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锐道：“老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阿蒙点了点头，他回屋嘱咐了惠子几句，便跟着陈锐上了停在院门外的马车，阿三则驾轻就熟地执起马鞭，把马车往镇外赶去。
镇子拢共就几条街，往外更多的是田地和稀疏矮小的房屋，阿蒙拉着帘布，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不停往后倒退，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他无法推测出那个所谓的老将军为什么能得知自己行踪。
“老将军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阿蒙开口问道。
陈锐就坐在对面，马车里昏暗无光，他的脸色也阴沉暗淡：“阿蒙先生，虽说你是海外人，但您这样问话也十分无礼，下次换一种方式。”
“抱歉。”阿蒙摇了摇头，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眼前这个陈锐给他一种压抑的冷漠感，仿佛自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物品一般。
“老将军就是霹雳营的军旗，在我心中犹如山岳一般。”陈锐语气平静，“老将军早年毅然决然带着霹雳营离开中原，扎根南疆，因此避过了一场大劫，成千人因此避过死亡。要做此般决定，要完成此般事情，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说呢？”
阿蒙沉默不语，看来老将军在霹雳营的地位非常高。先无论当年的大劫是什么，要带领一个势力放弃中原，到另一个地区发展，肯定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阿蒙更在意的是他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为什么能逃避劫难？
阿蒙还想开口询问，陈锐却闭上了双眼，不再搭话了。
阿蒙叹了一口气，他无力地把头往后靠，脑子一点思路也没有。七日筑基的材料没有找齐，金山派也不知道何时就会找上门来，自己有没有把握解决即将到来的问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个人变得弱小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朝他的脊梁坍塌。阿蒙手中没有决定性的东西，连坐着马车，都如同赶赴刑场一般。
阿蒙心跳加速，他莫名感到了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昏睡了许久，倏然听到了清晨六点教堂的钟声。
“阿蒙先生，阿蒙先生。”
阿蒙回过神来，是陈锐在叫他，“阿蒙先生，我们到了。”
阿蒙眉头微皱，他拉开车帘，这发现外面居然是一个校场，不远处一队队士卒正在训练跑步，叫喊声络绎不绝。阿蒙疑惑道：“这么快吗？”
“是您沉思过度了。”陈锐推开车门，先行下了车，阿蒙则紧随其后。校场旁是一排整齐划一士卒宿舍，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在休息，往远处看，则是哨塔，飘扬的旗帜。
路过宿舍，陈锐领着阿蒙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巷道，两旁木制的楼阁似乎是霹雳营议事的地方，几层高的屋檐落下玲珑有致的阴影。走在此中，能听到两边传出低沉的声音。
“到了。”
陈锐停下脚步，让开身位。
阿蒙来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面前，院子里满是清脆的竹子，竹林掩盖着一间雅致的木屋。这里四周都是几层高的楼阁，很难想像就在后面修有一个如同书斋一样的地方。
“在下就不进去了，”陈锐道：“请。”
阿蒙点点头，踩着微微凸起的石砖走进了院落，他并不好奇对方是谁，如果不是因为妖核，他根本不会来这一趟。
阿蒙加快脚步，很快来到了木屋面前，也不整理自己的衣衫，便轻轻敲了一下门，道：“在下阿蒙，前来拜见。”
“进。”屋里响起一声沉稳的男声。
阿蒙推开门，屋里两边开着窗户，穿堂风扑面而来。他微微一怔，因为屋里简洁至极，没有挂画，也没有兵器，唯有堂室尽头摆着一个神龛，神龛上空无一物。而神龛前则放着一块蒲团。
老将军，就跪坐在蒲团之上，上半身落在了阴影里。
阿蒙在一次确认，这里连自己落座的地方也没有，连蒲团都只有一块，他面无表情，默默关上门，向前走了两步，平静道：“不知老将军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你了解南疆吗？”老将军问道。
阿蒙皱起眉头，他无法理解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只能道：“不了解，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有事直说便好。”
老将军却不理会他，只道：“我这神龛之上，原本供奉着飞琼，那是大海的神兽，作为鱼儿却拥有翅膀，能在天空飞翔。它一出现，便代表着天降祥瑞，老天爷要开恩了。”
阿蒙看着那空落落的神龛，没有接话，老将军却继续说了下去：“但我最近才发现，飞琼看似玄妙，但其实和我平时放生的老王八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天上似乎有阴云飘过，两边窗户的光线开始减弱，堂室逐渐昏暗了下来，老将军缓声说着：“我后悔了，当年我不应该把霹雳营迁出中原，那简直是妇人之举。若霹雳营如今能在中原，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
阿蒙摇头道：“老将军，说不能这么说，你怎知当初不撤出中原，霹雳营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对，那又如何？”
老将军缓缓侧过身，花白的鬓发丝毫不影响他英武的面容，即便已经年近古稀，他的双目也精光湛湛，“本将军决定后日亲率率霹雳营前往外海，剿灭骚扰我们多年，屠杀我们无数子弟的海盗黑岩将军，不知阿蒙先生能否同行？”
阿蒙一下子怔住了，他呐呐道：“什么？”
“我的儿子。”
宛若无数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又如同山谷深处传来的低沉风声，那个独特的单词传入阿门耳中的时候，他即可浑身汗毛倒竖，后颈冷汗漫了出来。
阿蒙一寸寸移动目光，缓缓看向老将军，那两鬓花白的老人，瞳孔中竟然折射出了妖冶的红色光芒，一如血色城堡的天空。
永远的血幕。
魔神！
阿蒙双腿一软，即可跪倒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借此缓解胸口的压抑，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