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湖的水不深，但因为有喷泉，几乎漫过了林溪的胸口。
跳进去那刻，水花四溅。
林溪连冷都没有感受到，心里唯一的一个念头。
就是找到项链。
那是她爸爸，留给她的，最后一个东西。
也是她爸爸存在的意义。
她不能弄丢了。
人造湖下面有石子，划着她的脚，林溪丝毫不顾。
她勉强够到军训服，在上衣口袋里翻。
四个口袋都翻完了，没有。
林溪茫然了片刻。
她脸上全是水，头发耷拉在肩上。
“快上来啊，上来。”
“谁跳下去了，还不赶紧上来。”
“我学过游泳，你们别动，我去救人。”
一个男生跟着跳了下去。
人造湖周围再次围满了人。
“林溪。”
牟教官听见有人跳湖，急忙跑过去，看见是林溪的那刻，他直接脱了外套，跟着一起跳下去。
水流不急，却因为两个人匆忙下水，水花四溅。
牟教官摸了一把脸上的手，去拉林溪的胳膊。
林溪手臂纤细，摸上去极冷。
牟教官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去拽林溪。
出乎意外的，拉不动。
女生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呆滞的站在哪里。
黑色的长发散在水中，像一个冰冷的水鬼。
他顿了一下，看见旁边下来的男生，开口道，“把人先拖回去。”
听到“拖”，林溪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看着牟教官，话音像淬了寒冰一样。
“放开我。”
可是，牟教官不是苏宇和，他不会放任林溪在湖里。
两个人合力，终于把林溪拖了上去。
孔静华回神，捂着嘴走到最前面，被一身湿透的林溪吓了个哆嗦。
一件军训服而已。
至于不要命的跳湖吗？
她脸上惊恐难掩，就要退回人群那刻，她看见林溪缓缓地抬起头。
少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孔静华却感觉到，林溪似乎想，杀了她。
她一惊，顾不得腿软，就要跑，林溪已经从人造湖的边缘跑过来了。
手臂被拉住，孔静华没有回头，脸上就是一个巴掌。
林溪拉着孔静华，手指的力气，似乎想要把孔静华的骨头都扯下来。
她手麻了，可她的心，依然冷的。
寒风吹过，她黑发如墨。
“孔静华，我没准备动你。”
“可是你太过分了，那是我父亲的遗物。”
遗物。
方以凝心中一个咯噔，想起了林溪时时带在身上的项链。
四周也反映了过来，不少男生上去拉林溪，可林溪一脚踹一个，依然步步紧逼孔静华。
“对……对不起。”
脸上火辣辣的，耳朵里面也在嗡嗡的响着。
孔静华腿一软，直接跌在了地上，涕泪横流。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你侮辱他。”
林溪扔掉军训服，就要冲上去再踹两脚，牟教官挡在了她前面，按着她的肩膀。
“林溪，你冷静一点，冷静，不能打架，不能欺负同学，你想想你父亲，你想想。”
牟教官心中也极度的不安。
他知道林溪父亲的身份。
烈士。
还是国家不能追封的烈士，因为，那属于执行特殊任务死亡的。
他的一切信息，都不能公诸于众。
在部队里，林溪的父亲能接受最高的礼遇。
可离开部队，什么也没有。
林溪或许连骨灰，衣服，思念的东西，一件都没有。
她只有那个勋章。
那个除了当过兵，没有任何人能认出来的烈士勋章。
“牟教官，别来拦我，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林溪眼里通红，握着拳头的手更是怎么都收不住。
“林溪，你别冲动，冷静下来。”
牟教官丝毫不动。
他不能让林溪打了孔静华，那林溪这辈子，就没了。
“滚开！”
林溪一脚踹出去，不等牟教官反应，她勾着牟教官的手，往后狠狠一提，直接摔地上。
旁边几个教官有心过来帮忙，看见牟教官躺在地上的模样，又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四周的男生也纷纷退后了一步。
这哪是拦人，这分明就是送去给林溪当靶子打。
方以凝咽了咽口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溪。
林溪的情绪很少，大多都是笑着，让人看不出喜怒。
可是此刻，她清楚的看见，林溪哭了。
泪水沿着她脸颊滑落，又藏回墨色的头发里。
“林林。”
方以凝小心翼翼的扯着林溪的手，试图拉住林溪。
“你别冲动，你不能打架的。”
“放开。”
林溪没回头，只盯着方以凝拉自己的手。
“林林。”方以凝没动。
“我说放开。”
林溪轻阖上眼，“我不喜欢说第三次。”
方以凝松了手。
地上，孔静华童孔勐缩，她恐惧的在地上后退着。
手心都被擦红了，可林溪还是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想起来跑，可是她站不起来。
林溪就是像舔着血的恶魔一样，要把她吞噬干净。
林溪走着，一步步，脑海里都是她幼年的记忆。
她记得，她爸爸说出去一个月就回来。
可是她没有等到她父亲的回来。
她被送去孤儿院，整整一年，才被她爸爸的战友接回家，在国外，一呆就是十年。
直到，她养父也出去执行任务，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她的舅舅，来接她回家。
那时，她才得知，她母亲已经去世多年。
她与生母从未谋面，和生父相伴三年，和养父相伴十年。
可她最尊敬，最挚爱两个人，留下的东西，她都没有守住。
为什么，为什么？
泪水在脸上肆意的流淌。
林溪眼里只有滔天的恨意。
她恨孔静华。
林溪走到了孔静华的面前，她蹲下身，看着那惨白，惊慌失措的脸。
捡起了地上的石头。
“对……对不起，林溪，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孔静华还在无意识的道歉。
她左脸颊高高肿着，有鲜艳的掌印。
“为什么？”林溪深呼了一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孔静华还在往后缩着，“你别划我的脸，别。”
林溪突然无力的松了手，石头在她手心滑落。
她茫然的看着孔静华，“那我怎么办？”
平静的声音慢慢声嘶力竭，林溪看着孔静华，嘶哑的嗓音里，声声都是心碎。
“孔静华，那我怎么办？！”
“林溪！”
赵景承拉起林溪，挡在林溪前面，他看见少女失神的脸庞，终是轻轻拥了上去。
“我帮你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