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军团如同黑色的潮水，向北方的安大略军席卷而去。
车轮和战靴将地上的冰晶碾碎，与掀起的尘土混在一起，让这片原野看上去脏兮兮的，令人厌烦。
不断有士兵和战车从方小天和李德身边匆匆穿过，像川流不息的江河。
每一个士兵在经过他俩面前时都忍不住看一眼他们两个，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言。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莫名升起一种厌倦的情绪来，对局势，对无休止的战乱，对动荡不安的生活……
亦或者是对眼前这脏兮兮的战场。
亚瑟也站在原地没有动。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欲望让偶尔经过他身边的人类战士瞥见，都忍不住打了寒颤。
那样炽热强烈的权力欲望，恐怕连亚瑟的灵魂都已经灼烧殆尽了。
方小天，李德，亚瑟，和亚瑟的两名亲兵，就这么站在汹涌前行的人潮里，如同江河中的几块巨大的岩石，将这黑色的江水分向两侧，朝前奔涌。
直到所有士兵全部走过去，走向地平线上那无边光芒中的战场里去。
一去不回。
四周似乎安静了那么一瞬间。
安静到似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和亚瑟粗重的呼吸。
然后不远处开始传来巨大的呐喊轰鸣和炮弹爆炸的巨响。
震得人耳朵刺痛，太阳穴都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战争最终还是开始了。
“亚瑟先生，你还是不懂。”
方小天遗憾地摇摇头，打破了几个人之间的沉默。
“怎么，为你的丧尸同伙担忧了？”
亚瑟嗤笑一声，不屑地整理起自己身上沾染的污渍来。
方小天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不懂，你，德古拉大公爵，你们都不懂你们跟安大略市的差距有多大。”
“哦？有多大？他罗什以前也只不过是个小镇治安官罢了，趁着251区和德古拉市对峙的功夫抢占了安大略市，就算我不打他，德古拉大公爵也迟早要收拾他的。今天他也不过是趁虚而入，在德古拉大公爵带兵外出的时候占了德古拉市，故技重施，简直笑死人了。”
亚瑟嘲讽地望向远处的战场，嘴上讥笑着数落罗什。
地平线的战场上，硝烟弥漫，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乱乱地奔跑。
“您真的这么以为么？”
方小天一脸认真地问。
“不然他还有什么本事？”
亚瑟鼻孔朝天不可一世地嘲笑道。
方小天淡淡地笑了。
“那我们拭目以待。”
亚瑟心头便瞬间涌起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他怔了怔，驱散了心头的胡思乱想，坚定地看着方小天的眼睛。
“不，是你们拭目以待。”
方小天笑了笑，和李德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再说话。
几个人就这么站着，看着远处激烈拼杀硝烟弥漫的战场，如同几个局外人，在等一个赌局的结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分钟。
天空中云光变幻，云色四合，轰隆隆打起雷来。
“打雷了。”
李德仰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惊讶地说。
“呵，打雷有什么好奇怪，冬天已经过去了，自然要打春雷，下春雨。你们……”
亚瑟正要讥讽几句，才说了一半，就看见前方战场上大量的士兵正飞快的向这边跑来。
他一怔，不禁勃然大怒，对身边的亲兵吼道：“混账！谁给他们下了撤兵命令？”
亲兵也看到了这一幕，正在惊诧，被他一吼，慌忙否认：“指挥官大人！我们没有！”
“那这是……”
亚瑟想到一个可能，不禁被自己吓了一跳。
“亚瑟先生，我说过了，你什么也得不到。”
越发猛烈起来的风将方小天的声音卷过来，一字一句扎在他的耳朵里。
“现在想撤退也来不及了，您好好看着，看着您怎么失去一切的。”
亚瑟只觉得心头一阵翻涌，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不可能！我不可能输！
他内心被巨大的落差和恐惧瞬间填满，骇得他眼睛都要沁出血来。
可是蜂拥而至的逃兵不是幻觉。
好像只是一瞬间，这些士兵们便疯狂地退了回来。
“指挥官大人！快跑吧！丧尸们的武器太厉害了，咱们死伤惨重，再不跑就要全部死在这里了！”
有军装褴褛的士兵满脸黄土和鲜血，急切地对亚瑟喊。
“快跑吧兄弟们！快跑！”
“快跑啊！快跑！”
……
无数这样的声音在这片土地上响起，带着仓惶无助的颤抖，声嘶力竭，一声声砸在亚瑟的心上，砸得他几欲吐血。
从胜利在望的天堂跌下一无所有的地狱，不过一场小小的战役而已。
小到他不曾放在眼里。
如今……
很快，所有人类军团的士兵又再次被聚拢了起来。
让他崩溃的是，聚拢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大的凝聚力，而是因为这片战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被安大略军包围了。
那些想要逃命的人类士兵全部都被赶了回来。
安大略军的包围圈最终缩小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将所有人都围在中央。
森然犹如神祇降临，凛然不可侵犯。
圈内一时之间安静得可怕。
他们数万人的军队意气风发而来，一路上胜仗不断。
如今在圈子里的不过区区几千人，狼狈不堪。
境况反转令人咋舌。
亚瑟紧紧攥住身边亲兵的手，一双眼睛向方小天看去，眼神几乎要将方小天撕碎。
“我说过了的，是你没有听。”
方小天耸耸肩，无奈地道。
他和李德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
他们走去的方向，罗什，小多和古奇站在高大的战车炮台上，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成为了压垮亚瑟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别走！我答应撤退！我马上撤兵，立刻回251区去，有生之年绝不再踏入第三区一步！放了我……们好不好！”
亚瑟猛地上前一步，声嘶力竭地哀求。
方小天背对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今天自己已经叹了多少气，一半为人类，包括新人类和旧人类。
一半为自己。
最终，他也只能悠悠地道：“亚瑟先生，我已经给过您机会了，一切都太晚了。”
在各方势力之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之前亚瑟听了他的劝告提前撤兵，罗什也并不会怎么。
可是此时此刻，251区全部主力几乎尽数陨灭，只剩下这几千人在包围圈中苟延残喘。
亚瑟能不能活，已经不是方小天可以插手的了。
况且以当前的情形看，为了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也为了能够顺利拿下往南的其他城市，罗什最好的做法自然是将这些旧人类士兵全部杀掉，或者全部变成丧尸。
无论哪一种，亚瑟都必须死。
是彻底泯灭的死亡。
他也无能为力。
亚瑟听到他这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脸呆滞，身体终于软软地瘫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指挥官大人！”两旁的亲兵试图伸手将他扶起来，却被亚瑟挥手制止了。
“你们回到军团里去吧，我有话要对罗什先生说。”
他怅然地道。
两名亲兵愣怔半晌，对视一眼，最终只好听令，推进了军团里，和其他人类士兵站在一起。
“你会怎么处置我们？”
亚瑟抬起头，看向云天变幻下，高高站在战车上的罗什，淡淡地问。
罗什漠然地俯视着尘埃里的亚瑟，如同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全部剿灭，或者自愿成为新人类，你们可以自己选择。”
他淡淡地说。
和方小天猜的一样。
亚瑟苦笑着嘲讽道：“原来你与德古拉大公爵也并没有什么两样，你们丧尸都想要将我们人类从世上抹去，好自己独霸天下。”
罗什摇摇头，“不，你搞错了，我与德古拉大公爵完全不同。”
他理了理身上的斗篷，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衣服上沾到的灰烬。
那是刚刚那场激烈而短暂的交火之中，因为爆炸而产生的烟尘。
“德古拉大公爵是真的想让丧尸独霸天下，而我，只想要双方和平共处。既然你们在场的这些人类并不想要和平共处，我自然没有道理留着你们。说到底，留下你们旧人类的身份，只会给未来埋下更大的隐患，不如杀了或者把你们变成新人类，一了百了。”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目光掠过包围圈里的人类士兵。
“你们可以自己选择，我数到3，不选择的人视为抵抗，就地格杀。”
天地之间风声更盛，将他的声音传达到包围圈的每一个角落。
“1！”
……
“2！”
……
所有人类战士站在原地，看向亚瑟，纹丝未动。
“罗什，旧人类在丧尸眼中可能一无是处，但是也不会随意屈服。”
人类战士的反应让亚瑟突然有了自信，他猛地站起身，遥遥看向亚瑟，面带挑衅。
“3！”
……
“全部格杀！”
罗什下令。
无数新式火枪立刻瞄准了包围圈中的人类士兵，立时就要开火。
“住手！快住手！”
包围圈外突然想起的呐喊，打断了所有人的情绪。
机器引擎的声音轰鸣，由远及近，猛地将丧尸军队的包围圈撞开了一个口子，闯进了包围圈。
“这……这是！”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停稳的车子上缓缓走下的几个人。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