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废弃海港里，方小天将最后一块石头郑重其事地压上鸭棚的棚顶，抬头看下面正仰头望向他的李德。
李德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表示位置刚好，不偏不倚。
方小天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在鸭棚上坐下来，朝四外望去。
此刻正是正午，海边阳光普照，天顶云影流动，让人顿生浩瀚之感。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做着自己的事，整个海港看上去虽然冷清，却也井然有序，平静惬意。
“想什么呢？”
方小天正出神，冷不防李德爬上鸭棚，一边问一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陆八和小秘书在忙厨房，鸭棚的修葺工作就交给了他俩。
用了上好的棕树皮铺成的顶棚，摸起来有一点粗糙的质感，莫名让人觉得踏实。
“没什么，我在想，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过下去该多好啊。”
方小天长长呼了一口气，白蒙蒙的雾气从口中吐出，好像陆八厨房烟囱里飘出的炊烟。
这似乎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
可惜一直都未能如愿。
李德眉头皱了皱，捡起一根屋顶的棕毛在手指上缠绕把玩，“这不只是你的愿望，也是这世界上所有人的愿望。”
“所有旧人类么？”方小天淡淡地问。
李德摇摇头，“所有人类。”
他在“人类”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顺势看了方小天一眼。
方小天面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可惜总是很难实现。”
少年的侧脸带着几分惆怅，远远望向前方起起伏伏的海洋。
“在真正的暴风雨落定之前，谁都不可能拥有理想中的安宁……”李德说。
他知道这话对于方小天来说也许有些残忍。
可是他必须说。
在这个节点上，李德敏锐的感觉到，世界陷入了暴风雨前夜的宁静。
暴风雨会持续多久，会肆虐到什么程度，此刻都是未知。
“……你，我，这里的所有人，都身在暴风圈里，已经无法脱身了。”
李德拍了拍方小天的肩膀，平静地说。
方小天眉心皱成一个“川”字，“我听约翰爷爷说，丧尸又有新动作了？”
李德一怔，旋即笑起来。
他倒是不奇怪方小天为什么这么问自己。
毕竟为了方便双边联络，罗什已经将自己的情报系统延伸到了废弃海港，将废弃海港作为了一个重要的官方据点。
所以李德能拿到比老约翰更精准的情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
他想了想，道：“也不怪丧尸们有所动作，251区这次欺人太甚了。”
“怎么了？”方小天问道：“251区有动作？”
李德点点头，“听小多说，她们逃出来之前，身上本来还有一定数量的缓释药剂，当时都被251区的实验室拿走了。我猜，是这批缓释药剂被投入使用了。”
缓释药剂，可以用来抵御丧尸病毒，它可以分别作用于人体的白细胞和侵入体内的丧尸病毒，加强白细胞的吞噬功能，削弱丧尸病毒的防御。
有了这样的药剂做靠山，251区有所动作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方小天心中想着，表情不禁严肃起来，“人类有了倚仗，恐怕打起仗来就更拼命了。”
李德哼了一声道：“那是自然了，所以如今正憋着一股劲儿准备跟丧尸军团大战一场，丧尸军团又不可能坐以待毙，自然要做出应对。”
方小天怪异地看了一眼李德，“你现在对丧尸的好感度倒是比对251区的高层要好不少。”
李德怔了怔，叹息一声：“如果不是251区实在做的过分，谁会愿意这样？”
他摇摇头，“可是我也感谢251区，以前跟丧尸打打杀杀的惯了，完全没想过这种变异人类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生活，也完全不会想到他们中的一部分也非常向往安定和平的生活。”
他说着自嘲性地笑了笑，“这种类似的话我跟列娜也说过，那时候我也跟你一样，问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安稳度日，甚至一度有隐居的想法……”
“……可是最终还是站在了罗什面前，也站在了这里。”他笑了笑说。
方小天有些不解：“列娜？这么说其实你当时完全可以选择留在列娜那里，或者带着队伍找个地方隐居下来，都是有机会的，为什么不？”
李德望向远远的海面，“我要去安大略市找小多。而且我觉得，不能自己躲起来。251区那个状况，里面的人看不清，外面的人拼了命的要进去，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 ”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从口中喷出长长的白雾，“…….251区的上面已经烂了，已经腐朽了，已经无法挽救了……”
方小天愕然地看向李德。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脸上的岁月痕迹和眼里的沧桑变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曾几何时，他一直都以为这个男人是天生的战士，不会被任何困难和逆境所打倒。
可是如今，他却被自己曾经拼死效力的同族抛弃。
这种感觉，可能甚至都无人能够感同身受。
方小天默然无语。
李德继续道：“……丧尸军团的政权，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投靠的政权，从很多角度上来说，它不过是251区的放大版，高层骄奢淫逸，底层却又过得十分潦倒动荡，数量不断增加的智慧型丧尸只会加剧这种情况的严重性，总有一天，想要安稳度日的新人类会推翻丧尸军团的霸权……”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罗什，让我看到了一线曙光。”
“罗什与其他两个不同么？”方小天故意问道。
他纳闷的是李德接触罗什的时间似乎也不长，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李德似乎知道方小天心中所想，他笑了笑，拍了拍方小天的肩膀，“你忘了，我在德古拉市呆了不短的时间，足够对丧尸社会做出比较准确的判断……”
方小天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来。
李德继续道：“……德古拉市的情况，你也是比较了解的了，虽然是第三区的行政中心，可是在德古拉大公爵的独裁统治下，可以说是一片萧条。甚至一度让我觉得丧尸社会全都是那样的不可救药，251区才是人间乐土。”
“……可是后来我发现，251区也不过如此，只不过人类擅于遮掩自己丑陋的一面，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好像真的一片升平……”
“……直到我来到安大略市……”他眼中难得出现了一抹笑意，“在那之前，我打定主意只要汇合了小多，我们父女就隐居山林，可是在来到安大略市之后，我问自己，为什么不再搏一搏呢？”
他转头看向方小天，问道：“你知道是什么让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么？”
方小天犹疑着答道：“难道是罗什？”
李德笑了，“也不全是，是我在安大略市看到了丧尸社会的另一面，一种新的希望。你知道嘛，我在安大略市遇到一个叫安安的小姑娘，她跟我讲了罗什的事，虽然大多数都是市民们私下的传说，可是有七八成真的我就觉得这个人与另外两方势力不同……”
他眼睛里有光闪烁，“小天，你知道么，他心里有这个世界，而其他两方，心里只有自己。”
“所以你选择留下来帮他？”方小天释然地笑了。
“是！虽然他现在是三方势力里最弱的，弱到其他两方都不屑一顾，但是我相信他的想法和理念可以终结人类和丧尸的乱世，终结这个混乱的时代。”
李德的眼神坚定又认真，“小天，靠我们自己的话，想做到那种程度很难，我们会被两方势力的争斗毫不犹豫地绞杀，只有帮助罗什，我们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安定和平……”
“小天！李德叔叔！约翰爷爷有事找你们！”
远远地，杜露玛朝着鸭棚顶上的二人喊。
方小天站起身，朝着杜露玛高高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然后他扭头看向李德。
“你放心，我都懂，为了未来的安定，大家都很努力呢。”
说完跳下鸭棚，喊道：“快走吧，约翰爷爷估计有重要的事！”
李德弹开手中一直把玩的棕丝，忍不住笑了。
“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