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原本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外最伟大的词汇。
可放在崔均伟身上，这两个词汇却更像是无情的嘲讽。
当景起气愤的将人从沙发上拎起来的时候，崔浩勇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呼吸之间酒气冲天。
“你儿子身背两条人命，现在还有一个被害人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还有闲心喝酒？崔浩勇，你还是不是人？”
“你谁啊？”
崔浩勇含糊出声，一把挥开了揪着他衣领的手：“杀人的又不是老子，你找老子做什么？打也打了，难不成你还想让老子亲手毙了他？也行！”
说着，崔浩勇突然伸手去抢夺景起腰间的配枪，口中嘟囔着：“反正老子早看那个野种不顺眼了，毙了更干净。”
景起楞了楞，突然觉得这一家子真可悲。
“看来你酒还没醒。”景起弯腰拿起茶几上的一次性水杯。
满满一杯水，从崔浩勇的头顶倾泻而下。
身后警员纷纷默契的扭头看向窗外。
嗯！今天的阳光真灿烂。
水杯很快就空了，景起随手一抛，正中门边垃圾桶。
转身离开时，景起脸色格外阴沉。
“带他去公共浴室醒醒酒，刑侦组办公室里有感冒药。”
言下之意，不怕水凉，就怕他不清醒。
破烂不堪，满目疮痍。
大概就是崔均伟此时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景起推开厚重的大门走进去的时候，看见的不再是轻视生命的冷笑，而是满面绝望。
人心，一般不会死在大事上，而是那些一次一次的小失望，成了致命伤。
当自身生命都失去了意义，别人的生命在他眼中又算什么？
景起默默收回目光，示意另外两名警员出去。
当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与崔均伟，景起终于出声说道：“你父亲喝醉了。”
崔均伟没有丝毫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喝醉？
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是吗？
当然，他的反应早在景起的预料之中。
动作娴熟的掏出烟盒点了根烟，景起乌木般的黑色瞳孔在藏青色的烟雾中变得影影绰绰。
随后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视频通话。
只响了两声那边就接通了，崔浩勇痛苦的低吼声随即传了出来。
审讯室并不大。
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周围便没有了多少闲余空间。
因此这吼叫声显得格外清晰。
偏偏景起只将画面对准自己，不论坐在对面的崔均伟如何努力挣扎，也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低吼声以及‘哗哗’的水声。
就好像有些东西，明明就在眼前，可不管你再怎么伸长手，终究无法触及。
直到崔均伟脸色憋得通红，景起似乎终于注意到他的急不可耐：“哎呀，不好意思，忘了这人是你父亲了。”
景起语气歉意十足，仿佛真的是意外。
崔均伟只觉得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堵的他全身生疼，呼吸不畅。
偏偏景起已经握着手机起身准备离开。
转过身的瞬间，崔均伟终于按耐不住出了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给我看视频！”
对于崔均伟来说，这是交易，仅此而已。
看着父亲被两名警员驾在淋浴头下，冰凉的水流毫不留情的钻进他的衣领中。
看着父亲被冻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崔均伟异常兴奋。
那张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乌青的嘴角裂开，咯咯冷笑着。
“我很满意你的交换条件。”崔均伟挑眉看着景起，眉眼间的得意太过明显。
景起嗤笑着摇摇头：“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在帮他醒酒。”
只是方式有点简单粗暴。
景起这么想着。
审讯室里可有监听式摄像头，万一崔浩勇醒了反咬他一口，他好歹得有个证据不是？
崔均伟瘦削的身子骨半靠在椅背上，颧骨凸起的脸颊上明明挂着笑，却更显得阴森诡异。
“那个女的死了没？”
“当然没有。”
“那成了植物人？”
“也没有。”
景起吸完烟蒂最后一口，中指与大拇指相碰，轻轻一弹稳稳落入桌边的垃圾桶。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手中物正中目标的‘成就感’。
“她只是昏迷了，医生说今晚就能醒。”
崔均伟脸上的镇定有些维持不住，脱口而出：“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
一份诊断报告摆在桌面上，崔均伟只需微微低头就能看清。
‘注射麻醉剂药物致昏迷，大约12小时左右会代谢苏醒’
“呵，你们警察真是连骗人都不会。”崔均伟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我给她注射的可不是什么麻醉剂。”
“噢？你确定？”
大概是景起的表情太过镇定，看不出一丝破绽，崔均伟明显有些犹豫了。
景起手中的笔尖有意无意划过那行诊断结果，似乎生怕崔均伟看的不仔细。
顿了顿，景起才继续说道：“看来你不但心理不健康，脑袋也不好使了，连自己到底给骆兰初注射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不会的！”
崔均伟想不通，那瓶药他明明拿老鼠做过实验，不到半个小时老鼠就死了，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不死？药又怎么会变成麻醉剂？
“那药是她给我的，她不会骗我的，不会的！”
景起倏尔蹙眉：“你说什么？药是谁给你的？”
“她骗我！她居然骗我！”
崔均伟已经语无伦次，手铐随着他疯狂挣扎的动作砸在挡板上，发出叮当的闷响。
在监控器中发现不对劲的警员急忙推门跑了进来。
“景队？”
崔均伟情况不妙，但景起还站在审讯桌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闯进来的警员纠结的站在一侧，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嘶吼声中传来一道悦耳的音乐铃声，景起才紧抿着嘴角出声：“请罗医生来。”
明明距离真相那么近，却始终握不住的感觉让景起十分不甘。
走出审讯室停在楼道窗边，景起才滑下接听键夹在左脸与肩膀之间，腾出手又点了一根烟。
“喂？”
呼出的烟雾缓缓弥漫在空气中。
夹着香烟的手按捏着酸胀的眉心。
天色渐暗，过堂风有些微凉。
但话筒另一端的声音却很是热烈：“景起，我和林显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