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愧疚与痛苦，手里攥着茅伟志带出来的最后一点面饼，所有人都知道张安在哭什么，却没有人敢说。
——他在哭他的无能，哭现在大家逃出来了，而自己的亲人还在敌营中……胡人发现他们逃跑后，会如何对待他们……茅伟志不敢再朝下想。
他抱着张安，让他倚在自己肩上，张安不再大声哭泣，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篝火，眼泪默默地流下。
没有人提前路，也没有人提往事，他们分食了面饼，便各自沉沉睡去，保存体力。
毕竟天明时还要逃亡，而逃到何处才是尽头，却谁也不知道。
逃过黄河，逃过将军岭，逃过长江，不知花花江南，是否声色犬马一如往昔？
再过两个月，桃花就要开了。
而每年都陪着自己的夏侯琅，却将留在北方，永远不会再回到江南。
茅伟志在梦里彷佛回到了江南，十里桃花，柳叶飘扬。
而就在这时，赵昌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眼叫醒了茅伟志。
“阿志，快醒醒。我怀疑附近有胡人！”
茅伟志蓦然惊醒，连滚带爬起身跟着赵昌出洞外，手足并用地爬上高处，看到远方的平原上有火把排成一条龙。
“不是来追我们的胡人。”茅伟志一看便知，“他们不会夜间在山上活动，你看……”
茅伟志又指另一边，说：“他们很可能不是在找咱们，方向不对，那里是秦岭的西南面。”
赵昌道：“这里还有汉人？”
茅伟志摇摇头，他也说不准，但无论如何，此刻不能暴露行踪，否则陡然多生事端。
他与赵昌简单地商量片刻，两人虽然从前都是文职，但是毕竟也学了一些兵法，大约能摸到一点规律，于是决定先不打草惊蛇，也不离开山洞，只是把洞里的火灭了。
然而山洞里的人都大约感觉到了些什么，却都没有询问。
翌日清晨，茅伟志让其余人上路，有人已染上风寒，开始发烧，更有人昏迷过去。茅伟志不敢多拖，让昏迷的人伏在马背上，跟着队伍。
横渡秦岭需要足足三天时间，且这些人身体素质极差，天寒地冻，说不定路上还要再拖。
最麻烦的是，他们没有吃的了。
必须在今天找到吃的，否则大家都将撑不下去。
饥饿，追兵，寒冷，病痛，这是最绝望的一刻。
日上三竿时，茅伟志既饿又困，眼前一阵阵地发晕，马匹排成一排，在悬崖石道上缓缓前进，偶有小石落下，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张安两眼发青，眼圈凹陷，其余少年都瘦得皮包骨头，更有人发起了高烧，喃喃说着胡话。
茅伟志中午在一块平台上停驻，吩咐他们就地歇息，吃几口雪。
他说：“大家彼此支撑罢，回去就好了，已经到了这里，千万不能倒在路上。”
正在这时，山下倏然传出一阵打斗声，还夹杂着人的惨叫。所有人登时惊觉，茅伟志马上道：“都别慌张，留在这里，来几个人跟我去看看。”
茅伟志从战马上解下弓箭，负起箭囊，张安上前抓住他道：“阿志，我们应该跑才对，此地不宜久留。”
茅伟志道：“不不，先看看情况，万一是汉人军队在和胡人交战呢？”
茅伟志骑上战马下山，在半山腰上看得清楚了些，果然是一队汉人在与胡人交战，看那战袍不像追他们的胡人。
汉人却看不出哪个部队的，赵昌要喊，却被茅伟志制止住。
双方实力相当，茅伟志暗自点数，一五，一十，十五……胡兵二十，汉人十二，正隔着一条小溪射箭，不片刻汉军似乎抵御不住了，便转身逃跑。
逃跑之时又被射死了几个，当即阵脚大乱，最后沿着树林的边缘奔逃，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赵昌颤声道：“怎么办？他们人数多。”
茅伟志道：“回去再叫四个人，咱们左右包抄，杀下去！”
赵昌心惊，茅伟志却容不得他细想，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吼道：“不然大家都是死。不被胡人杀，也得饿死！”
赵昌被这声吼镇住了，当即回去点人，与茅伟志在树林外准备，大家各架箭上弦，茅伟志沉声道：“别怕死，待会儿我发令，大家就射箭，我冲，大家就跟着我下去，杀得一个是一个。”
数少年点头，手中全是冷汗，茅伟志知道他们第一次上战场，都不免有点怯场，但这种时候已容不得这许多了。
待得汉人靠近，茅伟志便低声道：“放箭！”
六人同时放箭，乱箭射倒疾奔中的胡人兵士。
茅伟志又发令道：“架箭。”
再次架箭。
茅伟志：“射！”
所有人松箭，第二轮乱箭过去，射倒三名胡人。
茅伟志：“架箭——”紧接着又架箭。
胡人发现了偷袭，转头寻找偷袭的来源，茅伟志愤然怒吼。
“杀——！”
六人同时呐喊，从树林的掩护中冲了出来！
这时胡人已冲过了偷袭地，前面的汉军有人吼道：“援兵来了，随我杀回去——！”
那赫然是秦承泽的声音，茅伟志一阵头皮发麻，大叫道：“秦承泽、秦承泽、秦承泽。”
秦承泽听到他的声音，登时士气高涨，两边都大喝道：“杀啊，杀啊——”
两股兵马将胡人逼到中间，同时冲击，胡人发现偷袭海以为是大部队，未发现只有六人，先前又被茅伟志射倒数个，现在败意一生便被杀得人仰马翻。
不消片刻战局便定，胡人剩下五人，纷纷跪地求饶。
茅伟志翻身下马，秦承泽摇摇晃晃地走出一步，身上满是鲜血与污泥，眼睛布满红丝，犹如刚从修罗地狱中爬出的战神。
他的双目呆滞，只是定定看着茅伟志，继而把头盔扔到一旁，快步跑向茅伟志，茅伟志冲过去，两人撞在一处，紧紧抱着，摔在溪边的地上。
“回来了……”茅伟志咽下眼泪，抱着秦承泽哽咽道。
“回来了就好……”秦承泽喃喃道，“终于找到你了……”
一刻钟后，战俘都被大秦兵士抹了脖子，尸体扔在河边，逃难的众人喘得一口气，被秦承泽手下的兵士带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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