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才看外面的雾浓的厉害，拉着蒲团坐到离苦二师兄很远的地方。
他对这家伙的印象不是很好。
灵堂里挂满了白幡，门是绝对不能关上的，按照风俗，死去之人的灵魂会在当晚回到肉体身边，看自己的肉体最后一眼，故而门不可以关，关了门就相当于将鬼魂拒之门外，是要触霉头的。
于是连灵堂里也飘起了薄薄的雾气，山风吹起堂内白幡，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故意撩拨。
秦远在附近点了许多蜡烛，他倒不是怕鬼，只是这雾气来得阴寒，多点几支蜡烛不仅方便照明，多少还能起到驱寒的作用。
他真的不是怕鬼。
堂堂剑客，如何怕得了鬼。
秦远想起昨日白天的时候，和苦大师兄在池潭边钓鱼的情形，现在人却躺在冰冷的棺材里。
掉入粪坑淹死这种事情，任谁也不敢相信，秦远是亲眼见识过对方轻功的人，虽然称不上拔尖的好，但是身怀此等轻功，也不至于掉进坑里爬不出来——
要不就是睡昏过去，自己把自己溺死了。
苦夫人说当晚苦大师兄喝了点酒，可是究竟喝了多少酒，才能把一个练过功法的大活人喝成那副德行？
秦远想着想着，不禁觉得背后阴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一般。
走江湖的人，对外来目光都有一种敏锐性，一般脊背发凉，都是来自杀意。
这次秦远却感觉不到杀意，只是冰凉的眼神，又或许是他想了太多和死人有关的事情，自己臆想出那么一双眼，在阴暗角落盯着自己看罢。
天气阴冷，又是在灵堂这样诡异的地方，三个人打了会坐，想起长夜漫漫着实无趣，武天才便想到打牌消磨时间：“二位大哥，不如我们来打牌吧！”
“不会。”秦远说。
以前在白玉京的时候，他打牌就从没赢过，总是输。
那时候自己手头余钱不少，经得起输，尤其输给秋映雪风飞鸢等人，出手更不会小气。
花色牌早在数百年前，由业荒的走私商人传入蛮荒，一副牌有五十四张手牌，共四种花色，其余两张为鬼牌。
武天才在香案附近找到一副木头盒子装好的花色牌，数了一数，缺一张小鬼。
“少了一张小鬼无所谓，咱们来抽鬼牌。”苦二师兄说道。
在灵堂里，玩抽鬼？
武天才挠挠脑袋：“我倒是无所谓，秦大哥呢？”
“把你的面罩摘下来。”秦远直勾勾地望着苦二师兄说道。
既然要玩抽鬼，戴着面罩就没意思了。
“咱摘了便是。”苦二师兄似乎对秦远的提议早有预料，大大方方的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包子脸。
这包子脸说圆也不是很圆，但面团团的很有……喜感。
武天才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吐回杯子里。
然后又嫌弃那碗茶脏了，泼掉重新续一杯泡干净，再泡一杯。
苦二师兄没有注意武天才的举动，他在闷头洗牌，将一副五十三张的牌洗好了捡样分成三摞：“你们先请，咱最后。”
秦远先挑了一副。
武天才随后抓了第二副。
苦二师兄等二人抓完了牌，拿走最后一副。
三个人开始整理牌面。
“咱猜老鬼在秦老哥手里。”苦二师兄漫不经心的说。
秦远面无表情的整理着牌面：“不在。”
“咱就是猜猜，老哥何必紧张。”苦二师兄阴阳怪气的说，“老鬼不在咱手里，也不在老哥手里，那必然是——”
武天才坏心眼的把牌面在二人面前飞快地晃了一把：“鬼牌就在我手里，来抽。”
苦二师兄冷冷一笑：“急什么，咱们按顺序轮着来。这回，咱先抽牌。”
“行行，你先就你先。”武天才大度道，秦远自然也没意见。
抽牌看手气，不是谁先动手，谁就能高枕无忧的。
轮到你倒霉，就算有一百张花牌摆在面前，随手一摸也能抽中老鬼。
除了手气以外，就是心理战——老鬼在谁的手里，又被谁抽去了，对方的表情如何？这些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抽牌的顺序为：苦二师兄抽武天才的，武天才抽秦远的，秦远抽苦二师兄的，依次轮回。
苦二师兄的手指刚搭上武天才的牌面，武天才忽然往后一缩：“跟你讲啊，老鬼就在本大侠手里，你可得仔细的抽。”
“不信咱能这么倒霉，走着。”苦二师兄用力一抽，“梅花陆。”
炫耀一般，他把那张牌牌面朝上，又抽出自己牌里的一张青竹陆，凑上对子。
“算你走运。”武天才嘟囔，暗地捏了把汗——鬼牌根本不在他手里。
苦二师兄皮笑肉不笑的说：“咱抽完了，到你了臭小子。”
武天才心里苦。
秦远的表情真真是如同老僧坐定一般，波澜不惊，这时候就算在他耳边敲锣打鼓，估计他也不会动一下面部肌肉。
——虽然他平时就是这副模样。
抽鬼牌最怕遇到的对手，就是秦远这种“淡定哥”。
“秦大哥，我可抽了啊？”武天才先是选定了一张，随后发现秦远的眼睛一直盯着倒数第二张牌面，他便放弃了原来的选择，手指移到目光处，“我选这张？”
秦远“嗯”了一声。
武天才毫不犹豫地抽走了那张牌。
菊花将！
武天才微微失望，他没有将牌，只能将菊花将收在手里。
如果秦远的手牌中有老鬼，让武天才抽走，就有机会再让苦老二抽走。
倘若鬼牌一直在秦远手里，最后被坑只能是武天才。
当然也有可能，老鬼从一开始就在苦二师兄手里。
秦远开始抽牌。
苦二师兄将牌面展开到最大弧度，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不冷不热的笑。
兰花叁。秦远将自己牌面里另一张花色的叁字抽出，放回木盒。
这一下，秦远和苦二师兄的手牌数量明显少了两张，武天才增加一张。
又轮到苦二师兄抽牌。
“你刚才抽到的，是老鬼吗？”苦二师兄在抽牌前，如此问道。
“早就告诉你了，老鬼一开始就在我手里。”武天才咬定牙齿不放松，“还是说，你手里也有一张老鬼？”
“咱的手里只有花牌。”苦二师兄说。
“管他的，快抽。”武天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过是个游戏，大家别这么认真行吧。”
“这话咱不爱听。”苦二师兄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正襟危坐，“游戏无关大小，胜负输赢都得认真对待，既然兄弟认为这么玩没意思，不如咱们玩点有意思的，各自押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