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 > 科幻小说 > 邙山守灵人 > 第一章6死人说话全文阅读

看来,父亲的动作还真不小,他确实是下了决心反对村中这个项目,既然如此,刘么爸所谓看见父亲进山的说辞也大可怀疑——可他为什么要说谎?钟用敲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只能把希望放在剩下的两个可疑号码上:其中一个号码,归属地为洛阳,但钟用很清楚,他们家在洛阳没有亲戚,也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他有朋友在洛阳。另一个号码更奇怪,它几乎让钟用惊讶得合不拢嘴:此号码居然显示为上海!而且居然有七分多钟的通话时间!可是,在上海,除了钟用,父亲不可能认识任何人,难道时黛背着自己跟父亲谈钱的事了?钟用试着拨打了一下这个号码,电话通了却始终没人接,连续三次都是如此。他静下心来评估了一下这事,以他对时黛的了解,几乎不可能。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向时黛求证了一下。时黛赌咒发誓说:“我从来没跟你爸通过话,连他的号码都不知道——对了,你爸究竟怎么了,你这么着急上火?”“失踪了。”“失踪?那钱呢?”“钱还在。”“为什么会这样?”“这也是我想问的。”时黛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半晌,无奈地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点,钱是小事,命才是关键。”这话让钟用心头一暖,既感动又愧疚,柔声安慰了时黛几句,并请她动用自己的关系网络,查一查这个号码的详细信息。时黛的回答是:试试吧。

最后,钟用的目光落在了洛阳那个号码上。这个号码的可疑之处还有两点:它在通话记录中出现了两次,一次竟有三十多分钟,另一次则只有50多秒;再者,它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不对,这里好像隐藏着什么重要信息。”钟用敏锐地意识到眼前的迷雾之中有一点闪光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却抓不住。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情绪完全平静下来,把心里的杂念全部清空,然后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边,大约十分钟过后,他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号码来自洛阳很可能说明机主是洛阳人,或者长期在洛阳生活,而现在他却和眼下这个项目发生了联系,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就是施工单位的人。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钟用拍了一把大腿,给自己打打气,马上拨打了二哥的手机。钟二正在建筑工地上干活,电话中噪音很大,钟二的嗓门也很大:“钟用啊,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咱们村那个项目,是哪里来的施工队。”

“就是本县的建筑公司,不过听说老板好像是外地人。”

“外地,具体哪里?”

“这……”钟二犹豫了一下回答,“这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之前去找工作的时候,好像听工人说他们大多数是洛阳的。”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老板也是那边的人?”

“这可不好说,不过一般情况下,老板们确实喜欢用老乡,因为这些人好使唤。”

“嗯,知道了,辛苦你啦。”钟用高兴道。

“自家兄弟,还客气啥,有空记得回家喝酒。”

“那敢情好。”钟用道了谢,立即用手机登录QQ,在高中的同学群里排查了一下,找到一个在洛阳报社工作的同学,向他发出了求助信息。

这个同学恰好在线,马上回复:“什么事?”

“求你帮个忙。”

“哦?教授还有难事——你说。”

“通过你的关系,帮我查一查一个洛阳联通的号码,看看它的机主是谁。”钟用直截了当地说。

“这好像有点不合理哦,侵犯隐私。”

“没办法,人命关天,跟这个比起来,隐私算个屁。直说吧,帮还是不帮?”

“你小子,说话还这么硬、这么直。我帮还不行吗?”同学发了一个咆哮的表情。

“这还差不多。”钟用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同时把要查的码号和自己的手机号一并告诉了他,并附上嘱咐:“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大恩不言谢!”

“这充其量算一个小忙,上升不到大恩的高度吧?”同学俏皮地说。

“对我来说,就是大恩,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吧?请务必尽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敢不尽心?你就放心地等消息吧。”老同学保证说。

得到这样的答复,钟用很满意,松弛下来他才想起自己早饭和午饭都没吃,赶紧找了个小店,吃了碗豆花饭,饭后买了瓶可乐边走边喝。回到家,天色尚早,他逐个走访了父亲失踪之前动员过的几个村民,他们的说法跟三叔差不多,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一能肯定的是,父亲没能拉到任何志同道合的伙伴,他始终是一个人在战斗。钟用对父亲的处境不免有几分同情,但对他的动机却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最好的突破口就是那个麻烦不断的工地,但他现在还不能贸然登门,一旦打草惊蛇,可能就前功尽弃了,他必须等待洛阳方面的回话再做进一步打算。好在那位高中同学确实没让他失望。第二天下午,当他跟三叔和钟二正在山上拉网式搜索的时候,接到好消息:据查实,那个神秘的联通号码的主人名叫黄河清,洛阳郊区人。这个消息对钟用来说,犹如及时雨。“谢天谢地,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突破口。”他兴奋得几乎叫出声来。

当天的搜索一无所获,但钟用并不觉得沮丧,下一步的方案他早想好了,所以一下山他就谎称有事,瞒过三叔和二哥,直奔工地。时值傍晚,施工已经停了,大部分工人都在休息,钟用走进那片高墙圈定的工棚,在门口的铁栅栏里看见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在吃饭、聊天,有两拨吃得快的已经放掉碗筷,在门口的凳子上斗地主。

钟用用力拍了拍铁栅栏的门,一个正工人过来,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找谁?”

“我找黄河清。”

“黄河清?我们这里没这个人。”

“没有?不可能啊,他们说他就在这里。”

“你是谁,听谁说的?”

“我是他表弟,当然是听他家里人说的。”钟用发现自己说谎话都不带眨眼,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这种能力。

工人犹豫了一下,回头冲着那群玩扑克的工友吆喝了一声:“嘿!你们知道这里有一个叫黄河清的吗?他表弟来了。”

“没有。”

“从来没听说过。”

斗地主的人纹丝不动,旁边几个赋闲的工人则热心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我们这里姓黄的倒有几个,但没有叫黄河清的。”

“黄老大也姓黄,叫他来问问。”

“黄老大——黄老大——”

一个满身机油污渍的挖掘机手突然冒出:“叫我干啥?”

钟用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人:三十七八岁模样,胡子拉碴,肤色黧黑,身材稍显臃肿,看得出来身体很结实。他也在打量着钟用,一副不太信任的表情:“你找谁啊?”

“黄河清。”

“没有。这里姓黄的我全部认识,没有这个人。”

“你确信?”钟用不甘心地问。

“当然,大家都是老乡,我还能不清楚?”

“你们都是洛阳的?”

“没错,洛阳来的,不过洛阳来的施工队也不止咱们一家。”

“是这样……谢谢,打扰了。”钟用只好放弃。

回去的路上,他在心里一遍遍分析自己的推理,实在没发现什么纰漏。正常情况下,这个黄河清肯定是确有其人,而且多半在施工队,可现实的情况却偏偏是:查无此人!他也想过工人们集体隐瞒的可能性,但面对自己的突然袭击,对方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封住那么多人的嘴也极不合理。那么,剩下的最大可能性就只有一种:这个人早就算好了退路,用别人的身份证或者假身份证办理了手机的开户资料——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就太可怕了!钟用暗自叫苦。

这次“诈和”的失败让钟用多少有点失望,不过并没有让他灰心。既然洛阳离此并不太远,他决定亲自跑一趟,彻底弄清这个黄河清的身份。第二天一早,他给妈妈打了招呼,说要去县城拜访一个老同学,便借机出门,赶到长途汽车站,买了张票直扑洛阳。

作为九朝古都,洛阳名满天下,但就是这个离家不过一两百公里的名城,钟用却是每次都来去匆匆,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虽然人生地不熟,但他并不打算去找老同学,因为调查并没有什么依据,他不想弄得满城风雨,而且他天性也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走出车站,他首先买了一份地图,就近找了一家小面馆,叫了一碗洛阳有名的浆面条,一遍吃一边研究,面条吃完,路线图也基本勾勒清楚了。

放下碗筷,他立即马不停蹄,按照同学提供的地址去找黄河清。地址明白无误,与实地所察丝毫不差。那是洛阳郊外,北邙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但到了村子里一打听,居然没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钟用大感意外,一度怀疑信息来源的准确性,后来才从一个下棋的老人口中得知,黄河清其人早已死了。

“死了。”钟用吃惊得冒出了冷汗,“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算起来是大前年吧,当然是老死的,八十几岁的老头子,活到那份上也够了。”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老人指着前面一处破败的老屋说:“自从老黄死了以后,房子就荒废了。

“他没有儿女吗?”

“一儿一女,都不在村里。女儿嫁到郑州去了,儿子好像也是在哪里当干部,反正是吃皇粮的。”

“没有搞建筑,或者做什么生意?”

“没有。你怎么这样问?”

“哦,我一个大哥在包工头手里干了活,没拿到钱,包工头跑掉了,有人说他的老家在这一带,所以过来打听一下。“钟用早想好了托辞,说出来倒也合情合理。

老人信以为真,同情地看着钟用连连摇头说:“这种事情,伤天理啊。不过,你肯定搞错了。老黄他们家没人搞建筑。他儿子好像当着一点什么小官,前两年还经常开着车回来呢,你说的肯定不是一个人。”

“他就一个儿子?”

“就一个。”

“嗯,谢谢。”钟用谢过老人,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这就怪了,难道死人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打电话?想到这里,他又试着拨打了一下那个号码,仍然关机。看来对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么说这个“死人”一点都不死,他还灵活得很。可问题是,这个人既然不是黄河清的儿子,又会是谁呢?他怎么可能拿着死人黄河清的资料去办理手机开户手续?这些问题困扰着钟用,逐渐将他往死胡同里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