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随着灵媒人的食指重重地在光屏的enter键上敲下，打下文章的最后一个休止符。她在现实中的自由职业委托总算完成了。同时，她亦终止了和陈弱赢之间相互讨论的越来越遥远的话题。
她兴致勃勃地将茶几上的那一小块骸骨碎片从玻璃器皿中取了出来，放在自己的右掌心中，左手的指尖轻柔地抚了过来，不断地在骨骸的表面摩挲着，像是抚摸着最心爱的猫儿一样。亦在同时，她紧闭起双眼，眺望着眼帘中，那在远方浮现出的一幅幅灵媒追索的幻象画面。
这就是灵媒人三号的追踪法术，陈弱赢想起了她的过去。她曾经说过，只要能触碰到曾经被怨灵或是魔物所触碰的东西，她都能在自己闭上的眼帘中看到加害者所看到的现在场景。
灵媒施法结束，通灵人豁然睁开双眼，面庞上疑云满布。
“怎么样？”陈弱赢好奇而又期待地追问道。这时，就看到灵媒人的额头竟然渗出了冷汗，颤颤悠悠地看着陈弱赢身后。陈弱赢回身看去，近处是灵媒人用于工作和休息的榻榻米和电脑，更远处则是房间中的落地窗，被两卷厚厚的窗帘所遮挡。
她似乎不敢相信，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抚摸的频率更加迅速了，快地就像是用指尖在骸骨上钻木取火一般。
她忽然一把丢掉手中的骸骨。这下陈弱赢更加疑惑不解了。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目光变得空洞起来，只是盯着陈弱赢，让她着实感到诡异无比。
“说实话，你到底从哪里找到这块骸骨的？”灵媒人肃穆那地问道，“真是见鬼了。”
像是灵媒人三号一样的人物，和陈弱赢一样终身都和鬼神魂灵之类的非人魔物打交道。要是连这样的驱魔人都开始用见鬼来咒骂的话，那现实情况的确比真正的鬼魂出现还要诡异了。
陈弱赢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骸骨，放回到包中。尔后迫不及待地接连追问。这期间，灵媒就像是真地着魔似地，只是看着陈弱赢。后来陈弱赢发现她的眼神虽然奇怪，但是两瞳的角度所汇合起的点并不在自己身上。她后退了几步，一直站在了榻榻米之后，才发现灵媒人真正看向的是——榻榻米桌子上的那台电脑。
灵媒人忽然站起身来，用手拍打着电脑上方镶嵌的摄像头。到了最后，她干脆将摄像头从电脑上取了下来，立在桌子上。做完这些时，她伸手示意陈弱赢。陈弱赢见状，心知肚明，又将骸骨取了出来，放在她的掌心上。
这是第三次灵媒接触，灵媒人似乎豁出去了，干脆将骸骨紧紧地握在掌心中。
不多时，她忽然闭着眼睛大喊道：“把摄像头关掉！快点！”
陈弱赢连忙拔掉了摄像头的尾巴。这时，灵媒人才睁开眼，气喘吁吁不止。
“你不会是？”陈弱赢看了看她，又看看被她拔掉电源的那个PC摄像头——此刻，这个球形的黑色摄像头在灵媒人看来，就好似一颗定时炸弹似地。
“这没法追踪，真的。”灵媒人说的话顿时让陈弱赢的内心跌落谷底，“我看到了摄像头。”
陈弱赢明白，这句话不能按照表面意思来理解。根据灵媒人的通灵术接触，她的话意思是：我看到了摄像头的视角。以及这句话背后耐人寻味的现象。如果灵媒人的法术没有出错的话——事实上，出错的概率微乎其微，在过去许多次的灵媒追踪中，三号几乎没有失手过，每一次都看到了所要追踪魔物所看到的。然后再根据灵媒所观察到的种种细节，陈弱赢等人方能确定追踪狩猎魔物的方案。——然而，这一次灵媒人似乎又真的出错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灵媒人需要接连三次施法的原因。第一次施法时候，她还未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视野是摄像头，单纯地以为那个东西或许躲在陈弱赢的身后。睁开眼时，她却发现陈弱赢的身后除了自己的电脑和榻榻米，别无他物。第二次，她才意识到，或许这个视野就在摄像头上。直到第三次尝试，她最后才凿凿地确认，那个视野就是摄像头。
“你确定这是食尸鬼做的？”灵媒人指着摄像头，好半天都不敢靠近它，仿佛它真的随时都会爆炸似地，“不是别的什么么？”
“如果是别的什么，至少圣血追踪法术会判断出来。”陈弱赢解释道，“而且除了食尸鬼，我想不出有什么魔物会活活地把人吃成骸骨。”
“那么这个食尸鬼难道还会无形化了不成？”边说着，灵媒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要么就是电子幽灵！”
“电子幽灵？”陈弱赢同为驱魔人，听都没有听过。
“那只是前人的一种假想，最早还是由驱魔人弗诺·文奇提出来的。”灵媒人三号解释道：“他在现实中是从事网络研究的。他曾经提出一个概念，人死后的灵魂其实是一种场。”
“这个说法原来是他提出来的？”陈弱赢有些诧异地打断她说话道，“我还以为是尹凡这些外星人凭空来定义的。”
“他认为，有些灵魂会以数据的形式藏身在互联网中。”灵媒人说到这里时，感觉自己说的太简略，细化开来说道：“实际上，电子幽灵应该是人类的思维，被以数字化的形式存在网络中，大部分都在深层网络中徘徊，就像是灵魂在经过地狱一层的天平审判之前，在林勃层漫步差不多。”
“等等，你说的似乎就是科学上的一种理论？”陈弱赢茅塞顿开，插话说道：“不就是将自己的思维转化为数据，上传到网络中吗？”
灵媒人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这么理解。不过……”
“这种东西是真是假还没有定数，况且……”陈弱赢说道：“可以很确定的是，这块骸骨的主人是被真实的食尸鬼所杀害的。怎么可能是你所谓的电子幽灵呢？”
“那你就当我的灵媒法术出现问题了吧。”灵媒人三号开始自言自语道，“不然没道理，它的视野怎么可能会变成我的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