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 > 其它小说 > 天下诸侯一锅烹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还需要一个人全文阅读

回风镇,阴冷而潮湿的风自此而回。哪怕是在这四月天里,也是‘嗖嗖嗖’的,冷得渗人。

姬烈领着家臣与武士们绕着废镇转了一圈,镇子不大,方园不过里许,若是把镇子四周那些遮闭阳光的树木砍倒,再把镇子里面的落叶与於泥清除一下,当真还能住人,当然,那些毒蛇与老鼠以及各类动物也得请它们换个地方居住,而这项伟大而又艰巨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大火鸟,谁叫它那么能吃呢。

一声令下。

大火鸟在废墟里窜来窜去,巨大的翅膀东一挥,西一扇,从那些阴冷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赶出了成群结队的老鼠,毒蛇,狐狸,山猫等等,名叫‘小黑鸟’的小女孩在远处不停的赞美着它的威风。它仿佛知道小女孩很崇拜自己,愈发威风凛凛,时不时的叼起一条条毒蛇,一只只老鼠,把它们通通扔在小女孩的脚下,吓得小女孩跳着脚,哇哇乱叫。

废镇的四周也是一派热火朝天,一株又一株的参天古树被士兵们砍倒,树上的鸟儿惊得四下乱飞,更有甚者因为太过惊慌,一边飞,一边拉屎。

妫离抬起头来,无巧不巧,一坨鸟屎从天而降,恰好落在了他的鼻子上,他瞪大着眼睛怔住了,老半晌,当那热乎乎的鸟屎散发出的臭味一股一股的钻进他的鼻子里,他猛地打了个喷嚏。

“啊欠。”

“哈哈哈。”

正在伐木的士兵们哄笑起来。

可怜的墨家子弟苦丧着一张脸,抬起手来想抹去鼻子上的鸟屎,又觉得恶心,可是不抹更恶心,两相权衡之下,他把眼睛一闭,飞快的抹了一把,然后把鸟屎拽在拳头里,指着那些嘲笑他的士兵,大声道:“太阳就要落坡了,动作快点。”

“太阳?这里可没有太阳。”

“司器大人被鸟屎给臭晕了头吧,这里只有无尽的风,没有太阳。若是司器大人想看太阳,那得爬到山上去,拔开云层。”

“我猜大人肯定不敢,山上有大王,会把司器大人洗得干干净净,连鸟屎也清理干净。”

“哈哈哈……”

士兵们的笑声更猛烈了。

年轻的司器大人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很是尴尬,悄悄的把手心里稀糊糊的鸟屎在屁股上擦干净了。他是姬烈的司器官,专职研制各类器具,守城器具,农作器具,战车研发,马车制造等等,而现在,他正在指挥士兵们用砍倒的树木制造简易的清理工具。

桐华此刻没有骑马,她偎依着一辆马车,静静的看着正在士兵群中走来走去的妫离,心想,这是一个墨家子弟,并且还是一个技艺精湛的墨家子弟,他怎会在这里帮助墨家的敌人?莫非,他是被那小恶人强行掳掠至此?

“歌姬怎会骑马?”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桐华没有回头,她把目光移到小女孩的身上,决定等收拾好了废镇之后,就替小女孩洗个澡:“歌姬当然会骑马,君子六艺,该会的我都会。我必须得学会这些,不然就得吃领主大人的鞭子。”

“你的琴声很熟悉。”

姬烈走到桐华身旁,看着正在忙碌的人群,海风带起他背后的大氅,与桐华的裙角偶尔相触相离。

桐华斜长的眼角跳了一下,很快便平复下来,她微微歪过脑袋,从侧面迎视着姬烈的目光:“听琴时的心境一样,入耳的琴声也就仿若相同。”

姬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桐华又道:“大人可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毕竟,毕竟……”她和小黑鸟一样的固执,小黑鸟称呼姬烈为大王,不肯叫他领主,桐华则尊称姬烈为大人,而不是家主。

姬烈淡淡的笑了笑:“毕竟这里近乎与世隔绝,又盗匪众多,入目所见尽是一派苍凉,我带着五百余人来到这里,该如何活下去是么?”

“嗯。”桐华点了点头。

“七八年前,在燕国时,我险些饿死,是战争救了我的命,这里虽然与世隔绝,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只要是在昊天大神的目光所笼罩之下,战争与死亡便无处不在。”说完,姬烈定定的看了桐华一眼,转身离去,因为他新任命的司寇官刑洛正向他走来。

“真是个小恶人,因战争而生,必然因战争而亡。”

桐华看着姬烈离去,清澈鎏莹的眼睛里倒映着姬烈越来越远的背影,她抿了一下嘴,眼神冰冷若雪。

几辆马车与粮车环围着,形成了一个圆圈,挡住了冷冽的海风,也遮住了视线,一排顶盔贯甲的士兵守护着它。

姬烈从车与车之间的缝隙走进去,他的家臣与武士们席地而座,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在召国的宣城时,姬烈把所有的刀币都换成了粮食,可是就算如此,他们最多也只能撑到秋天的到来。

第一个说话的人是慎夫子,他慢吞吞的说道:“此地贫瘠,泥土虽然肥沃,却种不下粮食,海中虽有鱼,却无人打捞,山中虽有野物,却无人打猎。”

诚然,事实便是如此。

经由姬烈授意,桐华曾经问过小黑鸟:“为什么你们不种粮食?”

小黑鸟答道:“粮食种下去了,会被海风侵蚀,会被海鸟糟蹋,收成还不够填肚子的。”

桐华又问:“为什么不进山打猎?”

小黑鸟瞪大着眼睛说:“山里有大王,猎物都是大王们的,谁敢进山呢?”

桐华沉默了一会,再问:“那为什么不入海捕鱼?”

这回,小黑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桐华,过了很久,才说:“漂亮的大姐姐,海里也有大王,他们就等着我们入海捕鱼呢,我们把鱼晒干,堆成了山,他们就在那个时候驾着很大很大的船来,把鱼抢走,把人杀光。”

桐华明白了,幽幽的说:“那你们如何生存?”

“挨饿。”小黑鸟一本正经的答道。

挨饿的确是一种生存手段,并且是最为原始的生存手段,然而,姬烈却并不想挨饿,他来到这里不是来忍饥挨饿的,更不想变成仓惶无助的老鼠,他穿着铠甲,腰上悬剑,终有一天,他会率着大军跃过流渊河,去兑现往日的诺言,纵然那一天,看上去还很遥远。

此心,坚定不移。

于是,他朝着自己的司寇官重重的点了点头。

刑洛一手按着膝盖上的甲叶,一手按着剑柄,声音很沉:“海风糟蹋粮食,我们可以把它拦起来,把那些小山坡连成一片,海鸟糟蹋粮食,我们可以趋赶它们,射杀它们,把它们通通赶进大海里,或是腌成鸟干。”

“谁来筑墙,谁来赶鸟,谁又来种粮?”慎夫子阴恻恻地问。

刑洛道:“这里有人,他们躲在漆黑的泥洞里,我们得把他们请出来,请到阳光之下。”

“你骑着马去,他们会像老鼠一样钻进洞里,说不定,还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朝你射上一箭。”慎夫子的声音依旧很冷。

年轻的司寇官不为所动,一张脸冰冷的就像石铸铁浇一般:“他们之所以畏惧我们,那是因为他们分不清我们与那些大王的区别。所以在筑墙之前,我们得砍些脑袋,那些大王们的脑袋。”

“愚蠢!”

慎夫子猛地一甩袖子,喝道:“好战者,必亡于战。况且,山高林深,你上哪去寻盗匪的脑袋?若是冒然进山,怕是有去无回,那时就是覆顶之灾!”

“嘿嘿。”

刑洛冷冷一笑,按膝而起,正准备说话。

殷雍微微一笑,抬起手来,示意刑洛坐下:“一路而来,从西到东,两百余里,我们共计遭受了十二次袭击,盗匪扔下了数百具尸体,却仍然不肯放弃。这是为什么呢?是为了我们的粮草而来?还是别有所图?若是为了粮草而来,应当知道他们是在以卵击石。若说是为了证明谁才是此地的主人,那又太过荒谬,山里的大王可不止一个,又是什么让他们沆瀣一气?”

儒雅的老者抚着三寸短须,睿智的目光逐一的扫过在座之人,最后停顿在了姬烈的身上。姬烈皱着眉头,眼角与脸颊上的伤疤轻轻的跳动。

良久,姬烈道:“有人希望我们知难而退,离开此地。”

“会是什么人?”殷雍紧接着问。

慎夫子冷冷的笑着。

姬烈道:“谁获利,谁为盗。”

“便是如此。”殷雍拍了下手掌,笑道:“诸位试想一下,我们若是知难而退,会退向何地?”

“流渊河南岸。”慎夫子立马接口道。

殷雍笑了一笑:“慎夫子所言正是,我们若是跃过了流渊河,想必纷乱的安国又将添上一把火。如此说来,谁将获利?”

“陈、召二位君侯。”慎夫子智珠在握。

殷雍笑道:“既是如此,那么我想,在没有达到意图之前,山里的那些盗匪根本不用我们去寻,他们必然还会再来,或许,就是今夜。”

姬烈看着自己的两位谋臣,脸上浮起了怪异的笑容,他说道:“大王们的脑袋得砍,海墙得筑,海鸟得杀,钻在泥洞里的人也得请出来。这里并不是我们的牢笼,而是我们的起点,我们会用手中的剑赋予它和平。”

“要做到这一切,你还需要一个人。”殷雍笑道。

“谁?”

“你的侍姬,桐华。”

殷雍的话刚一落地,一直搭拉着眼皮昏昏欲睡的蒯无垢便睁开了眼,英俊潇洒的白衣士子举了举手里的小酒壶:“是啊,很多时候,美丽的女子总是能带给人迷惑,人们会震惊于她的美丽而忘记美丽的事物背后,往往很危险。不过,我想有了她的帮助,那些老鼠们会少一些戒备,慢慢的从泥洞里爬出来。”

姬烈点了点头。

刑洛不屑地挑了挑眉,冷声道:“有些人,只会动嘴皮子。”

“很多时候,我的嘴皮子,胜过你腰上的剑。”

蒯无垢饮了一小口酒,脸上飞起了潮红,他淡淡的看了刑洛一眼,把目光转向姬烈。

“领主大人,你若不想被困在这里,那么,还需要一个人。”

“谁?”

“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