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沉桃做了场噩梦。
沉桃回到了许久未曾回过的青玉皇宫。
放眼望去尽是刺眼的红色，红帐之中，她身着大红喜服，头戴凤冠，可她双手双脚却被锁上沉重铁链，四道长链镶嵌进塌侧的墙内，她被迫坐在榻里。
沉桃正懵然时，红帐被挑开，她望着眼前红衣墨发的男人，惊喜地唤了声：“师父！”
沉重的锁链并未能阻止沉桃的动作，她扑进他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师父，你来救我啦。”
扑哧——
还未等到陆昭的回答，一把长剑自陆昭背后破体而出，剑尖直插进沉桃的肩胛处才停下。
沉桃懵然地眨了下眼，低眸看向插入自己肩上的染血剑身。
“阿桃，既然你执意要走，那便走吧。”
陆昭脱力压着沉桃往下倒，沉桃只觉得胸口发闷，意识模湖间，沉韶温决然拔出长剑，血花溅在脸上，他面无表情道：“我给你们自由。”
沉桃突然睁眼，一滴泪自眼尾划过。
心口发闷的痛，她这才发现，陆昭紧拥着她入睡，身子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沉桃身上。
怪不得她会做噩梦。
她微微皱了下眉，很快，眉心又舒展开来。
沉桃小幅度动了动身体，从仰躺转为侧躺，她将脸埋在陆昭怀中，轻轻嗅了嗅。
浓重的药味遮住了他身上的澹香。
她轻轻地抱住他的腰身，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动作小心翼翼。
在将要入眠时，她轻轻唤了声：“师父。”
房间一片安静，夜色将陆昭的面容笼在黑暗中，就当沉桃以为自己不会等到回应时，陆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他总会回应沉桃。
“……”
沉桃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床侧空落落的，她抿了抿唇，自顾洗漱更衣后，推开门，入眼便是一张圆桌。
望着长发高束，身着竹青华衣，坐在轮椅中的男人，沉桃张了张口，唤了声：“卫瞻。”
她还记得他这个弟弟。
卫瞻怔了下，很快又牵唇一笑，“桃子终于醒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吃午饭呢。”
圆桌上还有腾然、白宣、月尘。
只不过，沉桃全都忘记了。
入座不久，陆昭和黎风才从另一间屋中出来，黎风扫了眼远处的圆桌，打趣道：“怪不得你非要让我帮你换药，她若是瞧见了你身上这些伤，恐怕一个刺激把你也忘了。”
陆昭掀了掀眼皮瞥了眼黎风，脸色依旧苍白，眼风却像软刀子刮过去。
他有些搞不懂，自己当初在后山时，怎么会那么不在意沉桃是否失忆。
沉桃若真将两人的片刻点滴全部忘了，该怎么办？
若是没有了当初在质子府的相识铺垫，让她直直面对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疯魔，她当真还会喜欢他吗？
会躲的很远吧。
像看待沉韶温那样，离得他远远的。
陆昭眼中攀上恹然，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腾然和白宣相视一眼，继而目光复杂地看向沉桃。
中了傀儡蛊，沉桃的性情也转变不少，曾经喜欢闲聊打趣，大胆结交朋友的姑娘，变得胆怯害怕。
如同未出阁的娇怯姑娘。
沉桃的转变太令人惊讶，就连月尘也忍不住多扫了沉桃几眼。
她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裙子，目光凝着自己碗中白饭。
“看什么呢？不怕陆昭把你们的眼睛剜下来？”黎风扯了把椅子坐下，悠闲地夹着菜吃，连看都未看沉桃一眼。
其余人匆匆收回自己的目光，自顾夹菜吃饭。
陆昭捏了捏沉桃的脸颊，“以后不用等我，想吃就吃。”
“师父刚刚去做什么了？”一直沉默的沉桃这才开了口。
陆昭给沉桃夹了块肉，直接送进了她的口中，转移话题道：“今晚便是花灯节了，为师带你去逛逛。”
沉桃嚼着肉，慢吞吞地说了声好。
她其实对花灯节不太感兴趣。
这时，一名弟子从远处跑来，低声说：“门主，沉韶……”
陆昭转眸冷冷瞥了眼那名弟子，弟子反应迅速将“温”字吞入腹中，垂首硬着头皮道：“城门已经被封锁了，权贵街那边已经挨家挨户在搜人了，那位今晚就要行动了。”
“下去吧。”陆昭又舀了勺汤喂给沉桃，见她嘴角染上水渍，他又慢悠悠地拿出帕子擦掉。
他真的很喜欢伺候沉桃，望着她乖巧嚼东西的模样，总会让他徒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你也吃。”沉桃有样学样，舀了勺肉羹，用手虚托着勺子，递进陆昭口中。
陆昭顿了顿，细细品味着蔓延唇齿的肉香。
好吃。
看着沉桃无神的双眸升起几分亮意，他想，沉桃明日应该还会记得他。
今日的饭宴气氛诡异地沉静，除了沉桃，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花灯节多半是九死一生的赌局。
赌赢了，青玉国就会易主，沉韶温亦会惨死。
赌输了，则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首领，和最大的门派岛主皆葬身青玉皇城，而沉桃则会被沉韶温彻底夺走。
黎风自顾倒了盏清茶，才开口：“陆昭，你曾答应过我，等一切都结束了，会来桃花岛。”
陆昭澹澹嗯了一声，“知道了。”
若是一切都结束了，他还真就要带沉桃去趟桃花岛。那里有一处天然灵泉，能治疗他这一身极不易愈合的伤口。
吃过午饭后，沉桃寻了处偏远角落独自清净，她靠坐在树下，阖眼养息。
察觉到被黑暗笼罩，沉桃慢慢睁眼，视线内映入黑色衣摆。
陆昭蹲下身，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尖，俊美的面颊浮现几分笑意，“躲在这做什么？”
沉桃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她伸手勾住陆昭的脖子，凑近亲了下她的嘴角，一触即离。
“……我都不认识他们。”沉桃怯怯答道。
陆昭微微挑眉，吻着她的眼睛，“那怎么不去寻我？”
沉桃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你好忙的。”
他若是忙，那她就不打扰他了。
好似回到了初来镜宗门时，沉桃那副懂事样子。
陆昭默了片刻，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他凑近咬了下她的耳尖，“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
酥麻感直达全身，沉桃脸上迅速攀上绯色，她又黏人地往陆昭怀里蹭了蹭，小声滴咕着：“我一直都很懂事。”
陆昭喉咙微滚，揽在她腰后的手下意识收紧，他已经好久没同她亲热了。
修长的指撩开她的墨发，陆昭吻了下她的嘴角，“以后若是想师父了，就来找我，不许自己偷偷躲起来，懂了吗？”
沉桃悄悄抓紧陆昭的衣襟，小声嗯了声。
陆昭勾唇笑笑，抚在后颈的手缓缓下移。
正要更进一步时，远处林中传来树枝被踩压的“嘎吱”声，清.朗的嗓音夹杂着几分嗔意：“陆昭，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