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落日慢慢西沉，天空一片通红，远处的铁锤号上也早早挂起了几盏风灯。“很少有商船会去添加这样一个撞角，除非它有一个好斗或是别有用心的船长。”秋石看着铁锤号那个黑色的金属圆头，“老麦，你肯定它是去出海做生意？”羽人又换了一身干净的短袍，就连肩头背着的恣木弓也擦拭得一尘不染。天呐，他哪里是去做水手，更像一个意气风发去打猎的羽人贵族。
“管他去干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荆芥接着话说。
“啧啧，这可不是我们的风格，小荆。不管舞叶组接什么活，都要有一个道德上的理由，这句话当年是老麦自己说的，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呐。可是我不一样，我是个天性有原则的羽人。”
走在队伍后面的麦门冬想上去撕秋石的嘴。
“老板是迫不得已吧，他要攒钱去修船。”紫苏说。秘术师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总算她还是个有良心的孩子，知道我做得一切都是为她们好，麦门冬想。
“其实把咱们的船驶进暴风雨里不能全怪老板，他又不懂这些事情……”，有良心的孩子继续说着。
“够了。”麦门冬低低地吼了一声，紫苏被吓着了，哆嗦了一下，目光怯生生地投过来。“不许再提我们的船，一个字都不许说。”紫苏一个劲地点头，麦门冬听见身旁霹雳焰消的冷笑声，口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我们就要上人家的船了，是吧，没必要说以前的事。”
河络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麦门冬原以为她会竭力反对，河络本来就不愿意出海，现在还要到别人的船上听别人的使唤，想到这他心底生出一丝愧疚。
五个人来到甲板上时，周围站满了人，几乎整船的水手都在好奇地围观他们，尤其是对着紫苏和霹雳焰消窃窃私语，时不时传来几声略带猥亵的笑声。
“为什么有娘们？”尤镰指着紫苏，“还有个河络，居然也是女的。”黝黑的魁梧汉子看着麦门冬，“我们的船从来不搭客。”
麦门冬用手比划了一圈，“我们五个，都是来做水手的。”
尤镰神情古怪地看着麦门冬和其他四个人，片刻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周围的水手跟随水手长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
“砰”的声音一下子响起，把笑声拦腰截断，河络把手里的铁钎重重捣在甲板上，“笑什么？”霹雳焰消厉声说，“是没见过女河络还是没见过女水手？”
水手长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开始慢慢消退，“都没见过。”他说。
跛脚的船长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你没说过有女人。”船长沉着脸对麦门冬说。
“她们都是好手，绝不比我差。”
跛脚老头指着紫苏，“她能干什么？”
“除了力气活，力气活我们四个干，其他的她什么都能做，洗衣服、灭虫子、给厨子打下手……”麦门冬皱眉看着紫苏，后者正躲在荆芥身后四处张望，“她还懂医术，能治病。”
“你懂不懂规矩？在海上带着女人很麻烦，和这些男人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跛脚老头指了指周围的水手，“还有尿在一起？”他的话语再次引来了一阵哄笑声和口哨声。
“我们出过海，在船员舱的角落里挂一张帘子就可以。”麦门冬坚持说，“我们五个是一起的，要么一起上船，要么一起走人。”
船长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好，我会定下规矩，告诫所有人不许碰女人，但是难免会有个别家伙色胆包天，懂吗？如果真的不幸发生这种事情，我会割下肇事者的话儿，同时，一样把你们赶下船，因为我不想让我的所有船员都变成太监。”
“嘿，船长，不光是女人的问题，还有小白脸。”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麦门冬瞧见坐在扶梯上的瘦削男人，一边用手轻轻扯着脸颊上黑痣的痣毛，一边冲着秋石努努嘴，身旁的几个水手露出猥琐的笑容。
秋石转过头看着黑痣脸，“你是在说我吗？”羽人笑着问。麦门冬感到不妙。
黑痣脸也笑着说：“难道是在说我自己吗？”
霹雳焰消突然举起铁钎又一次重重捣在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去。下一刻，一支羽箭呼啸而过，贴着黑痣脸的脸颊钉在了旁边的木板上，箭尾兀自不停地抖动。黑痣脸的手中只剩下了半截痣毛，他惊恐地想要站起来，双脚在扶梯上打滑，整个人顺着扶梯摔落在甲板上。
“下一次我再听到这种话，断的就不是你手里的那根毛了。”羽人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记住，不要随便惹我，我是一个天性冷酷的羽人。”
“以后张开狗嘴的时候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跛脚船长冷冷地对黑痣脸说，然后转过脸打量着秋石，“箭法不错。”
羽人嗯哼了一声，收起了他那把心爱的恣木弓。
“带他们去船舱，在最后面安排一个位置。”船长向水手长吩咐说，“再扣掉他们两天的工钱，告诉他们规矩，我的船上可以打架，但是打完架就得挨罚。”
跛脚老头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船楼。尤镰冲麦门冬摆手，众人跟着水手长钻进甲板下的船舱，阴暗拥挤的空间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他们经过一张张凌乱的吊床，不停从精赤身子的男人们面前走过。
“不许偷懒、不许偷盗、不许无故伤人、不许在值岗的时候喝酒，在海上船长的话必须无条件服从，还有，船长室是禁地，不经允许绝不可以进去。”尤镰停下来，指着后舱的角落，“你们就呆在这里。”
这个开始还不算太坏，麦门冬一边想一边张罗着安顿，这点地方要躺下五个人有点挤，他拉起布帘子，给霹雳焰消和紫苏留下足够的空间，剩下的三张吊床绑在一起，就像上中下三层的床铺。
他跳上中间的那张吊床，躺下轻轻摇晃着。除去气味外，其他都还不错呀，既来之则安之，这是我最大的优点。麦门冬惬意地转过脸，一不小心看见霹雳焰消的表情，他连忙把身子又侧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