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 > 历史小说 > 刺客列传之离火灼天 > 第11章全文阅读

天璇国·御史台

公孙钤才刚一迈进书房,便见魏玹辰正在皱着眉,翻看一份奏报,他不由得赶紧上前,问道:“大人,是有什么紧要大事吗?”

魏玹辰闻言抬头,握笔的手对公孙钤晃晃,语气满是掩不住的疲倦,“老夫刚刚收到战报,天玑突然发后,连下天枢五座城池。”

“这!”公孙钤一惊,未料到是这样的战报,心中一凛,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魏玹辰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奏报,叹道:“十日之前,据说玉衡故道也被切断了。”

“那,那可有天枢王城的消息?”公孙钤又急忙问道,顿了顿,将心中的焦虑压下些许,“仲,仲堃仪他如今可还好?”

“还未知王城的动静,想来,肯定不会平静。”魏玹辰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几下,目光投向了书房门外。

公孙钤此时方才稳住了心神,想到更为紧要的事,他道:“天玑派何人领兵?攻下五座城池,用了多长时间?”

“齐之侃,据说他分兵三路,不足五日便连下五座城池。”魏玹辰忍不住又是一阵摇头叹息,“如此猛将,不可小看啊……”

公孙钤不自觉的握紧双手,“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

魏玹辰的目光转向公孙钤,眼神里尽是担忧,“看来,当初传闻将星现市,只怕是应在了天玑国。”

“齐之侃,是蹇宾的近臣,此人唯蹇宾之命是从……”公孙钤怕是,不太好相与。

魏玹辰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站定后望着公孙钤道:“无论是否好相与,咱们都得很杨想对应之法……”

天玑国·王宫大殿

满殿群臣分立两侧,噤若寒蝉。蹇宾坐于王座之上,扫视众人一遍后,才对内侍招了招手,语调平缓道:“给各位大人念念这几日的战报。”

内侍躬身领命,走下王座后扬声唱喏道:“齐将军遣人送回的战报说,已切断玉衡故道,边境的兵马分做三路,已夺取了天枢的边境五城。此次攻打天枢,令其措手不及,几乎未遇到像样的抵抗……”

群臣闻得此份战报,不由得都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蓦的,殿外传来了内侍通禀唱诺之声:“启禀王上,天枢使臣崔琳请求上殿。”

蹇宾冷冷一笑,语气平缓道:“让他进来。”

崔琳跟随内侍进入殿中,垂首走到王座之下,一揖之后,才抬头望向蹇宾,“在下崔琳,谨祝王上万安。”

“你是来议和,还是来下战书?”蹇宾看似随意的歪了歪身子,手肘抵了在王座的扶手上,

“在下是前来议和的,”崔琳躬身应道,将手中的卷轴奉上,“通商一事,乃吾王之意,原以为这是王上也乐见其成之事。却不想因此而导致两国兵戎相见,实非吾王所愿见。吾王不想战火持续,特令在下带了议和的国书前来,愿将边境五城割让于贵国,只期望能罢了刀兵之祸。”

“那五座城池,如今已是本王囊中之物,”蹇宾盯着垂首而立的崔琳,目光又冷了几分,“拿这些来议和,似乎你国诚意并不太够啊。”

崔琳抬头,对上蹇宾的目光,略一迟疑,又赶忙道:“此次边境争端,只不过是行商欲开通玉衡旧道,若以此为借口,要与我天枢战至不死不休,王上,你如何让天下人心服?”

蹇宾只是挑了挑眉看崔瑜,并不说话。

木若华见状,出列上前两步,看眼崔琳,对蹇宾言道:“王上,老臣认为,既然天枢有竟言和,不如,先令齐将军回来吧……”

“好,依国师之言。”蹇宾起身,微一甩袖袍,“此事就将由国师去办了,下旨,令齐之侃回宫。”

天璇国·王宫

宫苑中的花开得无比热闹,空气里尽是馥郁的香气。公孙钤跟着内侍转过苑中的小径,一抬头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凉亭台阶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人。一袭素色广袖长袍的陵光,显得萧瑟颓然,莫名就令这满苑的花,都跟着失了生气。

公孙钤不由自主的,在一丛矮灌木旁停下。内侍看他一眼,恭敬的躬身言道:“公孙大人,王上交待不要人跟着,小的就不过去了,您请吧。”

公孙钤颔首为礼,轻声说了句,“有劳了。”接着,他整了整衫袖,自觉仪容得当了,才继续迈步前行,走到陵光跟前,躬身揖礼。

“你来了……”陵光微微抬起头,看了公孙钤一眼后,随手一指自己身边的石阶道:“坐吧。”

公孙钤依言,在陵光下一级台阶上侧身坐下,“王上出来坐坐也是好的,今日天气不错,王上可愿微臣陪着去花苑里走走。”

“孤王有些乏了,”陵光摆了摆手,又轻叹了一声,“你就跟这儿说说话吧。”

“是,”公孙钤颔首,略将身子坐直了些,“半月前,天玑发兵攻占了天枢的边境五城,不知王上可有看到呈递上来的奏报?”

陵光闻言,想了一阵,看公孙钤的目光有些迷离,“孤王有些日子没看你们的奏报了。你上回不是说天枢要跟各国通商吗?怎么就打起来了。”

“天枢主理通商事宜的官员,想利用玉衡国的故道,”公孙钤眉头微蹙,见陵光望着自己,便又解释道:“大约是天玑认为被觊觎了,便出兵警告,天枢索性把那五座城池赔给了天玑,暂时罢兵了。”

“打便打吧,横竖与我天璇无关,”陵光摆了摆手,并不为他国的战事担忧,他只淡淡的说道:“天枢的兵力虽然不比天玑,真打起来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有结果的……”

公孙钤想了想,轻声道:“王上,开通玉衡故道,于我天璇而言,是有大利的,微臣以为应该向边境增兵,万一天玑调转头来,也要攻打我国,提早应对总归不是坏事。”

“你与丞相看着办吧。”陵光再次摆手,仿佛不想再谈及此事。

公孙钤不由得皱眉,站起身来,肃然道:“王上,这天下眼看就要重起战火,微臣还请吾王振作。”

陵光仰起头望公孙钤,沉默了片刻后,垂下头看着脚下的某处有些发呆。

“王上,您想想裘将军,他若是还活着,必不愿见到王上这般模样。”公孙钤心中焦虑,不禁脱口而出,可是他甫一开口,便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犯上了。

陵光的手猛的握拳、过了一阵才又松开,只是他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连眼皮都没抬。

公孙钤心想那犯上之语,横竖已经说出了口,索性继续言道:“听闻裘将军对王上说过,唯愿吾王长享盛世。可微臣以为,这盛世,只能王上才能谋算。王上……”

“盛世,”陵光终于又抬起了头,他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苦涩一笑道:“孤王当初若不是想要谋算这天下,裘振何至身死?他在孤王面前自尽,必是觉得孤王做错了。”

“微臣却不这么觉得,裘将军若是不顾王上,我天璇国如今只怕真的与啟昆帝兵戎相见,能不能胜还为可知。裘将军为了王上能成就霸业,以身犯险将啟昆帝一举击杀,微臣想,裘将军是个重情之人,并非寻常死士。是以,”公孙钤说到此处,以手轻按在自己心口处,“裘将军心里一定是认为不能回报啟昆帝对他的赏识,又不愿负了王上的嘱托,左右为难之下,唯有选择一死……”

“他……的确不是死士……”陵光喃喃的说着,眼中染上了一层水气。

“裘将军的为人,想必王上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会因为裘将军的死,自责至此。”公孙钤点了点头,凝视着陵光,“只是,微臣说句王上不爱听的话,若裘将军泉下有知,见王上如今这样,怕是真的要责怪于您了。”

陵光有些惊疑,他望着公孙钤,头一回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已经入宫有一段时日的臣子,他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会是这样吗?他,他当真会怪孤王?”

公孙钤直视陵光片刻后,才说道:“微臣并未见过裘将军,但微臣知道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裘将军将性命都交付于王上了,他必视王上为知己。”说着,他在陵光跟前单膝跪下,沉声道:“微臣还请王上念及裘将军,务必要振作起来啊!”

陵光有一瞬的恍惚,过了好一阵子,才颓然叹道:“当初,当初孤王对他说,有朝一日得了天下,必要还他们裘家一个体面。孤王还对他说过,待到那时,必要天下人皆知,他是将门之后,亦是孤王的手足之臣,便是兵权,孤王亦可与之分享……”

“王上既有如此承诺,那便不要再虚耗光阴了……”

公孙钤自花苑中回到御史台,望着挂在墙上的钧天国地图陷入沉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魏玹辰进入书房都未察觉。魏玹辰走到公孙钤身旁,看眼地图,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公孙钤方从沉思中惊觉过来,转身一看是魏玹辰,连施礼道:“丞相大人?!”

魏玹辰笑了笑,语气温和的问道:“想什么这般出神?老夫都走到你背后了,你却还未觉察?”

公孙钤有些窘迫,抬手朝魏玹辰一揖,“下官方才是有些担心仲堃仪,是以刚刚走神了……”

“他与你年纪相仿,同是士子出身,你与他交好是自然。”魏玹辰拈着颔下长须点了点头,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公孙钤的话而有所责备,“只是,你如今已官至御史大夫之职,切不能误了正事。”

“丞相大人说的是,下官,下官这是关心则乱了。”公孙钤一边说,一边摇头苦笑。

魏玹辰摆摆手,揭过这个话题,“老夫听说今日你去见了王上,还与他说了半天的话?王上可好些了?”

“下官觉得,王上似乎不像以前那般倾颓了,”公孙钤想了想,陵光那抹孤单的身影,看起来其实并未比往日有所改变,但他还是继续说道:“至少,王上愿意开口跟在下说说裘将军的事,也会听在下说说如今的局势。”

魏玹辰又在他肩头一拍,赞许道:“你做得好,只有王上早日振作起来,我等行事才能名正言顺。否则,若是落个专权的名声,纵然你心中有大抱负,也会为人所诟病。”

公孙钤还想再说些什么,满腹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讲起,只得对魏玹辰施礼道:“多谢丞相教诲。”

“老夫就不扰你了,王上的事,还需得你多费些心。”魏玹辰摇了摇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魏玹辰才刚离开不久,下人捧着一只乌木盒子进入书房,他将盒子递到公孙钤的跟前,回禀道:“大人,这是刚刚收到的。”

公孙钤接过那只没有任何装饰的盒子,很仔细才看到盒角有个极小的离字,他有些诧异,遣了下人退出后,才将盒子打开。入眼是一只锦囊,他取出锦囊打开,掉落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弯身拾起棋子,他立即想起当日与慕容离对弈时的情形,面上不禁浮起一丝浅笑,。

将棋子与锦囊先放在一旁,公孙钤这才展开信纸浏览起来:见字如晤,今得暖玉,雕琢成棋,盼来日与君再弈……

公孙钤将那封信看了两遍,才重新拆好放下,跟着又拈起棋子在手中把玩,一边自语道:“慕容,你究竟是什么人?虽我知你有才,却在这短短时日之间,便做了一国的兰台令,还得了国君的青睐,我怎么有些看不透你了……”

过了半晌,公孙钤在书案前跽坐下,展开纸笔,提起笔来,琢磨了约摸两三柱香的时间,才在薄绢上落笔:愿君安好,凡事小心,他日有缘,盼与君重聚……

天枢国·郊外官道

清晨的官道很安静,晨曦透过道旁的树荫,投下丝丝缕缕的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仲堃仪几名侍卫策马疾驰,在他们身后是持刀驾马紧随的数个蒙面人。

蓦的,一条拦马绳突然绷起,奔在最前的那匹马被绊倒在地,仲堃仪虽及时勒马,但但乘马匹却因受惊,一声嘶鸣过后、人立而起,他也再难以驾驭被甩下了马背。紧接而来的是一篷如暴雨般的箭矢,一名侍卫见势不好,扑倒方才站稳的仲堃仪,朝旁边连滚出好几圈,自己却被一支箭射穿了肩胛骨。片刻之后,那群蒙面人已经赶上。

一名蒙面人二话不说,挥刀便斩向仲堃仪,仲堃仪低头避过,抽出佩剑、眨眼之间已与之过了四五招。

程谙奋力斩杀了两个蒙面人,突到仲堃仪旁侧,与之背向而立,他对蒙面人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王城外向官吏行刺!”

一众蒙面人并不答话,只是形成合围之势,招招都旨在取他们的性命。大约只一柱香的工夫,除了仲堃仪、程谙与另一名侍卫,其余人都相继毙命。蒙面人虽亦有伤亡,但却因着人数优势,继续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仲堃仪一招疏忽,程谙救之不及,他后背已中了一刀。那名侍卫见势不利,护住仲堃仪一阵不要命的砍杀,将其拖到了道旁,顾不得自己的伤,咬牙将仲堃仪往马背上一托,一手再狠狠的拍上马臀,“大人,不要与这些刺客纠缠,速速入城!”

那侍卫见仲堃仪突围,自己也翻身上马,回跃几步,替程谙挡住了蒙面人的攻势,他疾道:“你也走!”

所幸,他们的马匹俱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转眼之间已将一众蒙面人都甩下,仲堃仪与程谙策马奔至天枢王城的城门外。

见到狼狈的两人,数名王城守卫亦不及分辨来者是谁,只是纷纷拔剑在手,拦住了仲堃仪与程谙。首领大喝一声:“什么人!”

仲堃仪勒马而停,正欲开口,却不想胸口一滞、气血翻涌,即时呕出一口鲜血,身形已是摇摇欲坠。程谙从怀中掏出示一面宫中的令牌,对守城兵士急道:“还不让开!”

那首领一见,心中就是一凛,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开,大声道:“开城门,是宫里的人,让他们进城!”

仲、程二人得以进了王城,直到此时,程谙高悬的心才算是稍微放下几分,他担忧的看着仲堃仪,道:“大人,是否要先寻家医馆,您伤得不轻。”

仲堃仪深呼吸两次之后,总算是将胸中的滞闷感压了下去,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先进宫去再说。”

而此时,天枢的朝堂上,众臣跪了一地,唯有苏翰桀骜而立,眼睛眨也不眨的与孟章对视。孟章眉头紧锁,瞪了苏翰好一阵,才开口道:“苏上卿,若是此时暂停与通商,岂不是要失信于天璇、天权两国?”

苏翰却是语带不屑道:“王上,失信于天璇、天权两国,总好过给天玑国把柄,使其继续进犯我国!”

“他们不过是不想开通玉衡故道,何来继续进犯的道理?”孟章立即反问,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已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天玑国来势汹汹,不过五日就能连夺五座城池,以致我天枢军心浮动,就算要与之一战,只怕也讨不到好处。”苏翰冷冷言道,他几近挑衅的又上前一步,“更何况,若是天玑当真存了心,还怕他们找不到攻打我国的借口吗?”

孟章咬着牙、忍住了满心的怒火,少顷,冷哼一声,目光扫视过跪着的众臣,“你们,都觉得苏上卿的话有理吗?”

众臣垂头不语,沈旭刚刚想要起身附和苏翰,却见一名内侍疾步进殿。那内侍一路小跑到孟章身侧,附耳低语数言。孟章拍案而起,恨恨的瞪了苏翰一眼,“此事再议,先散了吧!”

说罢,他也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已独自离殿而去,留下一干臣子面面相觑。沈旭站起身,走到苏翰身旁,目光中尽是疑惑。苏翰只是冷笑一声,示意他跟自己先出宫去。

孟章大步朝前,满面焦虑。内侍紧随其后,垂头小跑。孟章一面走,一面问道:“他伤在哪里?严重吗?”

“仲大人后背挨了一刀,尺把长的口子,小的已经请了医丞大人去偏殿了。”内侍小心的回禀着情况,也不敢看孟章。

“跟着他的侍卫呢?”孟章心中虽气,却没有停下脚步。

内侍赶忙道:“只回来了一个,说是其余的,都遇刺了。”

“混帐!”孟章一甩衣袖,终于还是恼了。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上台阶,进入偏殿的花厅。内侍与医丞见孟章到来,立即放下手中的物什,下跪见礼,孟章一摆手示意众人起身,并不跟他们多话。

仲堃仪赤裸上身俯卧竹榻上,伤口虽已包扎好,却还是有血液渗出。而他的神智已有些不清醒了。孟章在榻边坐下,伸手想要去拍仲堃仪的肩,却停在半途,怕他还有内伤,便关切道:“你,可还好?”

仲堃仪勉力的睁开眼,认清眼前的人是孟章,心里的弦松了下来,虚弱道:“微臣无碍,累王上挂心了。”

孟章对着仲堃仪一摆手,转头问医丞道:“他的伤可要紧?”

医丞闻言下跪,据实言道:“皮肉伤,无大碍,但失血太多,还需静养为宜。”

孟章这才又转向仲堃仪,问道:“可知是什么人干的?”

“看起来应该是死士,微臣不敌,令侍卫折损……”仲堃仪有气无力的答道,满面都是自责之意。

孟章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你活着就好,先别说了。”

仲堃仪却是抓住孟章袖摆,深吸口气,“王上,微臣有事禀奏。”

“若不是要紧事,就缓缓再说。”孟章见他精神似乎还好,便挥手令其余人等退下。

“王上,微臣此次行事不周,累我国连失五城,实属有罪,”仲堃仪说到此处,忍不住侧头咳嗽了两声,而后目光恳切的回望向孟章,“还请王上责罚。”

“此事你不必多言,本王既然决定去做,就不在乎这点损失。”孟章摇了摇头,他似乎没想到仲堃仪会说这样的话,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只是,需得想想应对之法,以妨天玑再次犯进。”

“天玑会暂息刀兵,微臣已与天璇商定,天璇国会向边境增兵,一来是制衡天玑,令其无法同时与我两国对敌。”仲堃仪喘口气,继续道:“二来,玉衡故道本就是幌子,往后我国向外传递信息,可择私盐、私铁的交易通路。”

孟章一听他这话,不由得转忧为喜,“此话当真?”

仲堃仪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不敢欺瞒王上,天玑国的国师与大将军分明不和,他们君臣之间也是暗流涌动,是以,短期内不会再有大的动作。以微臣之见,此次天玑进犯,只是想要警示,他们必不愿看到两个临国之间互有协议。况且,还有凌司空所建的几座防备要塞阻拦,就算天玑还要进犯,必不能如先前那样顺利,王上只需要遣人留意边境动向即可。”

“好,好好!”孟章连连道好,他拍了拍仲堃仪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你先不要再说了,就算是皮肉伤,这也太重了些。方才在朝堂上,苏翰领着一帮子世家臣子,口口声声要停止通商事宜,若不是内侍来报,你受伤回宫,本王怕是忍不住要与他们在大殿之上翻脸了。”

“王上……”

孟章却是摆手,仿佛说的是不大相关的琐事,“此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本王来处理。这几日你安心休养,养好身子才能帮得上本王。”

天枢国·边境军营

齐之侃领一队亲兵在高地巡视防务,走到最高处,他停住脚步,转身朝向天玑王城的方位,极目远眺,如洗碧空之下,是连绵的丘陵。

斥候打马跑到近前,齐之侃命众人停步,自己则是走到了一旁,斥候跳下马背,紧随其后。斥候待齐之侃站定后,附在他耳边低语片刻,齐之侃不自觉挑了挑好看的眉。见他不语,斥候恭敬的递上一枚玉石戒指,“王上令将军择日返宫。”

齐之侃接过戒指,只是以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择日?王上是这么说的?”

斥候回道:“是,国师卜卦说将星移位,是大凶之兆。”

齐之侃闻言,只是一声冷哼,“我知道了,你回去禀报王上,我即日便启程。”

营帐里,一众校官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各自面上都是疑惑的神色。齐之侃一掀帐帘进入,众校官赶忙站好,向他拱手示礼。齐之侃对众人摆手,走到沙盘边,“天枢向王上递了国书,将这边境五座赔与我国,诸位都是有功之臣,不日便有封赏下来。”

众人闻言,皆是满面喜色,拱手谢道:“都是将军领兵有方。”

“在军中,诸位无需多礼,获得封赏靠的都是实打实的军功。”他垂眸看面前的沙盘,指着新近打下的那五座城池,“如今这五城尽归我天玑国,诸位便要驻军于此了,还望诸位凡事谨慎,切不可让天枢再有小动作。”

众人齐声道:“末将等领命,将军一路平安!”

齐之侃又对这一干人嘱咐一番后,才令他们先退下,再次审视面前的沙盘,他不自觉握紧手中长剑。斥候进入帐内,向齐之侃递上一枚信管。

齐之侃皱眉接过,“又是鸽书?”

“是,属下好奇,究竟是何人在传递信息?”斥候脸上浮起疑惑的神色,他仔细想了想这中军帐在军营中的位置,“这信鸽并非军中饲养,如何能次次都落在中军帐前?莫不是军中有奸细?”

“此事先不要声张,你着人去查,不过……”齐之侃说着话,又摇了摇头,“十有八九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那属下先下去了。”见齐之侃没别的话要说,斥候躬身退出了营帐。

齐之侃自竹管中取中信,却没想到,那信上只有四字——小心国师。

齐之侃捏着那张两指宽的薄绢,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坐到几案后,就着烛火,将信焚为灰烬。

天权国·王宫花苑

执明对着莫澜唉声叹气,莫澜则是一脸的焦虑,几个内侍远远的候着,不敢近前。执明长叹一声,对莫澜道:“你说,阿离怎么对通商的事那么上心?不是说因着通商的事,天枢还赔了五座城池吗?”

“王上,慕容的心性原本就不同于旁人,您就随他去吧。”莫澜拉住走来走去的执明,他只觉得自己有些眼晕,“只是买卖货物,微臣遣了熟悉各国情势的人跟着,出不了岔子。”

“本王以为,给了他这宫里最好的东西,他就会高兴。”执明挠了挠脑袋,又叹口气,“可他怎么还是成日都没个笑脸。”

“慕容心里肯定知道王上待他好,只是不说罢了,”莫澜想了想,又兀自点头道:“否则,也不会说要替王上去看那些奏折。”

“本王又不是真的让他当什么兰台令,哪需要他那么费心费力。”执明甩了甩衣袖,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既然慕容有心要与王上分忧,王上就别多想了。兴许过些时日,慕容就高兴了呢?”莫澜一边说,一边也不禁揣测起慕容离来。

执明又是一番长嘘短叹,跟着便沉默起来。

这时,一名向煦台的内侍走到执明跟前,见执明一脸的不高兴,便垂着头回道:“王上,慕容大人说请王上晚间去向煦台赏月。”

“阿离果然是喜欢看月亮!”执明闻言,眼中便是一亮,喜道,接着又转头看向莫澜,“你说,本王是不是该给他建个赏月的高台?”

莫澜听得有些错愕,还未及答话,执明又问内侍道:“阿离没说别的?”

内侍飞快的想了想,却又有些迟疑,“慕容大人酿了酒……”

执明一听就欢喜起来,也不等内侍说完,便道:“阿离是要请本王去喝酒?”

“慕容大人没说,”内侍连忙回话,他可不知道慕容离邀执明去干嘛,“只让小的传话,请王上夜里过去。”

“行了行了,本王知道了,下去领赏吧!”执明挥退内侍,面上尽是喜色,一扫先前的愁闷。

“王上,您看,微臣就说慕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莫澜看着内侍离去的身形,不由自主的轻松了些。

执明点头,伸手朝莫澜虚点了几下,道:“你说得对,本王瞎担心了半天……”

执明被几名内侍簇拥着进入向煦台,绕过几丝矮乔木,远远就看到慕容离独自一人跽坐在水榭的凉亭中。执明不觉将步子放轻放缓,再往前几步,他停伫下来,头也不回的冲身后跟着的内侍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而他自己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

慕容离端正的跽坐在案几前,随手拨弄着香炉里的香料,片刻后有青烟溢出。案上摆放着酒壶、酒盏、数样精致的点心。执明走到他对面,本打算如往常般歪坐下来,却在将要落座的一刻,又稳住了身形,规规矩矩的撩起衣摆,端端的跽坐好。不过这么正经的坐姿,多少让执明有些不适应,他随手拿起一只酒盏,摆弄起来。

慕容离抬眼看看执明,见执明把酒盏放回了原处,这才静静的为其斟满了酒,又将那酒盏推到他面前。执明小心翼翼的端起酒盏,放到鼻端细闻,赞道:“这酒好香啊。”

慕容离闻言,眸子虽还是垂着,唇边却是勾起了一抹浅笑。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盏酒,敬执明道:“我随手酿了两坛酒,不知道合不合王上的胃口。昨日冒犯了王上,就当是我赔罪了。”

“阿离哪有冒犯!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执明断然摇头,将酒盏中的汁液一口饮尽,才又道:“这酒真好喝,本王高兴得很。”

慕容离又替执明斟满一盏酒,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的眸子,正色言道:“还要多王上移栽了琼花到这向煦台,王上再饮一杯吧。”

执明怔了怔,比起慕容离的笑,这般严肃的表情,他似乎更没有见过。但他却是下意识的端起酒盏,再饮尽了酒汁,顿了顿才道:“阿离喜欢就好,以后还想要什么,统统说与本王知道。”

“其实……”慕容离又垂下了眸子,似乎觉得自己与执明、与这向煦台、乃至与这整个天权王宫,都有些格格不入,半晌,他才又开口道:“王上不必如此。”

“阿离这是说哪里话,几株花草罢了,你高兴了,本王就高兴!”执明却是一摆手,阻住了他的话,说完像是想到什么,转头向水榭外候着的内侍大声道:“来人!”

一名内侍立即小跑着进了水榭,垂手立在了执明身侧,等着他示下。执明只是挥手道:“去将本王的金印拿来。”

内侍领命退下,慕容离微一皱眉,问道:“王上这是要做什么。”

执明满面笑意,冲着他眨了眨眼,却是卖了个关子,“过会儿阿离就知道了。”

不多时,那内侍已捧着一只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的印盒回了水榭,将其放到案几上便再退下。执明抬手就将那盒子推到慕容离面前,以一惯的嬉笑口吻对他道:“阿离既然做了兰台令,又替本王看那些奏表,本王便把金印也一并托于阿离了。往后,阿离就代本王处理那些政事好了,本王就去与阿离寻些好玩的东西。”

慕容离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抬手起,手指轻轻抚过那印盒。通体乌黑的木盒虽然全无装饰,却是触感圆融。见慕容离一直不说话,执明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他琢磨不出慕容离心里在想些什么,想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形正要转向尴尬之际,慕容离总算是又开口了,他澄澈的目光投向执明,轻声道:“王上就如此信我?”

执明使劲的连连点头,语气肯定,“阿离一定不会害本王……”

自打接过了执明的金印,一连数日,慕容离都不曾出过向煦台。原本该送去执明书房的奏表,也全部被搬到了他这里。头两天,执明还会坐他身旁看他代批奏折,开玩笑似的说是替他研墨洗笔。不过很快他就觉得太过无聊,除了歪在一旁打瞌睡,没有半点有意思。过后,执明找了个借口,溜出王宫去了莫澜处,寻思着要给慕容离找点什么有趣好玩的东西。

这一日,太傅满脸怒气进入向煦台,三五个内侍既拦不住、也不敢真拦。太傅一路走到书房里,毫不意外的看到慕容离正在批奏表。听到动静的慕容离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太傅一眼,便又自顾自的翻开一本奏表,就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两名内侍上前,要想掺扶已是气喘吁吁的太傅,却被老头子一把推开。太傅两步走到慕容离跟前,隔着案几,居高临下的指着他的头,怒道:“你!你竟敢批阅奏折、代行王令?!”

慕容离抬眼,目光淡漠而疏离,他冷冷回道:“我有何不敢?”

“你这来历不明的人,不过是个王上的玩意儿,王上不知轻重,让你去主理通商事宜也就罢了。”太傅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慕容离虚点数下,原本有些胖圆的脸被气得通红,“如今,你竟敢插手朝政大事,谁给你的胆子!”

内侍见状不妙,硬着头皮半是掺扶、半是拉扯的掺住了太傅。慕容离沉默片刻,取出那只乌黑的方盒,揭开盒子,露出了执明的那方金印,“王上的金印在此,太傅觉得是谁给我的胆子?”

太傅一见金印,胸口就是一滞,不由得双膝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好在两个内侍死命的架住他的身子,才没闹得太过狼狈,太傅一阵咳嗽之后,捂着心口大口的喘气。

“太傅何必如此动怒,”慕容离站起身来,倒了一杯清茶,端了走到太傅跟前。他将茶杯递上去,语气冷清的说道:“王上不想看奏表,你们偏偏要逼迫于他,此事与我何干?”

太傅一把打落慕容离手中的茶杯,指着他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抖,一口气差点没岔过去,“你,你你!你这个祸乱我天权国的妖侫!”

慕容离的面色冷了下来,看眼一地的碎瓷,转身走回案几后跽坐下来。他虽未发怒,但那两名内侍却感到一股凉意直冲脑门儿,慕容离却是神态如常、语气平和道:“太傅大人,您年高德劭,何必为了区区小事如此动怒。万一,气坏了身体那如何是好。王上年轻,依赖仰仗您提点的地方还多着呢。您可一定要保重啊。来人啊,送太傅大人出宫回府。”

听到慕容离如此一说,两名内侍哪敢耽搁,赶紧半哄半拽地将气得说不出话的太傅带离了书房。待他们走远了,再也听不见什么动静了,慕容离才又坐回案几边,展开了一副卷轴,那是一副地图,慕容离一边端详着地图,一边在册子上记录些东西,还时不时在地图上做标注。

掌灯时分,莫澜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面前的琴弦,管家在门外等了一阵,待莫澜拈� �张丝帕拭手时,才走进了琴室,躬身垂首通禀道:“兰台令大人来了,此时正在后苑用茶。”

莫澜听了这话,猛的站起身,绕开案几就朝外疾走,一脸的喜出望外,边走还边问管家道:“你说慕容先生来了,是慕容先生吗?”

“是的是的,侯爷,就是慕容先生。”管家没见过莫澜如此失态,忙跟了在后,急急答道:“他听说侯爷您在调琴,便说在后苑里等着,大约有两刻了。方才,小人也着实吃了一惊。”

莫澜听了却是由喜转怒,停下脚步,对管家轻声斥道:“不开眼的家伙,怠慢了慕容先生,看本侯怎么收拾你!”

管家额角冒汗,战战兢兢答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确是慕容大人说不让打扰您”。

莫澜停住脚步,疑惑看向管家,管家忙又道:“小人哪敢诓骗侯爷。”

莫澜像是想起了什么,先是扶了扶自己的头冠,跟着又理了理襟袍,再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这才转头问管家道:“本侯看着如何?身上酒气可浓?”

管家堆起一脸的笑,恭维道:“侯爷多虑了,您好着呢。”

莫澜这才令管家退下,自己独自往后苑去了。借着几盏昏黄的灯笼,莫澜远远地就瞅见了一身红衣的慕容离,正背着手站在池塘上的九曲回廊中看着天空的明月,脚边的方几上是简单的茶具。莫澜深吸口气,才迈步上了廊桥,轻轻地走到了慕容离的身旁。

慕容离像是有感应似的,莫澜刚走到距他还有四五步远的地方,他便回过头朝莫澜淡淡一笑。

这一笑,令莫澜不仅有些受宠若惊,更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他略一迟疑,问道:“先生怎么突然就来了?”

“不请自来,是我唐突了。”慕容离微微颔首,目光中有些不大真切的歉意。

莫澜却是以为慕容离因自己的问话有所误会,忙急切解释:“我,我并非此意。我只是不知道先生前来,没做任何准备,恐会怠慢先生。”

“侯爷客气了,我也只是一时之兴,看今夜月色尤佳,便来你这府上讨杯酒喝。”慕容离又是浅浅的一笑,轻轻摇头解释道。

“先生,这是何意?”莫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并不觉得慕容离真的是来自己这里喝酒的。

慕容离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抬起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朗月,一丝轻风拂过,他的丝袍下摆被微微扬起几分。半晌,他才又看向莫澜,说出了四个字:“百英玉露。”

莫澜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自责道:“哎呀呀,瞧我这记性。是我的错,我的错。先生稍等。”说完,又唤来了远远跟着的一名仆役,低声吩咐了几句后,那仆役领命而去。而后,他才走回慕容离身边,赔笑道:“我已吩咐下去,片刻即好。趁着空闲,也容我向先生解释解释。前几日百英玉露刚送过来时,我就想着要给先生送些去。哪知……”说到此何,莫澜不觉略抬高了声量,道:“那日太傅突然跑到我府里,劈头盖脑就是一顿排揎。”

“太傅大人又为了何事如此生气?”慕容离问道,却并不太在意答案。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说我成天就知道撺掇王上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莫澜有些无奈,他想了想,模仿太傅的语气和表情,学道:“再这样下去,你要被后人戳脊梁骨的呀!佞臣,你知道佞臣这两个字怎么写嘛!”

慕容离看着莫澜,想起了午前太傅责骂自己的情形,禁不信“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莫澜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语气更加无奈,“那老爷子足足骂了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呀!真难为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这般好气力。老爷子一走,我就赶紧躲到了郊外的马场,今日才敢回府。所以,好不容易寻到的百英玉露,也未来得及给王上和先生送去。望先生切莫见怪,定要原谅我的疏忽。”

“侯爷的心意,慕容先谢过。”慕容离拱手对着莫澜一揖,很是诚恳的谢道。

这时,管家急急走来,向二人行礼后,无比恭敬的禀道:“侯爷、慕容大人,酒已备好,请二位移步花厅。”

花厅里已摆好的矮几、软垫。案几上摆着一壶酒、两只酒盏和几碟精致小点。他们二人各自落坐后,莫澜先为慕容离斟满一杯酒,才为自己倒满一杯,他言道:“这便是当年瑶光国年年进贡给钧天的贡酒——百英玉露,先生,请。”

慕容离端起酒杯,先是端详杯中纯酿,又举到鼻尖闭眼轻嗅,几息之后方才睁开眼看向莫澜,“色若琥珀、香气馥郁,果然不是凡品。今夜月光如水、遍洗寰瀛,让人灵台清明。慕容就借花献佛,这第一杯酒,先敬天地之灵。”

说完,他也不等莫澜反应,便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到窗边,双手捧杯对月一拜,再缓缓地将酒倒于地面。莫澜放下酒杯,看着慕容离酒祭天地,清冷的月光给他勾勒若有若无的淡薄虚影,当真是有如谪仙一般。

慕容离在窗边站了会儿,才回到几边坐下,为自己斟满酒,举杯对莫澜敬道:“侯爷,请。”

莫澜闻言,赶忙端起酒杯,“先生,请。”

莫澜一口饮尽杯中之酒,闭着眼睛回味片刻,才睁开眼赞叹道:“入口顺滑、齿间留香、回甘绵长。这玉露顺喉而下后,竟让人心中顿生喜悦,简直奇妙。”

“听闻这百英玉露,瑶光年年向钧天进贡的贡酒。”慕容离只是浅浅的啜饮一口,半垂下眸子,轻声道:“即便是在瑶光国内,也只有权贵显达才有资格饮用,自然会有些过人之处。”

莫澜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又略带遗憾的说道:“酿造百英玉露,七花瑶草不可或缺。此草产量不丰,还只在瑶光境内能寻到。据说,瑶光王城尚林苑里的七花瑶草是极品,配上苑中泠泉之水酿出的百英玉露,只一小口,就能让人回味月余。只可惜,当年王城那把火……”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慕容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语气有些不自觉的低落,“国破之时,人命尚如草芥,还有谁能关顾到这些。”

“瑶光虽小,王室却都是些硬骨头。听说国破时宁死不降,后来都殉了国。”莫澜顺着慕容离的话接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啊,先生的名字与瑶光少主的同音,那日在天玑,许多人都以为瑶光少主死里逃生了。”

慕容离微微侧头,沉默了许久,才答话,语气里明显有些自我厌弃,“慕容只是远鄙之人,比不得瑶光皇子。”

莫澜看到慕容离的情绪突然变低,不知道因由何在,但还是赶紧转移话题。他宽慰慕容离道:“一个亡国的皇子,慕容何必在意。太傅常常拿瑶光之事敲打王上、敲打我。”说道此处,他忍不住愁眉苦脸的嘟囔道:“我一听这两字,就觉得头大如斗。”

“如今天下纷乱,王上又不算勤政,也难怪太傅大人会有如此担忧。”慕容离说得有些心不在焉。

莫澜倒是不以为然,只是无所谓的摇摇头,“太傅就是瞎操心,瑶光怎比得上天权。天权物阜民丰、国力强盛;又有昱照山天险所在,易守难攻,轻易不会被卷入战火。”

慕容离饮尽了杯中的残酒,哂笑道:“希望如此。夜深了,慕容就先告退了。”

莫澜见他要起身,急急挽留道:“先生不再多饮几杯吗?”

“先前慕容就说了,来讨侯爷一杯酒。现已足矣。”慕容离站直了身子,略一理宽大的袖袍,不再多作解释。

莫澜见慕容离这样子,便也不好挽留,连忙起身,将他一路送到了侯府的大门外,并亲自掺扶着他上了车撵。慕容离那驾马车刚前行了不足十米,又停下,莫澜几步跟了上去,便见慕容离掀开了车帘,略侧着头,问他道:“侯爷,冒昧问一句,令尊莫老将军可曾镇守过山关口?”

莫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据实以答,“正是,家父生前便是镇守山关口的大将军。”

慕容离闻言,只是对莫澜展颜一笑,便放下了车帘,马车继续朝前驶去。大约是第一次感受到慕容离的笑容中有了点暖意,莫澜不由得疑窦丛生,不明白慕容离那个问题是何意,只是久久望着远去的马车,直至其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