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比最后一场，这话怎么听都有股子废话文学的味道。
比如，不管赛制如何改变，划分多少赛区，新海杯其实也一直都是只比一场，燕京的最后那场。
在李安看来，方正如此说大概也是为了向陈璇揭露法伦贝尔大赛光鲜的背面，其中包括不限于对女性不够尊重的评委团成员，对本土赛区之外不够重视的组委会等等。
从方正的语言措辞中，他能感受到对方在南欧半岛生活学习的那几年过得是有些多糟心。
除了音乐和比赛，三人也聊了一些生活上的话题。
令李安没想到的是，外表略显邋遢的方正老师居然还是个居家小能手。
尤其在聊到智能家用电器，上到自动感应窗帘的品牌，下到自动扫地机器人的功率，方正老师滔滔不绝的样子让李安一度想起他前段时间关注过的一个带货主播。
人果然是不可貌相的，就是到了与人相处这个环节，和中午的对话一样，方正对一些诸如生活圈子的内容总是选择性跳过。
对此李安也不会再自找没趣，成年人交往，有些话问第二次都是多余。
不过总体今晚这顿饭吃的还不错，三个人各有收获。
李安结账，门口临别时他扬起手中的盒子对方正答谢道，“谢谢。”
方正无所谓地耸耸肩，目光从二人身上滑落到三个小时前还属于他的玩具盒子上。
他说：“我家里还有许多，喜欢下次再送你一个，我还有个更酷的大黄蜂。”
李安笑笑，“一个就够了，”他看得出方正很在意自己手里这个盒子，“我会好好珍藏的，明天见”，说着他伸手拦了一辆车。
三人路口道别。
见车子驶远，方正转身穿过马路，朝东边走去。
他说下午吃饭可能会迟到十五分钟，然后他果真迟到了十分钟，姗姗来迟的时候手里带着一个玩具盒子。
赴约前他特意回家取了一个玩具，为了答谢李安的晚饭邀请。
音乐之余，方正的爱好并不多，收集各种系列的汽车人算一个。
-
回家路上，陈璇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敲敲打打，继续填补完善她的备赛计划。
关于方正今晚所说的那些法伦贝尔大赛周边，不但没有影响到她对这个比赛的看法，反而还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好胜心。
至于那位疑似歧视女性的大师，如果真如方正所言，那她真的是有些失望。
在18年遇见德伯斯特之前，那位大师可一直占据着陈璇心中长笛演奏家的No.1。
-
次日徐丽早晨八点准时带儿子来到昱东九楼加课，之前调整至下午三点的上课时间因五一假期和比赛展缓至从五一节后再开始。
“早上好，李老师。”
“老师好!”
“早。”教室里，李安微笑着和徐丽打了个招呼，接着看向王小虎：“昨天回家练的还不错？”
据后台记录，王小虎昨天回家练了四个小时琴，可谓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王小虎出乎意料得没有得瑟，挠挠头，“还好还好。”
徐丽一旁看着儿子欣慰地笑了笑，“他昨天自己要求下午晚上各练两个小时。”
李安比起一个大拇指，“来，听听。
王小虎上琴开始热身，这边李安和徐丽又详细地说了说明天的比赛安排。
明天上午前半段是开幕式，参不参加都行，李安说道，钢琴A组的第一轮十点半开始，在华洋剧院一楼音乐厅。
“他和马可都是B组的，下午两点那个时间段开始，估计到他得四点了，不用来那么早，提前一个小时到就行了。”
“好的李老师，您先上课。”
-
听完王小虎背谱的初赛曲目，李安心里画了个勾。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可接下来听完复赛曲目，他还是不满意。
看来这小崽子昨天回去的四个小时练习有一大半都浪费在无用功上了。
“还让我怎么给你强调？”
李安的口气不是质问，但已经流露出一丝不快了，“开头别那么自由，别那么自由。”
他发现车琳已经提前练过芭蕾舞曲之后，经过盘问，车琳给他看了和王小虎那天下午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里王小虎给车琳发了芭蕾舞曲的谱子，并真诚地询问了开头，车琳回复的很清楚，开头要随意。
他能怪车琳告诉王小虎开头要随意点么？
他不能怪，因为从车琳自己演奏的角度，这条建议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里有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看得出车琳也是出于热心，分享了自己的想法，可车琳到底还是个孩子，根本还不明白不是谁都可以轻轻松松做到她那种随意。
更糟糕的是车琳的这句建议像是耕种在了王小虎的脑子里。
近两节课李安一直试图擦去车琳留在王小虎的深刻记忆，他尝试了各种方法。
眼见一节课已经过去，王小虎头都大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按照节奏在弹了，可老师还是说他不对。
又一遍开头奏完，李安一声叹气，王小虎自觉的停了下来。
师生二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无奈，另一个更无奈。
到最后李安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对王小虎的要求太高了。
门外小北妈妈和徐丽已经聊了快有五分钟了，见里面还没有下课，看来还有问题没有解决，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为了不耽误小北的时间，她主动敲了敲门。
进门了解清楚情况，她点点头：“李老师，你看今天下午或晚上你这边还能不能再挤出点时间，再给他加节课，别耽误你上午的时间。”
李安看看表，马上九点十分了。
“晚上八点半吧，你带他去我那。”
“好的，”徐丽说着微微皱了下眉，接着抱歉笑笑，“李老师你家是哪栋楼来着，上次小虎回去给我说过，我忘了。”
李安还没来得及开口，王小虎已经窜了过来，激动道：“40号楼三单元一楼右手！”
“这你倒是记得清楚。”李安嘴里嫌弃，手上却是摸了摸王小虎的脑袋。
王小虎嘿嘿一笑：“我上次路过北区差点就进去找你了。”
李安乐：“那怎么没进去呢？”
王小虎吐吐舌头：“你不是上次说得等我再弹15首599才让我去你家玩，我还差10首。”
见时间紧，李安就不打趣了，“今晚等你昂。”
【王小虎的师生指数提升至96】
徐丽催促王小虎：“别傻乐了，赶紧收拾东西。”
王小虎高高兴兴收拾好东西，和徐丽离去，出门见了小北就得瑟，“小北，我晚上要去老师家咯。”
门外小北瞪大眼，“啊？”
徐丽见状跟着叹了叹，和小北妈妈说，“明天就比赛了，他还有个曲子没弹好。”
小北妈妈笑着点点头，看向小虎：“加油。”
“谢谢阿姨，”王小虎刚开口就被徐丽纠正，“叫郑老师。”
王小虎：“谢谢郑老师。”
小北妈妈再次送上鼓励的目光，这边小北也和徐丽说了声阿姨再见，接着进了教室。
“老师~”
“小北你是不是又长个了？”
“啊？可能吧，哈哈。”
怎么一夜之间李安觉得小北比昨天又高了一点呢？
得说孩子到了这个年龄阶段，真是一天一个变。
“老师，王小虎晚上要去找你玩呀。”
“嗯，等你考完试，我也请你去我家看小猫。”
“哇！”
“来，热身。”
-
小北的课上得顺利，两首曲目各弹一遍就开始学新内容了。
这个五一是小北升初前最后一段可以集中练琴的时间，李安给她布置了一首乐曲和两条练习曲。
下课后小北妈妈也和李安说了，参加完这次比赛小北就该准备机所学校的入学考试了。
李安理解，“等她考完再说。”
小北妈妈点点头，“李老师，您看小北这两天还用再加课吗？”
李安刚才听到了门口的对话，“小北不用，明天正常上台就行了。”
顿了顿，他还是解释补充道，“咱们就原计划，刚好到时候她也暑假了，你们带她过去认认门。”
“好的李老师。”小北妈妈明白了。
小北自然听得懂两个大人的话，明确暑假开始就能去老师家上课，她也很开心。
“老师再见。”
“你再等等。”李安叫住小北，小北停下回头，“老师。”
李安：“明天我就没办法在后台看你了，轮到你上台的时候，出场盯着舞台中间的钢琴就行了，别往台下看，走到钢琴旁边，转身鞠躬，然后坐，调整好琴凳和呼吸再抬手，千万别急，没人催你，你初赛曲子短，放心大胆弹，也没人会叫你停，明白吧?”
小北点头。
李安最后叮嘱：“错了就错了，接着弹下去就行了，老师在台下给你打气。”
小北点头：“谢谢老师，我一定努力弹好。”
李安皱眉：“你看你，怎么又给自己压力，咱们这次蓝天杯的比赛口号是什么？”
小北顿时呲牙：“就是玩儿。”
李安露出笑容，拍拍小北肩膀：“yes。”
-
又一个小时后，马可下课。
“就是玩。”
马可的声音还不如小北的一半大，说话的表情也没半点轻松的感觉。
一旁马可爸爸跟着李安一起继续给儿子做心里建设，“你看，老师都告诉你了，你什么都不用想，弹完就完了，开开心心的。”
马可一想到明天要在那么大的舞台上演奏，尿意瞬间飙升。
借着马可去上厕所，马可爸爸自我安慰道，“至少他这次敢独自上台，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李安肯定道：“没问题的，很快了。”
马可爸爸：“谢谢李老师，他这次能突破自己，也多亏了您一直以来的引导，以后有什么活动，您就多鼓励他参加，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这时楼道里传来脚步，李安以为马可回来了，结果刘丰瑞露了个脑袋。
马可爸爸：“李老师您快忙。”
李安：“嗯嗯，明天晚上吧，我们电话联系。”
-
刘丰瑞没什么可说的，两首比赛各过一遍接着学新内容。
本来李安都不想让小刘今天再跑这一趟了，压根就没什么问题。
几个孩子里，小刘是唯一一个让李安完全放心可以直接去参加蓉城杯的孩子。
曲子没问题，心态没问题，上台经验也没问题，用李安的话说，小刘去年夏天的音乐会独奏可不是白上的。
“明天上午A组第五个就是你，和你爸说好了，开幕式你就别看了，9点45之前就去一楼音乐厅后场，记住了吗？”
“记住啦老师，交给我。”
“交给你啥，比赛又不是给我比的。”
“诶？我看章程上不是说还会评选优秀辅导老师吗，我弹好了您不是也能拿上奖？”
“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嘿嘿。”
“给你说，明天哥布林那个速度你要是起快了，你看我下来怎么收拾你。”
“那我要是起的很完美，您是不是得再给我点福利？”
“来，耳朵凑过来。”
李安招招手。
刘丰瑞立马踮起脚尖侧耳过去，满眼期待，哪料李安弯腰凑近，在他耳边轻笑着吐出另一个字。
-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李安回到办公室，陈璇已经从楼下带来了午饭。
沙县小吃两件套，蒸饺+混沌。
上午没课的马涛和邓仕祁一早被叫去华洋剧院布置比赛现场，此时西办公室只有他俩。
二人正吃着，桌上手机响了。
李安拿起一看，是陶子谦，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对方已经和高睿锦的父母联系过了。
接起。
“喂，陶老师。”
“嗯嗯，不忙你说。”
不到两分钟的电话讲完，李安放下手机摇摇头。
一旁陈璇听得全乎，她总结归纳一下。
陶子谦这个电话大概就是替高睿锦的妈妈传达了这么一个意思——该教训就教训。
当然，桃子也向李安表达了无奈，并表示自己接下来会多注意观察这个孩子。
“你说这家长心得有多大，该教训就教训，孩子上课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让我怎么教训，还是个女孩子。”
如果方正没有夸大其词，那么高睿锦昨天早晨给她妈妈电话中的原话就是和自己上课时都在发抖。
李安忽然想到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他问陈璇：“我上课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吗？”
陈璇：“你觉得呢？”
李安：“我觉得我多数情况下还挺幽默的。”
陈璇：“...你这话倒是挺幽默的。”
李安眉头一瞬皱起，刚准备开口。
“别动，别说话，就保持这个表情。”陈璇立马拿起自己的手机将李安此刻的表情拍下。
李安不敢动。
接着她把这张照片发给李安，“等晚上季洋来上课，你拿着这张照片问问她，看看她怎么说。”
李安打开照片，和屏幕里的自己对视了一会，他眉头皱的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