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 > 古代小说 > 食神记 > 第159章 策反功成投清军全文阅读

次日天甫黎明,三支队伍陆续离城过江。向荣部自渡口过浮桥,杀气腾腾地领着人马行至水陆洲,却遭到太平军预先埋下的地雷及伏兵射来的飞箭,一千兵力被杀得几近殆尽。南北包抄的两支人马听说水陆洲向荣部全军覆没,都吓得无心再战。交锋未及半个时辰,便大败而逃,为争夺浮桥,又在湘江中淹死数百人。

站在城楼高处,左宗棠看到远处火起,三路人马尽皆败逃,不觉长叹,心头惆怅:“当年诸葛亮初出茅庐,便在博望坡以火攻取胜。想不到我左宗棠初次出山,却中了别人的火攻之计,今亮就这样不如古亮么?”

放目远眺,继而又想:“这班绿营官兵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算水陆洲的军队失败,南北两路尚有四千人马,何以如此不中用。”从心里鄙夷这群绿营将士,左宗棠暗自决定,今后必须亲自选择将官,重新招募新兵,严格训练,扫除绿营旧习。否则纵有诸葛之谋,也不能在战场上取胜。

翼王在河西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围城的将士,不少将领向杨秀清提出建议:“趁此良机,再次攻城。”杨秀清并未答应,因为他要等着同天王商量。将近黄昏时分,洪秀全带着一群亲兵侍卫,悄然来到长沙城大营上。屏退左右,与杨秀清闭门密谈至半夜。

土营军帐里,穆杰已然恢复意识,听得洪秀全到来,正自向外宣称近日得到天父托梦,给大军鼓舞士气。少年嘴角微微上扬,朝着身旁的诸位副官微笑道:“这个天王好生厉害啊,竟然懂得效仿陈胜吴广。”副官们挠了挠头,不知少年所言何意。

少年缓缓撑起身子,坐在床榻之上,注视着面前数名副官,这都是与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当下也没有隐晦。让众人入座,穆杰轻飘飘地说着:“秦末之际,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为了让手下一齐起义,特地假称神灵暗示,使得手下众人信以为真。如今攻长沙,战局不利,天王假借托梦一说来鼓舞士气,实则是为了让弟兄们死心塌地为其卖命。”

见众将士仍旧是怔怔发愣,穆杰眉间略微一蹙,但辞气仍旧温和:“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就极有可能是造假的。”顿了顿,又添上口是心非的言语:“天王懂得随便用个骗人的把戏伎俩唬弄弟兄们,这也算是高明了。”

众人心中有些不悦,尤其是伍铭,目光凝重,叹气道:“从前天王用教义使我参军,如今还用甚么托梦来欺瞒我等,这不是存心要让大家为其驱使么?”听得伍铭的不满,竟然无人出言反对,虽是没有随声附和的举止,但少年暼眼过去,浑然瞧着众人都是心有所想。

未几,穆杰见时机成熟,周遭将官都去大营议事,而士卒正自忙碌训练,正是劝服众人的时候。念及于此,穆杰从容不迫地说着:“在这种人麾下卖命,迟早是无出头之日的。何不如投靠清军,真正地为国效命。”

众皆瞠目结舌,震惊地慌乱难已,穆杰料到会有如此局面,连忙再补充说了句:“与其被人利用,倒不如为自己而活。我知道你们当初加入太平军,就是因为吃不饱饭,时常被地主压迫欺负。可现在这太平军无非也是个变相地欺负大家,何必要为这种队伍冲锋陷阵呢?”

副官们低首沉默,尽皆在脑海中思量权衡,而眉宇间统统都闪过一抹犹豫,曹正快人快语:“督统领岂不是在教咱们造反?”摇摇头,穆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语气极是认真:“我是想带着大家弃暗投明,清军固然有奢靡腐朽之风,但并非全国皆是,而太平军自起兵以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况且大家身处火头军或是土营,又怎会有机会建功立业?”

从来没有见过少年这般言辞凛冽,曹正也自觉理曲,气势不由得低了几分,嗫嚅地辩解:“我们参军就是为了推翻清廷,如今再投靠清军,算怎么回事……”仍是神情沉重,穆杰直言回应:“当初投军,大家应该都是想过好日子,能养家糊口。至于推翻清廷,想必不是诸位的初衷。”

闻言心头一惊,愣住不语,曹正也说不出其他原因来反对少年,只觉少年言语甚有道理。身旁端坐的诸位副官,心思皆有所动,伍铭低声提醒:“督统领,这里还是军营,人多眼杂,你若是这般鼓动我等策反,被旁人听了去,定是不妙的。所幸仅有咱们弟兄知晓,今后还是别再说出这等言辞了。”

少年眼眸稍微转动,浑不在意地答着:“怕甚么,大不了就是与他们同归于尽。投靠清营,定能建功立业,以后说不定能封侯进爵。这些都是次要的,咱们如若能弃暗投明,便能给百姓真正太平的日子,难不成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么?”目光如剑,语气中桀骜森森,听得众人无话可说。

眉角轻挑,少年却也冷静下来,没有再言语。忽地有副官直言不讳:“就算我等愿意投诚,在两军交战之际,又怎有办法离开这里。”见众人想通,不禁展颜一笑,半转过身子,眸中精芒微闪:“我早有安排,既然受了重伤,那就对外声称未愈而亡,这样便有理由让军营将士离开。”

神情很是佩服,统统都愿意跟随穆杰而去,唯有伍铭蹙眉缄默,其犹豫的模样逃不脱穆杰的视线。少年连忙注视对方,询问道:“你的意思如何?”伍铭沉吟道:“让末将再想想。”摇头轻叹,穆杰直言:“来不及啦,眼下诸将都在议事,要快些行动。若是被他们察觉阻抗,定是会麻烦至极的。”

思量片刻,看着周遭弟兄都齐刷刷地望着自己,伍铭颔首答允:“那也算上我一个罢。”少年听得大喜过望,如今愈发靠近策反大业的成功,当下连忙站起身来,朗声道:“事不宜迟,大家都听我的指挥行事!”

又是大为震惊,众人奇道:“督统领,您不是受重伤了么?”微微地笑了笑,少年解释道:“司马懿诈病骗曹爽,天王对我向来心存戒备,我也用此计来放松他们的警惕。在这里我也跟弟兄们赔个不是,让你们担心了。”

听得穆杰所言,方才知晓少年并未受到重伤,先前搭救北王韦昌辉,也无非是在其计划之中。当下穆杰闲言少叙,连忙命令土营及火头军弟兄对外号称“督统领重伤身亡”,并举兵攻打长沙城,让其他各营各部以为这是为了报仇的气愤之举。

副官们纷纷领命,旋即召集全体将士,准备轻装上阵。此刻穆杰也已然打扮成普通士卒的模样,混杂于队伍之中,连忙与众人朝着长沙城冲杀。正自待在大营里议事的诸位将帅,听得外头嘈杂万分,连忙派亲兵去外头打探。

少年早有准备,为使顺利进行而不被发觉,预先吩咐数名士卒埋伏于大营附近,等到外出打探的亲兵出现,便连忙将其打昏。许久工夫都不曾见亲兵前来禀告,洪秀全向来多疑,愈发坐不住,径自起身向营帐外行去。

负手走到门口,并未瞧见有异常的变故,站到高处放目远眺,却见数不清的将士遥遥向长沙城行进。蹙眉大惊,洪秀全喃喃自语:“孤未曾下令,他们怎会出兵?”依稀察觉有不对劲之处,洪秀全忙不迭将此事,告知正自议论纷纷的诸位将帅,众皆震惊哑然。

忽地有兵卒带来睡眼惺忪的火头军新任督统领,洪秀全怒目责问:“你的队伍哪儿去了?”那督统领吓得稍微清醒,忙不迭地伏地磕头:“卑职知罪,是副官们要造反,先在卑职膳食里下药迷倒卑职,然后又带着全军离开了。等到卑职醒来之时,都已经没了踪影。”

再唤来其他营帐的将士,只听其解释,是因穆杰重伤身亡,要为他报仇而兴兵攻城。洪秀全顿时竖起了眉毛,瞪着对方:“你们怎么不去拦着,又为何不来禀告?”将官浑身微颤,期期艾艾地回应:“末将以为是天王的安排,所以也没在意。”

两道浓密清晰的眉向中心一攒,挤出些许纹路来,洪秀全脸色登时变得难看:“那穆杰的尸首,现在何处?”询问之下,让众将士面面相觑,无人知晓,自是不敢作答。瞪大双目,愤怒至极,旋即发觉周遭将士尽数望着自己,洪秀全连忙平静下来,咬牙切齿:“这必定是穆杰的诡计,怂恿弟兄们造反,想必也与他脱不了干系。”说罢,当即吩咐铁骑准备,让数名猛将亲自上阵,命令他们势必要将穆杰抓回,并扬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却说穆杰率领火头军及土营将士冲向长沙城,约莫一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前行进。守城士卒见状,忙不迭通报贼寇又要进攻的消息,而穆杰却下令切勿轻举妄动。外城的清军统帅向荣连忙出帐相看,身后也跟着江忠源、张国梁等将领。

少年高骑骏马,缓缓向前继续而行,身后万余将士却是驻足以待,丝毫没有要猛攻进军的动静。策马徐进,穆杰运起丹田内力,朗声道:“太平军前来投诚,望予接纳!”话罢,便有数匹战马嘶鸣赶来,为首主帅赫然正是向荣。

与向荣在战场上有数次交锋,穆杰倒也识得此人身份,旋即抱拳说道:“在下穆杰,曾与向军帅有过交际,可否带我大军入城?”皱眉踌躇,正自深思的工夫,江忠源就先行说道:“你说投诚,就能随意令你进城么?万一你们使诈,岂不是让尔等坐收渔翁之利。”

策反大业已成,而投诚之事却是不受清军接受,穆杰也料到对方会怀疑真伪,当下回应:“太平军扰乱民众,让天下变得动荡不安,我着实看不下去,便率军赶来,只想弃暗投明。”这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江忠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正说话的工夫,城墙上走了一行人,为首的赫然是湖南巡抚张亮基,身后跟着左宗棠以及其余官员。望着穆杰带领数不清的将士前来投靠,自然不会轻易就打开城门迎接。况且战事愈发激烈,任何变故都不容小觑,说不定这也是太平军的攻城计策。唯独左宗棠负手直视少年,看着他焦急迫切的神情,心头倒感觉这是由内而发想要投诚的意思。

眼珠流转半遭,左宗棠立刻附在巡抚大人耳边,悄声交代数句。张亮基颔首会意,连忙撑着城墙,高声喊话:“来者降将听着,吾乃湖南巡抚张亮基,你有甚么话都可以告诉我!”饶是有数丈远的距离,穆杰也能够清楚地听得其言。

当下见状大喜,少年连忙放声回应,将想要投诚的念头,尽数告知于对方。张亮基按照幕僚建议,旋即高声说道:“既然如此,想必你是真心来投靠的。不过这么多的人马,你又是怎么从贼营里带出来的?望你如实回答,本官才好斟酌一二。”

骑在马背上,愈发显得焦急难耐,眼下时机紧迫,若有半分耽搁,太平军的追兵顷刻间就会赶来,那这些时日的努力恐怕就真的会付诸东流。穆杰蹙眉喊道:“望巡抚大人行个方便,先让我们弟兄进城,不然追兵杀来,我们就极难投诚了!”

话音刚落,穆杰就眯眼瞧见城墙上的张亮基与身旁谋士窃窃私语,好似在商量对策。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又听得张亮基喊道:“没办法,你不交代清楚,也不好轻易放诸位进城。”心头暗叹,看着对方态度如此坚决强硬,穆杰也深感无奈,连忙着急回应:“在下先是劝服诸位将官,然后再带着弟兄们赶来。这都是趁着太平军不注意之时,连忙行至长沙城的!”

见少年言语如此含糊不清,清军将士尽皆心生疑窦,张亮基待要发问,却遥遥望见远处尘土飞扬,数不清的太平军铁骑正朝着城池而来。穆杰察觉队伍隐隐有些耸动,暗叫不妙,连忙回转过头来,只见漫天黄沙,一彪人马锵锵驰近,徐徐向这里袭来。

仓促之间,穆杰身后的副官都极为慌乱,忙叫道:“督统领,是东王亲率铁骑杀来啦!”穆杰冷汗逐渐布满脑袋,又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向荣等人面不改色,好似在看戏一般,丝毫没有反应。而城墙之上,更是没有人愿意打开城门迎接。

喉头微微抖动数下,穆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旋即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千万不要乱,都给我先稳住阵脚。”抱拳领命,诸位副官连忙将此命令传达至全军。伍铭也是倍感紧张,劝说少年:“督统领,清军对咱们的一片赤诚浑然不当回事,又对咱们百般猜忌。要不然咱们就直接攻城罢,假戏成真,这样天王也不会怀疑大家。”

深知这等机会来之不易,如若再行等待,恐怕今后策反太平军是遥遥无期的。摇头长叹,穆杰直言道:“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天王不可能没有察觉。再者说来,你们声称我已不愈身亡,那个火头军新任的督统领也被弄晕,这一切都难以说得清楚。既然是我把弟兄们带到这条路上,那就不能再回头了。”

再抬首望着身后愈发靠近的铁骑追兵,穆杰陷入沉思踌躇之中,忽地城墙上传来喊话声:“如若你能斩杀来犯首将,我们就相信你是真心投诚!”发话之人正是左宗棠,他要让穆杰先行斩将以示诚心,这样方才能打开城门相迎。

听得如此要求,火头军及土营的诸位将士都为穆杰鸣不平,这么多的铁骑,攻势如此猛烈,怎能铤而走险地冲锋迎敌。更何况适才众人都还是太平军,如今却与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弟兄倒戈相向,那一时间也难以愿意接受。

少年深知弟兄们所虑,当下朝着城墙上喊道:“一言为定!”说罢,调转马头,独自手提长枪,向赶来的铁骑队伍冲去。东王杨秀清领着铁骑军正自冲锋,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少年将军手执长枪,骑着高头大马,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威不可当,羽箭如雨点般向他射去,都被他逐个拨开。

东王眯眼却瞧得不真切,连忙回头问左右:“此人如此勇猛,可知是谁么?”有副将回应:“启禀东王,这人便是穆杰!”听得怒目圆睁,心中不忿,杨秀清气愤道:“好啊,诈死造反,正要去寻你呢,就自己找上门来。众将听令,诛杀叛徒穆杰者,赏银五百两!”

铁骑将士们听令后,便齐声呼喝,手挺兵刃冲了上去。少年看数名身高马大的将领围了上来,当即拍马迎上,长矛抬起,只听“啪啦”重响,就瞧见有将领手中的砍刀之杆震断,跟着长枪便透胸而入。另外两个副将双刀齐至,压住穆杰矛头。还有将领的铁矛刺向穆杰小腹,众人使的都是长兵刃,急切间转不过来,穆杰长矛撒手,身子右斜,避过将领的铁矛,紧接着双腕翻转,抓住其余副将的刀柄,大喝一声,宛如在半空中起个霹雳,振臂回夺。

登时手臂酸麻,两柄砍刀脱手。穆杰不及倒转刀头,就势送出,只见两柄砍刀的刀杆撞在二人胸口。饶是他们都披了护胸铁甲,刀杆刺不入身,但给穆杰内力一震,立时狂喷鲜血,倒撞下马。

众骑兵见穆杰在刹那间连毙四名猛将,无不胆寒,虽在东王驾前,亦不敢上前与之争锋,只是不住地放箭。人丛中只见穆杰纵跃而起,挺枪刺死了一个铁骑队长,再枪挑杆劈,眨眼的工夫,就打死了十余名铁骑兵。

东王见他横冲直撞,当者披靡,在万军丛中来回冲杀,太平军士兵虽多,竟是奈何他不得,不由皱起眉头,传令道:“谁能杀得了穆杰,立赏银千两,官升五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官兵立即蜂涌向前。

少年发觉情势危急,又冲不到东王面前,挥枪击退身旁士兵,弯弓搭箭,疾向杨秀清射去。这一箭去势极其劲急,犹如奔雷闪电,直扑东王。幸有数名亲兵以身救驾,方才勉强接下这支厉害的羽箭。见了这等势头,杨秀清不由得神情大变。

便在此时,清军发喊,首当其冲者便是江忠源,率领着楚勇向太平军铁骑进攻。太平军阵势微乱,杨秀清见状,自知无法再斩杀叛徒,只好暂且撤退。副将们拥卫东王,徐徐向后而行,铁骑将士见军旗纷纷倒退,登时军心大乱,士无斗志,尽皆后撤。

成功击退来犯之敌,也小胜此战,张亮基等人大喜过望,便知前来投诚的太平军无假,连忙大开城门来迎接众将士。瞧着穆杰浑然都是血痕,自是适才浴血奋战留下来的,张亮基拍着少年的肩膀,连声称赞:“好一个少年将军,竟是如此的勇猛,我在城头上看得也是不由叫好。如今新收这万余士卒,又招获你这员虎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擦拭着满头粗汗,穆杰抱拳跪地道:“末将穆杰,今后愿为清廷赴汤蹈火,以效犬马之劳!”哈哈大笑,张亮基连忙扶起少年,始终攀着对方的臂膀,为其投诚而感到由衷欣喜。身旁的左宗棠轻摸胡须,眯着双眸以注视打量着穆杰,心中正自喃喃:“如此勇猛之将,若能再配上一支训练有素的兵勇,想必今后会成为抵抗长毛匪的有力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