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儿和丫鬟乘坐马车离开了，岑念慈才小心翼翼地出来。
金玉儿贪慕虚荣她很早就知道，却没想到金府如今正在风口浪尖，她却还不知道收敛。
龚小姐？莫不是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
上一世金玉儿也曾巴结过龚小姐，不过是因为龚小姐姨母家的表兄童公子是盛京名门闺秀里都追捧的翘楚，可却无人知晓那童公子是个另类，自小就立誓要终身侍佛，刚满十八就自请入了佛门，后来让一众名门闺秀好一个伤心。
她倒是没想到金玉儿此世却要比上一世更疯狂。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虽然金玉儿没少对她做落井下石的事情，可却并未真的对她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除了小兰和小莲——
想到小莲，岑念慈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小莲是知道她在碎月阁埋了一坛子银钱的事情的，据小兰说那小莲满心都是金梵，不知道自己那坛子银钱是否还能存住。
事不宜迟，她也不再耽搁，趁着侧门还没关紧，人都被金玉儿给支走了，悄悄地摸了进去。
以往这个时辰府里已经有人清晨洒扫，可是她走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一个人，就算有也是晨起入厕，岑念慈边走边看，心道莫不是金府最近风头不好，府里的人也有所懈怠。
之前林倾城虽然一直要掌管府里的大小事务，可是却都是交给底下的嬷嬷，后来那嬷嬷的身体不太好之后，林倾城便有些有心无力，金老太太喜奢靡，又不喜欢自己掏钱，便硬是把管家的权交给林倾城。
算起来，林倾城那心腹嬷嬷在上一世便是这个时候辞工回去的乡下。
那个时候府里人懒惰不堪，林倾城主持筹备金家祭祖，竟然有人误把祭祖用的金银玉器偷拿出去卖钱，后来查出来，金老太太发了好大的火，原本是林倾城负责此事，她却偏要把责任都推给岑念慈，金家全族百十人口面前，金老太太把火都洒在了岑念慈身上。
至今，岑念慈都忘不了那些人嫌弃的眼神，那些刺耳的骂声隔了一世却仍像是在昨天一般。
想起往事，岑念慈心中愁绪难纾，好一会儿才压制住，继续往碎月阁走。
因为走的侧门是在府里的北边，跟坐落在最西边的碎月阁之间隔了一处小花园，平日里这花园并没有人常来，所以有些疏于修整，倒是让野猫野狗寻到了好去处。
岑念慈才刚刚走到小路上，就被一只突然跳出来的猫吓了一跳，惊魂甫定之余忍不住拿石子狠狠地朝那夜猫投掷而去，夜猫尖叫着跑远，岑念慈本没放在心上，继续赶路，却没想到夜猫竟然又折了回来，还把躲在假山里的一对男女给吓了半死。
此时岑念慈恰好走在假山后，有些疲惫，便靠在假山上歇歇脚。
夜猫一个跳蹿到了假山上，对着岑念慈尖声叫着，岑念慈正欲再捡起石子驱赶，就听到假山里传出旖旎的声音。
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声音竟然清晰入耳。
“什么东西？”
“哪儿有什么东西，不过是猫叫罢了，这里自从岑氏走了就愈发荒凉了，倒是便宜了那些野狗野猫，你可不知道有一次我晚上路过，竟然看到一对野猫，你猜他们在做什么？”
“少爷真坏——”
“你不就是喜欢我坏？”男子说着似乎对女子做了些什么。
女子似乎反抗了一记，还说，“少爷，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伺候夫人了。”
“那么急作甚，二娘最近忙着收拾父亲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昨晚上又大闹了一场，这会儿只怕睡得正香。”男子有些不悦了，
“最近府里人人心里自危，夫人也总是寻由头发泄，若是让她知道我跟你的事情，只怕饶不了我。”女子道。
“怕什么，大不了我就跟二娘要了你，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男子不以为意。
“少爷就会哄我，谁不知道少爷早就要了岑氏身边的小莲，那贱胚子在外面可没少炫耀，我又算什么呢？”女子的声音酸溜溜的。
“她是她，你是你，她再好也不过是我的玩物，而你可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小丫头，听你的意思，难道是吃那贱胚子的醋了。”男子哄道，
“谁吃醋了，人家不过是看不惯她总是装腔作势罢了，谁不知道她在老太太跟前做戏故意留下的事情。”女子反驳。
“好了，别提扫兴的人了，她现在对我还有用处，不然我早就让人把她发卖了。”男子悻悻的打断。
闻声，如儿脸色一慌，目光有些谨慎的扫着金梵，正欲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些怪声，当即推开扑上来的金梵，朝外走去。
岑念慈也赶紧的挣扎着躲到了草丛里。
如儿四处寻摸，没有见到人，却仍旧有些不敢掉以轻心，金梵也跟了出来，从身后抱住如儿，凑在她耳边暧昧道，“不是跟你说了是野猫，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刚才明明听到有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可不像是野猫。”如儿道。
闻言金梵也有些上心起来，目光在草丛里一扫，落在岑念慈躲身的区域，作势就要走上前来。
岑念慈提着一口气，她不惧怕，却也觉得被发现不好。
何况她现在跟金府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陡然出现，只怕会被误以为是小偷，到时候就算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眼瞅着金梵越走越近，她也不禁捏了一把汗。
好在这个时候那只野猫从她身后蹿了出来，刚好落到二人视线里。
如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还真是野猫。”
金梵也附和，“早就跟你说了这里是野猫野狗的集散地，只怕这野猫是来找她的情郎的。”说着，故作暧昧的朝如儿身上缠去，如儿佯装推搡，却在他怀里渐渐没了力气。
等到二人又回到假山，听声音正激烈，岑念慈才小心翼翼地走远了。
心中难免为小莲不值，以为遇到了金梵这个良人，可是却只不过是被人当做了一颗棋子，而且是随意可丢弃的棋子。
可她始终猜不透小莲对金梵来说到底有何作用。
更想不到金梵不过才十三四岁，竟然就已经流连女事，还当成了工具一般。
一边摇头在心里喟叹，一边继续往碎月阁走。
碎月阁门前倒是跟往常一样打扫的干净，岑念慈驻足看着，心中微微诧异，左右四顾没人，便要推门进去，却没想到门吱嘎一声竟然从里面被人推开。
待看清楚门内的人，岑念慈整个人都怔住了。
里面的人看到是岑念慈也是一脸的惊讶，怔愣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嘴唇出声，“夫人，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无声。
岑念慈上下打量着小兰，不过数月未见，小莲变了，稚气已经从她脸上消失，唯剩下沧桑。
待到不经意扫到微微隆起的腹部，岑念慈整个人都禁不住地一颤，手往下一指，震惊出声，“你——”
小莲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悔恨，目光飘忽不敢迎上岑念慈的眼睛，低下头用手绞着衣裳，许久才轻轻点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是少爷的。”
声音如蚊蝇一般，可是落在岑念慈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她猜到小莲定会跟金梵发生什么，却未想到事情远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以她对金老太太和金家人的了解，尚未成亲便跟婢女暗通款曲，那可是败坏门风，何况金梵一心都是往上爬，对小莲利用打过真心——
岑念慈只是稍稍一想，便禁不住为小莲担忧，恨不得好好地数落一顿，可是想到事已至此，她又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给吞咽了回去。
许久才长叹一口气，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说完她直接逼视小莲，可是小莲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低声嘟囔了一会儿，却也没说出什么具体的话来。
岑念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担心外面有人路过，便只好先进了院子。
小莲去给她斟茶，岑念慈站在原地四顾，不过是数月的功夫，这里竟然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当然让她陌生的不只是地方，还有人，譬如小莲，她明明记得不止一次跟小莲说过金家人都是蚕食血肉的恶魔，是魔怪，金梵虽小却心机深重，不亚于其父，甚至狠毒更远超于其父。
记得小莲当时也是颇为赞同，却不知为何她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上一次匆匆离开，她留下了很多的遗憾，这次却务必要把她该敲醒才成。
可是想到她那已经有些显怀的腹部，岑念慈却犯了愁。
尤其才刚刚撞见金梵跟如儿，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小莲。
“夫人，这还是你在的时候咱们一起去街上买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喝，你尝尝。”小莲沏好茶主动放到岑念慈跟前，却又迫不及待地把手抽回回去，小心的掩饰起来。
岑念慈再愚钝也看到了她手上那些青红相间的伤痕，不等她把手完全抽回去便一把拉住，反复的查看，声音已经不自觉的质问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您就别问了，都是我自己找的。”小莲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只是被岑念慈攥的紧紧地。
“小莲，你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猜到一些，我知道上次你跟小兰落在金玉手中吃了不少的苦，也知道金梵适时地给了你一些希望，所以他让你觉得你留下会不一样是不是？”岑念慈怎么会不了解小莲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说小兰老实善良，那小莲就是愚昧的蠢笨，只要别人给一点点好，就会记在心里，当初林倾城派她来自己身边，自己对她掏心掏肺，小莲便对自己真心，后来金梵对她雪中送炭，她也便误以为金梵是真心。
小莲不说话，岑念慈的声音也一次比一次高，甚至微微收不住怒火。
她已经恍惚看到了小莲凄惨的未来，若是哪一日对金梵来说无用，那金梵根本不会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毫不留情的把她卖掉甚至会是更凄惨的结局。
本来她并不想把自己撞见金梵跟如儿的事情跟她说，可是眼见她如此执迷不悟也是再也忍不住了。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她简单思索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实不相瞒，今天我路过那处荒草萋萋的花园，竟然无意中撞见两个人在假山处行苟且之事，而且二人话语间还提到了你，你猜那人是怎么说你的？”
岑念慈一边说一边抬头紧紧地盯着小莲，见小莲身子微微颤动，便明白她定然早就窥探到了金梵跟如儿的事情，只是她若是知道金梵对她并非真心，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
“当然，这终究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也不过是看在咱们毕竟姐妹一场的份儿上善意的提醒，若是你想一条道走到黑，那我不会插手，可是如果你想重新选择一条路，那我可以助你。”
话音落地，她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喝茶，时不时地抬头瞟她一记。
小莲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只是不断地用已经快要赛过竹签的手不时地绞动着衣服下摆，就在岑念慈以为自己要白费一番唇舌的时候，小莲终于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抬起早就已经布满了仇怨悔恨的脸，狠狠地抽打了自己一记耳光之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夫人，是我错了，小兰姐姐早就点过我，是我痴心妄想，以为少爷对我是真心地，可我没想到少爷只不过是拿我当棋子，他是想让我从你那得到好处，他好渔翁得利，可没想到夫人后来离开了侯府，而金府又因为赈灾不利被责罚，少爷也因为这件事被人嘲笑，他便把这一切都归到了你身上，对我也拳脚相加，夫人，我该怎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小莲哭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颤抖不止。
岑念慈看着，心跟着一抽一抽的疼，眼前的人是她曾经发誓要好好守护的，虽然她曾经误会自己甚至恼恨自己，还错误的选择了自己的人生，可是谁有没有年轻过，谁又没有相信过一个人渣。
何况相比较自己曾经搭上一条命都不知道是因何而死，小莲至少现在已经悔悟。
是啊——
她已经悔悟了。
岑念慈俯下身抱住小莲，一边安抚她，一边替她擦拭泪水，“你看清楚了就好，小莲，你跟小兰一样都是我的妹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跟小兰陪我在金家度过的日子，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怒你竟然差点走上一条不归路，既然你现在有心重新选择，那咱们就得重新想想，到底该如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