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瞥了一眼陈重曲尴尬窘迫的神情，姚子碧猜测，此事乃其心中之结，尚未完全解开，随即便看向白老板，故作淡然道：“还未开始酿造，这不，诸事皆忙，便没顾上此事。”
“哦哦。”
白老板点点头，稍显失望。
“这六坛全是瑶青甘霖，白老板不若试卖一番，看看此处的客人喜好与否。”姚子碧又道。
“肯定喜欢。”白老板随即道。
“别说是此处的客人，即便是整个宜宾县的客人，亦是如此。”
而后，他又指着店外，笑着补充了一句。
“嘿嘿！”
姚子碧笑着搓了搓手，说道：“白老板昨日送来的那四坛包谷酒，我们亦拿了两坛去前店售卖，兴许呀，很快便会找你进货了。”
“那自然好！那自然好！”
听闻此话，白老板笑得心花怒放。
“不知你们过来的时候瞧见没，这走马街上，又开了几家烤酒铺子，其中一家便是我的老乡。这包谷酒啊，已然不再是咱们一家独大咯。”白老板颇有些感叹道。
“嗯，见着了，不过，他们家那店名儿不如你们起的好，太过直白，少了酒香韵味，还是你这‘乌蒙玉液’听起来洋洋盈耳，令人难忘。”姚子碧点点头，笑道。
“哈哈..先下手为强嘛！”
白老板眨眨眼，狡黠一笑。
“我看青稞酒与小锅酒亦有之，不知口感如何？受本地百姓欢迎否？”姚子碧又道。
“好奇尚异实乃人之本性，对于未曾尝到过云南烤酒的宜宾百姓来说，自然会图个新鲜，趋之若鹜一阵子。”白老板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姚子碧点头附和。
“只不过，今后如何，能否让嘴刁的宜宾人频频回顾，就看他们自个儿的本事了。”白老板又道。
“那这口感如何？正宗吗？”姚子碧好奇道。
虽然待在云南多年，但她对青稞酒与小锅酒，只是闻其名，而未知其味也。
“皆是当地酒商所酿烤酒，味道自然正宗。”
语毕，白老板忽然起身，拱手邀约，“不过，二位喜欢与否，待尝过便知。”
“好！请白老板带路。”
此话正中姚子碧下怀，她随即起身，又拽着一言未发的陈重曲，并带上缸子，随白老板一道，步出了酒铺。
“喂！发甚呆啊？”
路上，姚子碧抬手轻戳了一下陈重曲的腰，以唤其注意。
“没发呆，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陈重曲小声道。
“啥问题？”
“不告与你。”
“嘁！谁稀罕知道？”
姚子碧撇撇嘴，又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腰，并加重了力气。
“诶！我说...”
陈重曲随即握住了姚子碧的手，皱眉看向她，“这男子的腰不似女子，不能随意戳来戳去。”
“有何不同？不就是更粗一些嘛！”
姚子碧又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就是不同！”
“呵！”
姚子碧冷笑一声，趁其不备，又抬手狠戳了一下。
“呃！”
陈重曲闷哼一声，立马瞪向她，“姚子碧，你再戳我可就翻脸了。”
“来来来！翻给我看看。”
姚子碧仰起头来，与其直视。
“好男不跟女斗。”
陈重曲剜了她一眼，便握住她那只千翻儿的手，不让其再动弹半分。
姚子碧用力挣了挣，反被其握得愈紧，无奈又不甘之下，她伸出另一只手，费力地伸向陈重曲的侧腰，又戳了一下。
“你...”
陈重曲又好气又好笑，松开手后，长臂一伸，便将其揽于怀中，并同时握住她的双手，将其禁锢更甚。
“陈重曲，你作甚啊？”姚子碧小声挣扎。
“让你老实些。”
陈重曲扬了扬唇，笑得得意。
“陈...”
“陈东家与夫人可真是如胶似漆啊！”
白老板一回头，便见二人亲密相拥，不由笑着打趣。
“咳！让白老板见笑了。”
陈重曲随即松开了姚子碧，又摸了摸鼻子，指向眼前那家名为“彝家小甄子”的酒铺，问道：“白老板，这家店售卖的便是小锅酒吧？”
“没错！”
白老板笑着点点头，便一边带着众人步入，一边介绍道：“此乃一名彝族酒商开设的小糟坊，规模很小，亦就租用了一间一进院落，这前店卖酒，后面就是他们一家老小的起居之处，以及酒窖所在。”
“这彝人自古好酒，酒于他们而言，不再只是解馋之物，而是将其作为生活必备。”
“我曾听闻，不管是红白喜事，他们皆要‘吃酒’，与我们这边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陈重曲说道。
“是的。”白老板笑着点头。
“请稍等！”
进入酒铺后，白老板便寻来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向几人做了一番简单介绍后，便被其安排于上位入座。
“你们认识？”坐下后，姚子碧才问道。
“远亲不如近邻嘛，虽说大家都是卖烤酒的，但因着邻里关系，自然便相识相交，互为照应。”白老板笑着解释。
“那亦是因为白老板天性豁达又热情，这才交友遍天下。”陈重曲笑着夸赞。
“哈哈..陈东家说笑了。”
白老板开怀大笑，而后又继续道：“于彝族人而言，酒可抑制死亡，促进新生，因此，即便是在葬礼上，他们亦是举杯畅饮，而且，喝得愈多，主人家反而愈高兴。”
“不只是彝族，其实许多地方的百姓皆对酒文化推崇备至，我曾听闻，有‘不信神，信雷神，不信药，信酒药’的说法，足见人们对‘酒’的依赖与重视。”陈重曲说道。
“嗯..陈东家说得在理。”
白老板想了想，点头赞同。
“好香啊！”
很快，一个小口宽底的陶制酒坛便被店小二端过来，一股独特的酒香气随之四溢飘散，惹得姚子碧猛吸鼻子，一旁的陈重曲与缸子亦翘首以待。
“这酒味儿如何？”
白老板看向其余三人，笑着询问。
“唔..气味很特别，于酒香之中夹杂着一股药香气。”
姚子碧吸着鼻子，又细细嗅了一遍，才缓缓而语。
“对！一股药香气。”
陈重曲点点头，又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小锅酒乃土酒药发酵所酿而成。”
“陈东家没记错。”
白老板为众人斟满美酒后，才介绍道：“这传统彝家小锅酒皆以小麦为酿造原料，用土酒药发酵酿成。其入口甘醇，药香扑鼻，既美味，又滋阴润燥，理气健脾。”
“土酒药..可是以酒药草制成的酒曲？”陈重曲疑惑道。
“不只是酒药草，亦有酒药花、柴桂叶、地门冬、天门冬、马风头等几十味中草药共同制成。”白老板说道。
“哇..这般多的中药，那定是大补。”
说着，姚子碧便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嗯嗯！好喝，入口甘甜而醇厚，余味药香十足。”
“不错！”
陈重曲与缸子在品尝过后，皆交口称赞。
“这家‘彝家小甄子’的小锅酒最巴适，比另外两家强。”
白老板以手半掩唇，对众人窃窃细语。
“看来，白老板已然将这走马街上的酒铺，皆尝了个遍嘛！”姚子碧笑着打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白老板眨巴着眼睛，促狭而语。
“白老板，我听闻，这土酒药的制作方法，似乎与一般的酒曲略有不同。”陈重曲看向白老板，说道。
“确实如此。”
白老板点了点头，便招手唤来一名伙计，与其低语交谈一番后，才转头对众人道：“当地的百姓将那些中药拌和一块儿后，再晒干碾粉，与很细嫩的米糠和在一起，捏成拳头大小的圆球，放于楼上或地窖等不见阳光之处，待其长出一层白白的茸毛后，再搬至太阳底下晒干，便成酒曲。不过，在这个制作过程中，有诸多禁忌，并以巫术仪式加持，非普通制曲方法而为之。”
“一方水土一方酒，连酒曲亦是如此。”陈重曲笑着点头。
“是呀！因着这小锅酒乃当地人自家酿制而成，其口感亦是差别甚大，有些人家的酒药中会配上几十百把种草药，令酒药酿出来的酒品风格迥异。除此外，这酿酒的原料亦是眼花缭乱，什么大米啊、玉米啊、红薯等等，但凡能吃的东西，甚至连杨梅、鸡钩等野果子也被用来酿酒。”白老板说道。
“额..这般杂，那口感定是良莠不齐咯？”姚子碧凝眉。
“嗯，自是如此，虽然家家户户皆会酿酒，但并非人人皆是酿酒高手。”白老板点头。
“加这般多的原料，那会否会影响酿造难度呢？”陈重曲好奇道。
“不会，这烤酒并非地窖酿造，难度不会因其原料之多寡而受到影响。通常，将原料煮熟后，盛放在大木缸里晾开，而后拌上酒药，待到酒香味散发、缸面上出现一个个汽泡，成为酒糟时，便可以烤酒了。”白老板解释道。
“这酿造过程与咱们之前在仙寓硐看到的黄酒酿制手法甚为相似啊！”姚子碧说道。
“嗯，确有相似。”陈重曲点头道。
“白老板，为何要叫小锅酒呢？可是因其锅中所酿而名？”
他转头看向白老板，好奇询问。
“这个我晓得。”姚子碧急忙道。
“哈哈..既然陈夫人知晓，那便让陈夫人告与陈东家吧。”白老板大笑道。
“你呀！”
陈重曲见状，随即嗔了她一眼。
姚子碧昂起下巴，不予理会，拿起酒杯，一边喝一边道：“这自家烤酒用的酒具统称三小——小锅、小灶、小甄子，因此得名小锅酒。”
“原来如此...”
陈重曲点点头，朗若列眉。
“咦..这是何物？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就在店小二复又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一碟小白丸子，缸子见状，馋獠生涎，随即便伸手抓来一个，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别...”
白老板刚想阻止，却发现晚了一步，缸子已然吃得“吧唧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