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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回到家,王收又把想回去当工人的事和夏菁说,没想到夏菁满心赞成,说:“当吧,当工人好——当了工人咱就一样了——省了让你瞧不起。”

得到夏菁的支持,王收就去找劳资处要求回分厂当工人。劳资处说你现在是干部身份,想调动工作找组织部。王收又找组织部,组织部说,就是到分厂也当不了工人,你的干部身份已经在济南市社保办备案了,不是想换就能换的。王收说我保留干部身份干工人的活不就行了?组织部说,那待遇怎么办?工资按什么岗计酬?这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厂里还没弄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工人聘干不容易,解聘更难;你王收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老师吧,别添乱了……

……

改革开放以前,是不能乱说话的。比如王收在刚上学时胡乱唱错了歌词,就差点牵连到家长,最终还让同学林晓荫的家长以莫须有的罪名跟着倒了霉。改革开放以后,开放了经济,也跟着进来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不同的社会理念,什么民主、自由,都可以讨论、可以说;渐渐地甚至拿党和国家领导人开玩笑也不要紧。初是悄悄的,试探性的,继而就很随意了;再后来就感觉光说说不过瘾,认为社会应因自己的说说而改变。党和国家好像也不知道怎样是正确的,拿不准哪些该允许,哪些该禁止。也正是这拿不准、这放任,让有些人就闹将起来,接着就演变成学潮。

夜里,学生们聚集在省府前街静坐示威。到了白天,就到政府机关去请愿。省里的主要领导也接见,与学生交流;对学生们提出的各种要求,山东和其他省份领导的回答基本是一样的:一是向上级汇报;二是认真研究;三是尽快给予答复。各省的表态之所以模棱两可,主要是中央领导对学潮的看法也不尽相同,也存在不同的声音。这种不同的声音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学生闹学潮的热情。在学潮闹得最热烈的时候,每天就会有很多高校的学生跑到南铁来,要寻求工人老大哥的支持,堵着大门不让工人上班。济南夏末的天气是极度的高温闷热,学生们在南铁厂门口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说是来寻求工人老大哥的帮助和支持,但如果有工人要加入他们的队伍,负责的学生就会赶紧把参与者推开——好像是要保持自己学生队伍的纯洁性。时值中午,学生们在南铁大门外的烈日下满脸通红浑身是汗,有的学生坚持不住被同伴扶着坐在地上。王收摸摸衣袋里刚发的工资,叫住一个骑车卖冰糕的,让他把箱子里的冰糕全部发给学生,自己付钱。王收和卖冰糕的一起一边数着一边给学生们发冰糕。这时一个同事走到王收跟前悄悄对他说:快别弄这事了,纪委的盯着呢,小心将来算后账。王收就赶紧把冰糕发完,付了钱离开了。

学潮不久就平息了。要说怎么就很快平息了呢?其实也简单:古有三人成虎的典故,不就是都说这样,听的人就认为是这样了么;开始闹将起来,也是因为国家的媒体和领导人有这样说的,有那样说的,各说各有理;大学生这个年龄,又是最有使命感和闯劲儿的,加上刚学了一些知识,个个都感到天生我材必有用,自然是要显身手,闹学潮不就是个很好的方法吗;这其中有真怀着爱国的心去呐喊的,也有借机取利的;等到中央和所有的媒体全部铺天盖地地说明这样做是错误的,是不利于社会安定和国家发展的,学生和民众听着有理,就劲头不大了,再辅以铁血手段,也就平息了。平息以后,也没有谁因为王收送了学生一箱子冰糕而找他的麻烦……

……

王收的生活彻底失去了方向,他感到做任何事都已经没有意义,如果呼吸也需要主动去做,估计他也会放弃。时间不长,王收感到不只是做事情没有意义,吃饭喝水也没有意义,就是再活下去好像也已毫无意义。他变得极为消沉,每天放学也懒得回家,反正夏菁对他是否回家也从无要求。他一夜一夜地就在办公室待着,胡乱翻几本书,任何一本都没有读下去的兴趣。每天早晨肖芳欣或者钱有祜所看到的王收的状态睡不像睡,醒不像醒,天天半死不活的样子。肖芳欣常常关切地问王收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家里有困难吗?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等等等等。王收爱理不理的,没心思和她说什么,有时候甚至装作没听见。

这一夜,王收又呆在学校里。夜深人静,学校里黑漆漆的,破破烂烂的教学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爬上三楼,然后跳下去?又想,跳下去也没有意义。最后,他拿出纸笔,写下这样一些乱糟糟的文字——

“我现在对任何事都不抱希望了。唉,人活着没多大意思,反正像我这种人活着就没多大意思。我想我真是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每天夜里总是不想睡觉,总是傻愣愣地在桌前坐上几个小时,什么事也不想做,更不想睡觉。现在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哪怕是想上厕所也好,可恨我没有这种需求。

“想一想上学的时候,想一想我心中唯一的美丽的女性……现在都过去了,结束了。唉,回忆吧,回忆自己过去的梦想吧,回忆自己美好时光是怎样悄然消失的吧,让回忆充满我的整个生活吧,让时间在回忆中白白流过吧,在回忆中死掉吧!我的天,我应该怎样过活?

“明天我该干什么?后天我该干什么?今后我该干什么啊?我不知道,不知道……

“家庭有什么用?一切一切都没用!人类在我们所知道的宇宙中,就好像细菌在人的鼻涕中一样,那些细菌们在那里把我们的一秒当做它们的一亿年,把人类的一毫米当做它们的十亿光年!这不可笑吗?你想说它们没有意识吗?请问你又能懂多少?连九大行星的冥王星都无所了解,这和鼻涕中的细菌对周围的灰尘无从了解有什么两样?人,人类,太可笑了!任何物质(包括时间)都能够无休止的等分下去,那么我们人类世界——地球,是经过多少次等分才这样的呢?如果把所有的‘等分’组合起来将是多么大?时间是多么长?再想想我们的一年,一个小地球,你不感到可笑吗?想想细菌生命的短暂,就知道人类的命运了。哈哈,人类,在地球上蠕动的蚂蚁们,在鼻涕中奋斗的细菌们,去空喊什么‘意义’、‘价值’吧,去追求和平吧!去发动战争吧!

“天啊,多么可怕,站在这球状的尘物上,我到底算个什么?狂呼吧!昂着头伸着双臂狂呼吧!望着茫茫的天际,望着遥远的硕大无比的太阳狂呼吧!这太阳不过是外星巨人捅炉子时蹦出的火星儿!人生,人生,哈哈!……我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世界一开始就不应该有我!去死吗?哦,不,死就像活着——半点用都不会有。‘死’是什么?你不感到同样不值一提吗?天啊,我到底怎么了?

“我该去死!是时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