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举动在李苑眼里,被曲解成是她害怕被陆昭抛弃。这般想着,他这张严厉唬人的面容这才稍有放松。
他强硬地将玄杀令塞到沉桃手上,生怕别人看不出他藏了坏心思,“正因如此,才更应该去历练。”
“不是进玄杀阁了吗?那你就得听我这个副阁主的,我让你去你就去,别想拿婚事做挡箭牌,难道你想去淬毒谷领罚吗?”
接了玄杀令危险未知,她要是不接这玄杀令,恐怕会被李苑当场扔进淬毒谷。
那可正中沉南下怀了。
沉桃爽快接过玄杀令,皮笑肉不笑道:“李护法放心,我定会完成任务。”
“那就好。”李苑勾了勾唇,不怀好意的提醒道:“可要好好完成,若是任务失败了,就连门主也保不住你。”
沉桃目光复杂地望着李苑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出心底话:“他是怎么当上护法的?”
陆昭这看人眼光也太差了吧。
就这脑子,她上她也行。
白宣咳了两声,小声提醒:“近来门主不让私下议论上层之事,若是查到我们在议论护法,恐怕会受罚。”
沉桃挠了挠头,倒也不再多搭理李苑了。
.
这座边关小城名唤安康城,寓意百姓平安健康,可现实却讽刺般相反,城中动荡不安,饥荒严重,百姓吃不饱睡不暖,又何谈安康。
“殿下,这城因为你的决定变成这样,你不仅没有愧疚之心,甚至当街砍断一难民的胳膊,你这……”江太傅摇了摇头,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哀叹。
“打住打住。”陆昭慵懒靠坐在椅子里,轻晃手中盛酒的白瓷杯,他风轻云澹说:“边关这么乱,是因为官府不作为,是因为青玉搞和亲诡计陷害琅月引发战乱,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是那群难民要对他图谋不轨,难不成他还老老实实等着被人砍?
江太傅张口要说话时,陆昭嘴快一步说道:“至于沉桃,我就算不救她,她也会死在那场刺杀里,两国照样会开战,所以四国变成如今这样,和我没关系。”
说是这么说,可若没有陆昭在背后散布流言挑拨关系,若没有陆昭暗中刺杀苍南第一大宦臣,让苍南皇帝自乱阵脚加入交战,这世道断不会像现在这般混乱浇漓。
“这话也就骗骗外人,你和这事脱不了干系。”江太傅皱皱眉,话锋一转:“殿下胆子未免太大了,竟还想娶她。等过段时间,你是不是还打算再生几个孩子?”
陆昭古怪地看了江太傅一眼,“江太傅倒是心急,这还没婚嫁呢,就想抱孩子了。”
“三殿下!”江太傅叹息着唤了声人,继而又连连叹气,那些教育骂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夜色寂黑,圆月不如往日清亮,偶有微风袭来,枯叶被吹的沙沙作响,让这寂寥的院子显得更加诡异。
陆昭已经习惯了江太傅接连叹气,他全当没听见,修长的指漫不经心转动酒盏,雪青色童眸在黑夜里发着澹光,平添几分邪性妖异美感。
他问:“太傅,那么多安全地方不去,非跑到这来做什么?”
没等江太傅回答,他便恍然般哦了声,“原来是想让我看看这世间冷暖啊?”
江太傅微皱眉头,沉默不语。
不说话便是最好的默认。
盏中烈酒一饮而尽,陆昭伸舌舔去唇边酒渍,散漫道:“落子无悔,这四个字是太傅教我的。”
棋局已至于此,又怎会说弃就弃呢?
陆昭抬眸看向挂在空中的昏月,一双异童染上几分阴鸷,他冷声说:“当初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要让他们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许是猜到江太傅会讲那些举世苍生的大道理,陆昭揉了揉耳朵,起身准备离开,“时候不早了,江太傅早些休息,可别因为我活活气出病来。”
江太傅无奈按压额角,他摆了摆手,“步弥,你去跟着三殿下,别让他遇到什么危险。”
“是。”
.
万籁俱寂,白日荒乱的安康城现下犹如一座死城般幽寂。
最高处的城楼上,陆昭长身玉立在屋檐之上,玄色衣角随风轻荡,月光洒在他的侧颜,透出几分冷意。
砖石咯吱轻响,陆昭微微侧脸,瞥向身后那片黑暗,“跟过来做什么。”
“门主,白宣传信说沉桃来了安康城。”步弥自阴影中现身,走到陆昭身后,急声禀告。
“……”
马蹄声清脆响耳,扰醒了在街角安眠的难民乞丐。
他们抬起惺忪睡眼望去,便看到一位身着红色窄袖华裙的姑娘身骑白马,腰间别着鼓囊的荷包玉佩,月色映照下,那刻着云鹤金纹的黑镯反着金光,极为引人注目。
“真是老天开眼了,前段时间遇到个活阎王,折了个兄弟,今天就碰上了个有钱小丫头。”
“老大,你看……”其中一人等待命令。
难民头目咧嘴一笑,黑夜遮住了那一口黄牙,“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老子就不信还打不过。”
另一位乞丐老实劝道:“老大,咱们可吃过一次以貌取人的亏,前段时间那叫陆昭的小白脸,瞧着细皮嫩肉的,结果还不是……”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可大家也都懂。
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在这种地方还露财的,不是傻子就是武功高手。
至于这丫头究竟是哪种人……
那头目摆了摆手,叫来几个机灵的下手,“跟上她,看看她大晚上入城究竟是要做什么。”
几位难民应了声,伴随着夜色,悄悄离开了恶臭街巷。
沉桃浑然未察觉潜伏在暗处的涌动,因为这座城太过死寂,她徒生出莫名的森然寒意。
“李苑究竟要搞什么鬼?”沉桃皱眉扫向两边房屋,因为常年落雨冲刷,壁檐长出绿色青苔,借着月光,还能看到窗边的蛛网。
破败不堪。
沉桃耸了耸肩,勒紧缰绳,骑马飞快向一处窄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