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思之一也（3）
宁清回头时，却只看到明明灭灭灯光，灯光之下长长的走廊里显得冰冷又阴沉。
并没有异常。
但是之前那一刻的感觉过于鲜明，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气息，让宁清皱起了眉，脚下微动，却猛然想起什么。
扭头看了眼抱着小兔子的莫西悠，短暂地踟躇片刻，终是默默收回了脚步。
“走吧，他们应该离得不远……”
说实话，宁清心里也没什么底，她对莫氏不熟悉，虽然从姜珉那里，也知道莫家百年底蕴，按理说对于莫氏各种财大气粗也早早有了心理准备。
但有时候想象同现实往往相差甚远，作为本家老宅的莫氏别墅占地之广，她也曾在脑海中浅浅勾勒，早有心理准备的她，在此时也忍不住怀疑。
他们往这边似乎已经走了一会儿了，这一路没见到人不说，为什么连一丝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仿佛印证宁清的预感一般，走廊的一侧传来疾风拍打窗子的声音，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宁清侧身挡住莫西悠望向窗子，却只看见扬起的白色窗帘。
精致繁琐的花纹似乎在嘲笑她一样，只是简单的翻飞着，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迹象。
鼻间传来淡薄的腥味，尚未分辨，宁清脸色顿变，反手拉住莫西悠的手，转身就往里跑，“我们快走。”
往后退的时候，眼前一阵疾风乍起，悠长而诡异的走廊也开始慢慢扭曲。
走廊两面的墙壁出现诡异而漫长的凸起，似乎有什么正在蠕动爬行的东西即将从另一个地方破壁而来。
宁清脸色一变，转身在莫西悠怀里的小兔子脑袋上轻轻一点，原本雪白漂亮的小兔子快速化作一道奶黄色的流光，包裹住莫西悠整个人。
在莫西悠地挣扎中，宁清的脸色十分难看，汗水沿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别动！”
大概是察觉到宁清情况不对，莫西悠执拗地盯着她，却也听话的不在挣扎。
宁清见状，微微勾唇，方才继续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你呆在这里我会分心，现在不确定楚云修那边是不是安全，先送你回邵云那里，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
匆匆交代之后，看着莫西悠的身影消失在奶黄色的流光之中，宁清提起来的心才稍稍放下，扭头打量四周的环境。
从发现不对，到送莫西悠离开也不过短短的时间，现在出现在宁清眼前的不是那个满是岁月痕迹的长廊，而是如同墨汁一般的黑暗，极目四望，即使宁清夜视能力极佳，也找不到一丝边际。
入目尽是黑暗。
似乎这黑色才此地原有的颜色一般。
而沉沉的黑暗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周遭满是阴郁的灵压。
收回视线，宁清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呼……幸好当初多做了动作，这地方还真不是西悠能呆的。”
谁能想到当时用来安慰小少年的符文会在这时候起作用？还好当初她留了个心眼，把符文的终点丢在了车的门把手上。
由符文带走的莫西悠，被传送的地方便是他们来时所乘的车上。
想来邵云应该不会走远，莫西悠会把这边的事情告诉他。
只是宁清不太确定小少年结结巴巴的习惯，究竟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
不过她也不是个只会等待救援的人，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后，就彻底抛开了。
摸摸索索地从怀里掏出符纸，右手微微晃动，一缕火苗浮现在宁清跟前，仿佛调皮的孩子一般，在宁清脸颊两边跳跃两下后，便漂浮在她身前不远。
对于这种场景，宁清早已见怪不怪，她早有发现，符文这种东西在她手里似乎有生命一般，颇有些智能的感觉。
尤其是她的符箓修为愈发精进之后，这种感觉便更加明显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宁清并没有什么不适，便也没在多想，反正，这样子的话，于她而言，却是方便不少。
“不过，这地方还真看不出来路在哪里啊。”
借着小火苗带来的光亮，宁清也看的更远了些，也发现此时的她所在地地方，似乎是一个偌大又空旷的广场。
只是这“广场”周遭，尽是沉沉的的黑暗罢了。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吹散了些许灵压，却带来了清晰的血腥味，如同……不久之前嗅到的一样。
“嘁，刚才闻到的的确是血腥味儿啊。”
进退维谷之余，宁清的心情反而诡异的平静下来，指尖微微划过鼻头，抬手把身上带的攻击性符箓巴拉出来，抬脚就往风源处走过去。
越往里，血腥味儿便越重，直到这令人的作呕的味道让她的胃部有了剧烈的不适感时，宁清知道，差不多要见到把她拉进这种地方的人了。
忍住不适，宁清捂住鼻子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看到道路尽头的东西时，却是愣住了，眼前的东西跟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莫宅会客厅。
楚云修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跟前正在给他倒水的管家，余光在宅院内的各个地方流转。
“楚先生，请。”倒茶的声音停止，管家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垂眸瞥了眼跟前冒着白色雾气的茶水，楚云修薄唇微勾，“如果没记错的话，警司那边应该告诉过你们我今天过来是要干什么的吧？”
对于这话，管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也找回了自己的职业道德，站在楚云修身旁恭敬一笑。
“自然，楚先生……”
“等等。”
楚云修手腕微扬，打断了管家的话，“既然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就麻烦称我楚长官。”
“……”管家被噎了一下，但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楚长官。”
“嗯。”
托着下巴，楚云修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望向管家，眼角浮起层层笑纹。
“常规的东西警司那边已经问过，相信你们答得也厌烦的很。”
随着话音，楚云修唇角的笑意渐渐放大，眼神却犹如清幽寒潭，沉沉无波，仿佛闲谈一般继续说道：“我想知道的是平庸无能的莫西齐，为什么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变得精明干练的呢？”
“这……”
管家的表情微微一滞，在楚云修仿佛穿透人心的视线中，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西齐少爷本就聪颖，现在不过突然开窍罢了，并没有什么，莫家子弟，出一两个大器晚成之才也不足为奇。”
“也是，毕竟带领莫家走向繁荣的第一人也是大器晚成的人。”
楚云修挑眉，收回目光，抬手转动着跟前的茶杯，噙着笑，仿佛对管家这个答案没什么疑惑。
然而，管家背后却生生浮起一层冷汗，差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掀开眼皮偷偷看了楚云修一眼，见对方的注意力似乎被红茶吸引，才抬手摸了摸额上不存在的汗珠。
他知道楚云修难对付，这位当年的行径都在他人言语之中流传，管家从没有实质性的感受，如今接触下来，才明白当年在莫宅工作的员工们，为什么会提“楚”色变了。
楚云修的问话确实平常，但这个问题几乎直戳莫家最忌讳的隐秘，管家一度怀疑对方知道了什么，但看着漫不经心的楚云修，他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敢轻慢楚云修了。
收起俯视的姿态，管家迅速调整了心态。
多年的养尊处优，早早淡化了他刀口上舔血的警觉，让他同莫家人一般，将楚云修当成可以折辱的普通商人。
竟是淡忘了几年前，莫氏因这人曾遭受的重击。
想到这里，管家的态度才真正恭敬起来，脊背弯下来的弧度，都带上了郑重的认真。
低着头的楚云修察觉到管家气息的变化，不由勾唇冷笑，却没多做纠缠，左右他想知道的，已经得到了确定。
没必要在浪费时间，莫家老宅这地方，可是莫家本家的人都不愿呆的，更别提他了，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想罢，楚云修抬头望了眼会客厅入口，狭长的眼睛中略过一丝怪异，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说起来，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儿和少年怎么还没过来？”
问归问，楚云修并不担心。
宁清虽然缺根筋，却不是个任性的人，更何况她身边跟着个莫西悠，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会同前几次一般，不管不顾地钻进坑里找死。
同意莫西悠跟来，让宁清保护莫西悠，未尝没有制约宁清哪里危险往哪钻这种毛病的打算。
“许是迷路了，楚长官稍后，我吩咐员工去找。”
言罢，管家起身就要往外走，不过刚抬脚，便被楚云修拦下，“等等。”
看着明显郑重了许多的管家，楚云修挑眉，“还是我去吧，久闻莫氏老宅是百年建筑，我倒很有兴趣，想必……莫擎苍不会介意吧？”
“……”
管家脸色微僵，想到莫擎苍交代的话语，面露难色，沉默半晌，还是点头恭敬道：“自然不会，楚长官，请。”
楚云修饶有兴味地打量了眼前这个中年管家一番，微微勾唇，抬脚走了出去。
只是，一路走来除了宅院中来回奔波忙碌的工匠、家政们，楚云修并没有找到宁清和莫西悠的身影。
至始至终，楚云修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浑身的低气压却让人护士不得。
“楚长官，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说是这么说着，管家不知联想到什么，差点抑制不住心底隐秘的兴奋感，眼底暗光流转，望向楚云修时，却是一脸担忧。
楚云修看着管家，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很快移开目光，望向莫宅中庭那栋被层层叠叠藤蔓遮盖的状似花房的地方，淡淡道：“是吗？”
他确定，某一瞬间，那个地方泄出一丝灵压，很微弱，却也不容小觑。
“当然，老宅毕竟少有人住，少些人味儿，年轻人不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他们也许是觉得不舒服，提前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楚云修并没有接管家的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据说……你也是从M国管家学院毕业的，好像还是高材生。”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的管家脸色明显一僵，眼神变得凌厉，尽管拼命抑制，还是透出了一丝杀气，而这些变化，楚云修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
“怎么？这传闻是假的？”
楚云修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一般，抱胸浅笑着看着管家。
“……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管家脸上的笑似是被挤出来一般，看上去有些扭曲。
“是吗？M国管家大学出来的可都是世界级的管家呢。”
漫不经心说着，楚云修的目光便从管家身上彻底移开，这突然横插进来的话题，就像是楚云修随口一提，再没了下文。
打开手机，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楚云修莫名烦躁，“算了，既然找不到他们，我便先离开了。”
“是，楚长官这边请。”
情绪接二连三的大起大落，管家已经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表情了，此时听到楚云修要离开，脸上的喜意很是显眼。
送走楚云修之后，管家极快地回到别墅，叫过几个莫宅的老员工，低声吩咐着什么，几人面上兴奋的狂热，让他们看起来仿佛怪物一般骇人。
站在莫氏别墅不远，楚云修望着黄昏下显得十分恢宏的宅院。
“真不愧是百年世家，这藏污纳垢的……呵。”
暮光下的莫氏别墅，在凉凉的秋风中显出浓厚的阴森和浅浅的悲凉。
楚云修的口袋里“嗡嗡”的振动声，将他的视线移开，低头间掏出手机接通。
第一时间便听见了莫西悠小少年焦急到不在结巴的声音。
“楚哥哥，清清姐姐还在老宅，她把我送出来了，我们……我们……”
楚云修本认真地听着，直到莫西悠提及宁清时，视线才转向莫氏别墅，阴森的别墅中似乎有什么异动，惊起了周遭的鸟群。
楚云修微微眯眼，耳畔只有磕磕巴巴连不成句的声音，小少年又开始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