月里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今晚也将会在千篇一律的呼噜声中枯燥的结束。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刚刚睡下不到十分钟，半睡半醒的少女就忽然间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枪声。
会带来恐怖、血腥与死亡的整齐排枪声。
“联合省的掠袭骑兵！”
“列队，列队！”
刚入团的新兵们对它或许并不熟悉，可这个补充团的老兵军官却对这种声音再也熟悉不过了。
在枪声的惊扰下，整个步兵团的营地就像被木棍搅动的麦片粥一样，迅速陷入了混乱之中。
从营地西侧的森林中打出的排枪在瞬间就撂倒了数十名没来得及反应的邦联士兵。顶着致命的弹雨，步兵团的军官一边焦急地看着手下的士兵快速伤亡，一边尝试着让他们重新整队。
然而，这些被强征上来的义务兵的组织度实在低到让人发指。
在来回奔走了十分钟后，步兵团的团长不但没将自己的部下像想象中一样集合起来，反而开始了无法阻止的大溃逃。
“普普，我们也一起逃吧？”
听到周围响起的枪声，蓓尔有些紧张，但同样也有些兴奋。
她刚刚还在想自己没机会逃脱，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嗯！蓓尔姐，我记得营地的西侧有个方便辎重队出入的出口，我们就从那里离开吧。”
作为被强征过来的一份子，普普也早就有了逃离军队的想法。
紧紧抓着蓓尔的衣服，她跟着军队里的溃兵一道，准备逃离这个已经被袭破的营地。
【录像01:00已发送】
【录像00:59已发送】
……
即使是在逃跑的时候，蓓尔也没有忘记如实用镜头记录着所见的战况。
——路要跑，情报也要记录，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观测员。
她之前提供的一些口头判断和照片固然有用，但其价值却和真实的战斗视频无法比拟。
蓓尔看不到地球那边的情况，不过，就算不用看她也知道，随着她拍摄的视频成功回传，这个时候聚集在屏幕旁的研究员肯定也比之前多了好几倍。
“蓓尔姐，快点。”
普普并不知道蓓尔到底在干什么——她不停地催促着蓓尔加快速度，惟恐被那些可怕的邦联骑兵追上。
“再等等，让我拍完这个……”
“蓓尔姐！小心！”
“没关系，对面不是冲我们开的枪。”
“蓓尔姐！！”
“嗯？怎么了？我没听到枪声啊？”
“不是！是有骑兵向我们过来了！”
在第三次发出警报的同时，身材矮小的普普抓着蓓尔的衣服，惊恐地缩在了她的身边。
到了这种时候，蓓尔也发现自己有些太急功近利，忘记观察周围的情况了。
这次，直冲她们而来的不是失准的弹丸，而是骑着灰色战马的联合省龙骑兵。
这些拿着马刀和转轮卡宾枪的骑兵在袭击邦联新兵时，无异于残酷无情的死神。他们使用的武器装填的不是铅弹，而是各色各样的水晶碎屑。当碎屑被发射出来后，这些带着元素力量的水晶碎片会迸发成不同的法术，对邦联军队造成远超铅弹破坏力的毁灭性伤亡。
在这种攻击下，训练有素的邦联军老兵或许尚能抵抗，可蓓尔所在的补充团的新兵，却只会被这种恐怖的攻击成片成片的屠杀。
如果不是因为水晶的稀有和昂贵，由六个独立国家联合而成的邦联恐怕也不会是联合省军队的对手。
“就是这个，多多记录它们。”
因为双方建立的不是实时通讯，后方的联络员此时并不知道蓓尔现在的情况。
她和那些围拢在监视屏前的研究员对这些威力巨大的水晶很感兴趣，然而，比起那个，蓓尔现在更感兴趣的是自己的小命。
“停手！我们投降！”
把普普护在身后，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摘下军帽，甩到一边，然后高高举起了双手。
——呼！
下一秒，带着金属寒意的疾风从她的耳畔掠过，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
…………
——我还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
当蓓尔回过神来时，与她擦身而过的龙骑兵早已远去。
她还活着，她身后的普普也还活着。
因为她的动作，锋利的马刀在即将斩下的那一刻收了回去，只带走了一绺被风吹起的发丝。
“……”
从敌人的刀下死里逃生，躲在蓓尔身后的小酒保捂着嘴巴，惊恐地瘫坐在了地上，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在战场上可是太危险了。
刚才的那名骑兵稍微守点战场规则，没有对投降的她们下手。但要是真有那种心理扭曲的家伙对着她们来上两枪，也没人会在之后追究他的责任。
为了努力让自己显得无害，蓓尔只能放低身体，紧紧抱着普普，希望这些掠袭骑兵快点停止攻击。
她的心里很清楚：对方停止攻击的速度，取决于他们屠杀邦联军士兵的速度。
她们还有平安离开的机会。
只要敌军不再对投降者补刀。
只要她们的运气足够好。
只要……
“蓓尔，能听到吗——设备管理部门那边有新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