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修很想把苏湘瞳推开。
他觉得，这个女孩漂亮、聪明、懂事，她不该在这个时候为他付出更多。
可他没能做到。
不管去推那里，触手都是凝脂般的滑腻。
来自水乡的少女，就像水一样难以抗拒。
她抱紧他，容纳他，然后，将他温柔地淹没，不留半点空隙。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在想什么？”
急促的呼吸平复之后，苏湘瞳一个翻身，把被子撑起，趴在罗修胸前，微笑着问。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感受着她炽热的体温，罗修有些迷茫地问。
“这会儿吗？”她用指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画圈，笑着说，“我在想，铃音和小樱在这里过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果然，我这么喜欢幸灾乐祸的人，也免不了计较这个。”
“和你不太一样，也许，因为她们都是东瀛来的女孩吧。”
“比我好？”
“没有的事。”
“撒谎。”
“以后会慢慢有经验的。”
“考虑以后的话，我今晚就不会在这儿了。”苏湘瞳低下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身上，“就是因为，我对没有以后的可能性感到恐惧，才会有这个决定。”
“怎么猜出来的？”罗修没有否认，反正，申请已经被批准，这个决定，已经没有更改余地。
她躺回到他臂弯里，掖好两人之间被子的空隙，“你在这种时候，特地单独把我们一个个约出去，还说我们高兴做什么就陪我们去。我想不出，除了要走之外，还有什么会让你这么做。”
罗修笑了起来，“那你可真奇怪，我决定留在这儿的时候，你不肯。你觉得我要走了，反倒来找我。”
“有以后，就有期待，我可以慢慢地等，等着去体会，摸索你的真正心意。”苏湘瞳望着天花板，略显惆怅地说，“我其实很骄傲的，如果你最喜欢的不是我，我就不想把一切都交给你。”
“那为什么改主意？我现在最喜欢的……依然不是你。”
“是沈老师，对吗？”
罗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这个有必要说明白吗？”
“没有，所以别说了。”她笑着调整了一下位置，把长发拨起，免得被他胳膊压住，“我猜，你要去的地方，应该是有惩罚自己的性质在内。那么，如果我坚持不改主意，最后的结果，就有可能是某天我突然听到你的死讯，然后为了自己的当初的犹豫悔恨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刻。”
“我不是去送死。”罗修摇摇头，“你们帮了我很多，我现在……应该比八卫还要强出一截了。”
“可我又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这个时代……男人们很方便打着增加人口的旗号左拥右抱，同时，对配偶的过往也就不是那么在意。那权衡一下，我还是觉得，不要让自己后悔比较好。”她微笑着伸出手，绕过他健硕的胸膛，“你挺温柔的，感觉……很不错。”
罗修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搂住了她。
沉默片刻，她又说：“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吗？”
“不能。”他毫无转圜余地地拒绝，“反正，是个没什么平民的地方。”
“要女兵吗？”
“要，但你肯定不够格。”
“喂……我也很壮实的。”
“壮实和战士还差了好几百里呢。你啊……好好学习，努力考研究员吧。”
“小修。”
“嗯？”
“我不疼了。”
说完，苏湘瞳笑着一缩，钻进了被窝里。
亲昵一次，闲谈一会儿，亲昵一次，闲谈一会儿，直到深夜两点多，已经抬不起腿的苏湘瞳才疲倦地窝进罗修怀里，不情不愿地睡去。
而他，又失眠了大半宿，直到快五点，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次日的约会，他们去了苏湘瞳选定的地方——之前和十六夜千纱较量的那座废弃仓库。
她带了不少东西，画架，电暖器，垫子，和灯。
“你该不会打算画那种古典裸体画吧？”看她不辞辛苦地找到外面的电闸，挑出一段能用的线，打开了电暖器，罗修有点惊讶地问。
“没错，所以，赶快脱吧。”苏湘瞳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画笔，“是你说的哦，约会的时候，我想做什么，你就帮我做什么。大丈夫言而有信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快点。”
“好吧好吧，反正脱衣服我也熟练。摆什么造型？”
“就摆个……你觉得最有安全感的造型吧。我想把你比较放松的状态画下来。”
“哈哈，”罗修大笑两声，不屑一顾地说，“我这么强，吃喝拉撒睡行动坐卧走全都有安全感的很，那我就站这儿，你画吧。”
苏湘瞳摇了摇头，明亮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戏谑，“我知道你真正有安全感是什么样子，我今天早晨才见过，我只是想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罗修叉着腰，摇了摇头：“那你来帮我摆，我完全没印象。”
苏湘瞳放下画笔，过来把那个大号健身垫铺开，指了指，“来，躺下。”
“睡觉吗？”
“反正你昨晚也没怎么睡，你愿意睡得话更好。完全自然的状态，不用我帮忙，你也会呈现出那个样子的。”她从包里掏了掏，“给，我还带了枕头。被子的话……盖住我就没办法画了，你离电暖器近一点吧。”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最麻烦的。”罗修笑着摇了摇头，把垫子拖到电暖器边，放下枕头，躺倒，“这样OK？”
“嗯，我等你睡着，你睡着，我就开始画。”苏湘瞳拿过他的衣服，整理一下盖在他身上，“等画的时候，我再掀开。”
“可我不困啊。”
“那我陪你说说话，你困了，就睡。”
“好吧。”
他们闲聊了很久，罗修也不知道聊到什么时候，他心中才渐渐有了倦意。
他打了个呵欠，而苏湘瞳，微笑着唱起了摇篮曲。
他本来想好好嘲笑一下她，表达自己的不屑，可听着听着，眼皮就耷拉下来，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等他醒来，苏湘瞳的画已经画好，但她的人已经离开，只把东西和画留给了他。
他揉揉眼睛，穿上衣服，走到画架边。
那是一幅色彩很简单的画，画纸上有大片大片的涂黑，包围着中央的一个小块，恍如漂浮在深渊上的平台。
平台上睡着罗修，身体蜷曲，双手抱膝，头几乎埋进腿间，背后的地面上，凌乱的线条画出了巨大的翅膀，占据了平台上其余的空间。
翅膀上写着苏湘瞳的留言。
很娟秀的两个小字——再见。
窗外，夜风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