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条街，就是杂居胡同的意思，一条街住着百八十户人家，每家只有一进一出一室一厅，户门挨着户门，空间十分拥挤。相对的是它合理的租金，每月只收半钱银子，很多外来龙城的人就住在这里。
武天才吸足了空气：“包——租——婆！”
“嘡”的一声，第一间房门从屋内踹开，走出一名满脸麻子，长着一副龅牙的年轻姑娘：“叫什么叫，大晚上不睡觉啦！租房两钱银子，寄宿再加两钱，没钱赶快滚！”
秦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姑娘……长的太有艺术感了……
武天才也是一副见到鬼的表情：“门前的木板上标价一月半钱，你这丑八怪伸手就要二钱，摆明是坐地起价，坑人钱财。”
丑姑娘抬手一指，猛戳武天才脑门把他戳得节节败退：“第一，你们有三个人，一个人算半钱，那边瞎了左眼的大个子一看就是个饭桶，一个人顶两个人的租金；第二，你敢说我是丑八怪，再加两钱，没钱就滚！”
武天才脑袋都被她戳晕了，急躁道：“长得丑还不让人说了？不就是银子嘛，给你就是，本大侠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他随便在口袋里一掏便是一锭拳头大的元宝。
丑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我知道了，你们是贼！要是我有这么多银子，才不住破筒子街活受罪呢。”
武天才竖起大拇指比了比身后的秦远，下巴扬得二五八万：“看见我大哥没有？我们兄妹三人不缺钱，租你这破房子是体验生活来着。”
丑姑娘翻了个白眼，把那锭银元宝揣进腰侧的兔子荷包里：“化不开零钱，欠你们的以后再还。这是房门钥匙，喏——最好的一间空房，顺带一提，我这里不许打架斗殴，不许聚众赌博，违反任何一条规矩，立马走人。”
武天才拿了钥匙：“好说，我是武天才，这位是我大哥，这个小女孩是我们的幺妹花子。”
丑姑娘撇了撇嘴角：“我叫蛮姑，以后再让我听见你喊丑八怪，小心我半夜剪了你舌头！”
蛮姑脾气不小，为人倒是爽朗直快，说给武天才安排最好的空房，果真是最好最空的一间，房间里连张床也没有，四面空空都是墙。
花子光着脚在草席上跑来跑去——草席，是这间空房里唯一的东西。
秦远放下包袱，把包袱里的剑穗子一根一根挑出来在墙上挂好，安心地抱头而眠。
这些剑穗是他的宝贝，一天看不见它们，秦远心里就空的难受，而在行家眼中，这些剑穗的价值买下十条筒条街都绰绰有余。
武天才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他来蛮荒没有几天，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到了半夜就显得格外精神：“秦大哥，秦大哥！”
秦远装作没听见。
武天才说：“地上太凉了，我睡不着。”
娇惯。秦远睁开一只眼，旁边的花子明明就睡的很安稳，一点也不挑地方。
“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
武天才依言眯了一会儿，又鲤鱼打挺跳起来：“没有枕头和被子，怎么睡？”
秦远道：“明天去集市买。”
武天才挪着屁股凑到秦远面前：“秦大哥，你教我内功呗，我练内功练得丹田发热，就不烦你了。”
秦远沉声道：“师门规矩，内功心法不可外传。”
“咱们两个不能算外人吧，你是我大哥啊！来来，咱们现在就对着月亮结拜！”武天才拿出三根毛笔抓在手里，拖着秦远就要下跪。
秦远实在被他弄烦了，一头两个大，抢过毛笔沾点脏水，心法口诀写在墙上，然后折了毛笔丢到窗外，衣服包住头部蒙头大睡。
“多谢秦大哥！”武天才言而有信，果然不再打扰秦远，埋头将墙上的心法誊抄在空白书册中……
……
次日清晨，秦远就被院子里呼啦啦的拳脚声吵醒了——筒条街的房屋虽小，但是每门每户的后门都带一间小庭院，可以种点瓜果蔬菜，花花草草之类的。
不想起床的秦远决定不予理会打拳的声音，翻身继续蒙头大睡。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响起啪嗒啪嗒光脚跑步的声音，原来是花子醒了，一个人踩着草席玩。
秦远又翻了个身，顺便重重咳嗽两下。
他还要睡觉啊，能不能安静一点……
武天才打完一整套军体拳，终于消停下来，坐在廊台前擦头发，随后拉门进屋，悉悉索索地翻包袱。
片刻后，房间里响起“乒乒乓乓”“咔啦库擦”“乒铃又乓啷”的刺耳噪音，说是在拆家全然不为过。
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秦远掀开蒙头的衣服，气汹汹吼了一句：“做什么？！”
啪哒哒……花子停了下来，两只眼睛委屈地看着秦远，好像随时都能掉下眼泪。
秦远重新把气吸回去：“不是说你。”
噢耶～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秦远用力拍额头，说动不如行动，起身走到武天才面前，后者正在锯一张木板，秦远二话不说，夺过锯子和木板一并扔出窗外。
世界，终于清静了。
“欸，秦大哥——”武天才跳出窗户，铁锯还在，可惜木板已经摔坏了，“我的床……没有床和桌子，我们总不能一直睡草席吧！？”
虽说武天才扰人清梦在先，但是秦远不问不顾摔坏了他辛辛苦苦做的东西，内心未免有些懊悔愧对：“我出门。”
武天才说：“这么早就出门？一起去蛮姑家吃早点再去啊，交了银子的。”
秦远说：“我不饿。”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大哥这两天举止好奇怪，”武天才咬着大拇指，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从回到龙城，秦远的情绪就一直处于浮躁状态，“走，花子，秦大哥不吃早点，咱们吃。”
蛮姑家门前聚集了十几位前去蹭早点的房客，当然，白吃早点是要每个月另外付钱的，武天才根本不奢望蛮姑能还他碎银子，每天能多吃回来一点是一点。
走到门口，武天才听见房客恭维地说：“蛮姑娘厨艺见长，白煮面越来越好吃了。”
“还记得蛮姑第一次下厨，那味道哈哈哈，猪食都不如。”
蛮姑一边揉面一边唾骂：“讨厌，吃碗面条这么多废话，噎死你们好了！”
“看着你的丑脸吃面都噎不死，还怕什么？”
蛮姑扯下一块面团砸过去：“再胡说，姑奶奶涨你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