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 > 其它小说 > 阴阳同居人 > 165像风像雨又像雾全文阅读

人影近了,我才发现女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戏服,挥舞着长长水袖,原本粉红色衣服已经沾了细密泥水,就连她脸上的妆容也被雨水弄花了。

这女人嘴里犹自在唱:

总算是东园桃树西园柳

今日移向一处栽

此生娶得你林妹妹

心如灯花并蕊开

往日病愁一笔勾

她声音确实极好的,气息平稳平仄清晰,可雨天一个人在乱坟岗上唱曲儿,实在不像是正常人会做出的举动。眼下她妆容花了,半边脸上胭脂被洗掉露出下面纸一样白的脸颊,顿时变成一张阴阳脸。我实在没法说她到底多大年纪,说二十岁可以,说三十岁也没错。

陆阴阳喃喃道:“这是越剧《金玉良缘》,你们先不要过去。”

也是因为她认得这曲子,我才能将前面那些词后来补齐。

说着她收起伞独自往前走了两步,和唱戏的女人只有两米左右的距离。

陆阴阳嘴唇微张,开口唱道:“今后乐事无限美,从今后,与你春日早起摘花戴……”

戏服女也唱:“寒夜挑灯把谜猜。”

陆阴阳接:“添香并立观书画。”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陆阴阳唱歌(也算是),她声音竟有几分娇美,细细长长,声线很稳又带着一种奇异空灵感,让我大吃一惊。

不过……俩人就这么合唱了起来,不免给人一种极其古怪不适应感。难不成这《金玉良缘》原本是一种口风,类似于“宝塔镇河妖”这样的口令,以鉴别互相身份?

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了。

戏服女身后跑来一个男人,他大概四十几岁,撑着伞,过去拍了拍唱戏女的后脖颈,女人就软软倒在他怀里,后面又来了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扶着女人往下慢慢走。

刘邦咦了一声,走上前去:“真是巧了,陈先生在这里,我还说要上崇福堂的门拜访一下。”

“刘先生见笑了,因为最近家中出了点事,一直没能够抽出身来,还请见谅。”

这姓陈的男人双手抱拳,倒有些江湖汉子的气势。

我赶紧一溜小跑给陆大小姐撑伞,她只是望向那个女人的方向,愣愣不语。或许这就是知音吧,兴致来了就开始对歌什么的,还是说俩人原本是认识的……我脑子里闪过一个个古怪念头。

陈姓男子朝我们看过来,他有一双剑眉,体型匀称,穿着一件贴身夹克,更体现出他常年锻炼的挺拔身姿。

“两位是?”

陆阴阳照例不理会。

刘邦给他介绍了一番,又给我们说:“这位是崇福堂当家,陈徵奕先生。”

陈徵奕……为啥这个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

我顿时想到,这不就是梁左他妈张怡原本钦定的未婚夫吗!梁左他爹梁峯正是因为横刀夺爱带着张怡私奔然后放了这人鸽子导致张家大怒,广福堂崇福堂的联姻计划彻底破灭……

如此一想,我对眼前人多了些同情,也不那么警惕了。

陈徵奕指了指远去的女人:“那位是我大嫂燕黎,去年开始就得了失心疯,每天大多时间都安安静静,一发病就会穿上戏服开唱,吓着你们了。”

“什么原因?”陆阴阳问道。

这话似乎让陈徵奕不太好直接回答,他犹豫了一下:“一点家庭隐私,不便对外讲,是心病。”

陆阴阳皱眉,还要再说,被我拉了拉手,这才闭上嘴唇——现在她已经比以前有进步多了。此前根本不看眼色不听提示,完全是自由散漫,独断专行。

“那改日再聊。”

陈徵奕抱拳告辞,撑着黑伞转身离去。远远我看到下面有一辆三厢商务车,他人进入副驾驶座,车子调头后迅速开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翻出包里的干毛巾递给陆阴阳擦头,她一直在思索着什么,眼睛看着自己的膝盖,也不开口。

“那个女人有问题?”我试探性问道。

“说不好。”陆阴阳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陆小姐,那个陈徵奕,就是崇福堂现在当家的,虽然明面上还是他叔叔辈一个遗老,但那位常年在养老院里头呆着,其实做正事的都是陈徵奕。”

刘邦在前面开着车,话匣子也打开来:“他那个嫂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前听过说陈徵奕他哥哥陈徵鸿娶了一个越剧剧团的女演员,不过基本不怎么出来,似乎身体不好。”

“后来这个女演员一直没有身孕,在这种相对传统的地方难免日子不怎么好过,去年吧就突然得了癔症,说是人稀里糊涂的,更是不让她外出,哎,你说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一只金丝雀。”

刘邦没见过燕黎,所以这头一遭遇见也蒙了,完全没想到这会是陈徵鸿那个大门不出的老婆。

“她嫁过来就从不出门?”我觉得很奇怪:“而且你说她基本上是处于被人看管的状态,又是怎么从崇福堂出来,一路到了这个乱坟岗的?”

刘邦也说不上来,他认为可能是原本燕黎好好的,突然犯病,一个没留神跑了。可我们都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猜测。

来到连城第一天,我以为我可以很轻易地在这个小城里自由行走,跟着陆阴阳解决梁左的难题,然而今天,我却发现这个陌生的小小县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就像是进入了一个迷宫,往前走只会出现更多的岔路,通往更多的未知之域。

陆阴阳突然自言自语:“为什么她会到这里来?”

她看向刘邦:“从崇福堂到乱坟岗有多远?”

刘邦眨着眼心算了一下:“差不多五公里。”

“五公里。”陆阴阳喃喃道:“可她身上未免也太干净了一点。”

我和刘邦顿时互相看了一眼。

的确,天阴沉沉的一直下雨,乡间小路到处都是泥淖,穿着戏服的燕黎就那么从崇福堂过来,身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泥水,那一身行头光是行走在路上拖着都费劲,更何况是如此之远的距离。

“她原本就在附近。”刘邦笃定道:“他们这几个人就在乱坟岗。这附近也没什么别的建筑,只有这么一处荒地,也不是清明,他们过来干什么?而且陈徵鸿没有出现,反而是他弟弟陪嫂嫂,这个代表崇福堂的陈徵奕出面?”

如果说是陈徵鸿和燕黎一起,或许只是夫妇之间的私事,可陈徵奕不同,他如今是崇福堂的门面,绝不会浪费时间陪同精神不正常的嫂嫂来这乱坟岗耗费时间。

其中意味值得揣摩。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陆阴阳突然看向我,黑黑瞳仁里闪烁着困惑:“为什么我会唱《金玉良缘》……我不记得我会唱戏……”

得,陆大小姐原来为这事愁眉不展。

如果唱得差五音不全那叫尬歌,不过陆阴阳声调抑扬顿挫而且轻灵细准,哪怕我这个从不接触戏曲的人也觉得蛮有味道。

但一想起昨天她数落我,我不由低声说:“其实我一直没有讲,你晚上有时候做梦说梦话,就是在唱戏……”

“真的?”她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忍住笑,严肃道:“很可能戏曲和你过去的事情有干系。”

她翻出那个厚笔记本把这件事记录下来,模样认真无比。

“下次听到,你录下来,回去我还和你住一起好了。”陆阴阳还不忘记叮嘱道。

“包在我身上。”我拍胸口答应,心中得意,玩尸体我玩不过你,玩手段,我马某人可比道姑陆阴阳不知高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