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奴隶都生的瘦骨嶙峋，大多是不堪受辱的士兵，被人折磨地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眼眶是一圈深深的乌青。
文半梦看见他们这副鬼样子都吓了好一跳。
她做事一向仁厚，即便是带回来了俘虏，也都是好好的招待着，并没有怎么折磨他们，怎么这群俘虏，跟被妖精吸干了血一样。
她认真一看，才发现那群俘虏身上穿得是魈国的铠甲。
那应该就是她从潼国抢回来的俘虏了，心里头涌上一股无名火，这群潼国人，居然虐待魈国的俘虏，下次见了他们统领，自己一定要叫他们好看。
这时，有一名俘虏幽幽地说了话，“将军，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龙鸣那个鬼地方，我们真的不想再去了……”
那士兵说得言辞恳切，眼底甚至都泛起了泪光，文半梦看得一阵心软。
“我知道了，你们也走快点，前面马上就是洪山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队伍的最后面，有个俘虏似乎撇开了脑袋，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文半梦认真地打量了一眼那人，才发现此人面颊白皙透亮，唇红齿白，像个套上戎装的贵哥公子，在一干瘦骨嶙峋的俘虏中十分惹眼。
“喂，最后面那个人，你是谁啊？是魈国人吗？”
他身上穿着的是魈国将士的衣服，可长得，倒和她想象中的士兵不大一样，该不会，是潼国混进的奸细吧。
“禀告将军，我是被您一起抓回来的。”
他虽然用了“禀告”二字，却怎么听怎么有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就差没对着她翻个大白眼了。
文半梦望着眼前的洪山城，一跺脚，“算了，都到门口了，先进去再说吧。”
其余的将士表示双手双脚支持，唯有那个白净的纨绔，撇了撇嘴，勉勉强强地跟着大部队进了洪山城。
“这就是洪山城啊，也没那么好嘛，真不明白父皇干嘛非要拿下这座城。”
他的声音不大，文半梦只能听到零零星星一点，可也足够她明白眼前这个人不是魈国人。
潼国虽然与魈国语言互通，却有各自的口音，眼前这个少年官话说得标准，可听得多了，就会察觉到尾音有些翘声。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喊人把他捉了起来。
“小孩，你是潼国人对吧？怎么跟着我跑到魈国来了，你不知道我们魈国人最恨你们潼国人了吗？”
说实话，年仅十六的文半梦比起这个少年来说，足足矮了对方一个头，但打小统领百军的气势让她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代入了大人的角色。
“你喊我小孩？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我会走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吧？”
少年冷嗤一声，在一个女儿家面前提开裆裤，倒真是让一向对任何事情都波澜不惊的文半梦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你！粗俗无礼！”
她气愤地喊人吩咐道：“来人啊，给我把他带到战俘营去！”
现实中的文半梦与梦中的自己说得是同一套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话说起来十分顺口，就好像自己真经历过一样。
那少年也不惯着她，朝她吐了吐舌头，就跟着人走了。
其实少年是真没看出来，她是个女孩子，毕竟在潼国，女孩子是没有资格上战场的，再加上她穿得又是一身男子戎装，自然也就先入为主的以为她是个娘炮将军。
走之前，他还很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
直到一日，有人说，战俘营那个少年不见了。
这是文半梦隔天得到的答桉，所有的士兵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凭空消失的，文半梦原本想抓他好好审问，看看能不能套出潼国的底细，没想到一下没看住，就让人跑了。
“将军，这下怎么办？”
“找，把洪山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眼下是两国交战，城门始终紧闭，她就不信，一个小孩还能有登天的本事，能逃出洪山城。
但这件事情太过诡异，文半梦犹豫再三，还是和军师说了这件事情。
当时她的军师还不是杜言，而是杜家的长辈，也就是杜言杜逊俩兄弟的父辈。
他们得知此事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
“什么？居然让一个潼国人跑了？万一我们要是找不到他，岂不是容他将魈国军营的防备情况转身告诉潼国了，不行，一定要找，而且，必须马上把人找到！”
“就依军师所言，你们随我带队，今夜我们说什么也得把人给找出来，宣令下去，全城戒备，但凡看到可疑的人影，都必须马上和我禀报。”
从前潼国俘虏跑了，至少还能从他们身上的服饰来辨别身份，可那少年来的时候身上穿得就是魈国戎服，非常容易就混进了他们自己的队伍。
文半梦找了一夜，找的她都开始怀疑是自己的问题，才好不容易捉到点他的蛛丝马迹。
那是一个断崖，如果她不是远远地往里面瞧了一眼，心里有预感的话，只怕再过一年，也不会有人往那找。
谁会想到一个逃掉的俘虏居然跑到断崖待着，也不怕追兵来的时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该说这小孩傻，还是该说他有勇气。
那小孩就坐在断崖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半撑着身子倚在石头上，见她来了，一点也不惊讶般，对她点了点头。
“让你的人退下吧，我没打算跑，只是今夜心情不好，想出来看看星星。”
他的语气可比当时文半梦把他关进军营的时候要柔软多了，如果不是他的的确确就是之前那个人，文半梦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的人反正已经将整座山包围了，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跑不了。
“你们先别靠近，我有话和他说。”
她下达了命令，士兵们也没觉得奇怪，甚至还乖巧地退后了半步。
在他们看来，将军继承了文老将军的武功，已经是天下无双，区区一个少年，能奈将军何。
文半梦毫不设防地上了石头，就坐在他身旁，少女青涩的脸却满是冷峻。
“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就不怕我给你冠个罪名，把你杀了？”
“不，你不会。”他摇头否决，“我听他们说，你是个好将军，从来不虐待俘虏的，再说我又没得罪你，你干嘛要杀我。”
“哼，那是你不了解我，我文半梦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少女将头颅高高昂起，用下巴睨视着她，明明矮了人家半截，气场却高得许多。
“既然你杀人不需要理由，又何必借着出逃把我杀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他莞尔一笑，眼底映照着天上的星星，亮极了。
文半梦坐在他身旁，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晚的他不太一样，像是怀着心事，整个人都沉浸在哀伤之中。
要是成年之后的文半梦一定不会多管闲事，直接把人打晕带回去就好了，但尚是个孩子的文半梦在军营里并没有同龄的玩伴，也时常一个人在黑夜中独自看星星，想象着父母和雪儿就在自己身旁。
因此，当她看到另一个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少年时，忽然之间就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你好像很不开心？为什么？”
也许是太渴望玩伴了，她没有第一时间驱逐惩罚他，而是睁着童真未褪的眼睛盯着他看。
“我在想，星星上会住人吗？如果会住人，那为什么星星不会落下来？”
要是越哥哥在，一定知道为什么，他在她的心里，是除了父母和祖父之外，最最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