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占卜吗？”
裴珠泫是不知道，徐华彪在心里吐槽了李光洙的事情。
她只是忽然觉得有种无力感。
李光洙装病拒绝李秀满的征辟，然后下雨天收书被侍女看到了这件事，她得知的渠道都是极为隐秘的：
当时看到了李光洙冒着雨跑出屋子手忙脚乱收书的，其实有两个侍女。
只是李光洙自己只看到了李家分配给他自己的那个侍女，然后把事情告诉了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当机立断直接就把那个侍女给杀了，结果，另外那个也看到了这件事的侍女就没人知道了……
可虽然没人知道，她自己知道啊！
于是成天惶惶不可终日的。
然后在伺候她的主子的时候，一不小心，闯祸了。
而她伺候的主子，是李多熙的母亲……
然后这个侍女就被她的主子以给李多熙送信为由，送到了洛阳。
现在在李多熙的府上成了李多熙的侍女了。
所以说起来，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李光洙夫妇，李多熙母女，就只有裴珠泫自己了。
可徐华彪居然知道……
这种事实摆在面前，裴珠泫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立场来说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天命，到底可违吗？她一时间也产生了一点点的迷惘。
不过很快，她摇了摇头，把那种想法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主公，你现在要做的，已经不是顺势而为就能行的了。”
“我已经听懂了你想说什么了。”徐华彪看着自己首席谋士那个强打精神的表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我并不想去跟我占卜出来的结果抗争一下，而是……我知道我自己的斤两，就算不去考虑那玄之又玄的天时天命，就说与李秀满为敌，我的能力，怕是不够啊！如果我真的跟他翻脸，我需要做很多很多的准备，只要一天李秀满还活着，我对上他的胜算就不到三成。”
“可是主公，你现在跟李秀满的关系，怕是已经无法修复了。”裴珠泫认真的摇了摇头，“这天下你放在那儿给李秀满，迟早，他会带着全天下来与你为敌。这，就是你现在面临的，大势。”
“……在从草原上回来的这几个月里，我已经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如果我逼着李秀满处理沈昌珉，结果肯定是我跟他之间的关系破裂，可现在，全孝盛不在，我只要装傻，不知道这件事与他有关，不就行了？现在的我，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嗯，历史……啊不，占卜里的那个李光洙也是忍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成功的，我觉得很有借鉴意义。”
“可公子你甘心就这样放过沈昌珉？”
“……不甘心啊！所以我好歹想到了一个可以收拾沈昌珉的办法。”
“什么方法？主公你打算暗杀他不成？那什么……虽然锦衣卫现在的发展很不错，可是要在邺城那种地方刺杀李秀满最重视的谋士……”裴珠泫摇头。
“不，我才不是要他死。我是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徐华彪咬了咬牙。
“那是什么方法？”
“给他送一些加了料的蜡烛……当然，不是以我个人的名义。”
“加料的蜡烛？”
“这个回洛阳之后再说。”徐华彪摆手，“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这件事拖一拖，有好处……”
“拖？？主公，就算你不说，我觉得沈昌珉自己也会把这件事捅给李秀满的。”裴珠泫摇头。
“为什么？”
“如果这件事李秀满不知道，那主公你万一有什么针对李秀满的反制措施，他们可都来不及应对啊！”裴珠泫认真的看着徐华彪，“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我跟主公你说，我悄悄设计，想要杀掉李秀满，结果失败了，你会为了这个责罚我吗？可如果我不告诉你，万一李秀满为了报复派兵来打洛阳，我不是百死难赎了？”
“……”
“而且其实我有点担心。”裴珠泫看徐华彪被自己说服了，继续说道，“我总觉得这次沈昌珉算计主公你的事情，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
“按说，沈昌珉针对主公你做了这么多安排，包括派人北上之类的，不可能完全瞒住所有人……”
“你是说，在李秀满手下，还有其他人跟沈昌珉一样，甚至在跟他合作？”
“当然。”裴珠泫点头，“只是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们到底只是看热闹乐观其成，还是主动跟沈昌珉配合，这件事，还需要我们调查。”
“嗯，这件事……要悄悄的查。”
“我当然明白。这一次，李秀满对沈昌珉是没法罚，也没法不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裴珠泫一脸的认真，“相比那一个或者一群人，我更担心的是在别的李秀满的手下，尤其是那些跟主公你不那么熟悉的手下看来，这就意味着，针对主公你做些小动作，并不会得到太多的责罚，反而有可能让李秀满知道他的忠心……主公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有很多的李秀满的手下把我跟他推的越来越远。”
徐华彪的脸色，可以说很最糟糕了。
他确实没想到这一层。
“其实在我看来，沈昌珉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这一次事情能成功，他又不知道主公你居然那么轻易就能相信一个从朴振英那儿被逼投诚过来的谋士。”裴珠泫点了点头，然后很隐秘的吐槽了一句，“他最初的计划可能就是想要通过这一次事情，让主公你没有办法再跟李秀满的手下们亲密的像是一家人而已。”
“……你确定他是为了这个？这值得冒这么大的险？他就不怕我直接冲进邺城去把他杀了？”
“主公你算一算吧！”裴珠泫掰着手指，“李秀满手下的四大谋士，秀妍和秀晶跟你的关系就不说了，孩子的娘和姨奶奶，金希澈，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你是他的恩人，几大将军，徐珠贤和金泰妍也没什么好说的，权宝儿的命是你救的，黄美英跟主公你也是过命的交情，其他的，高雅拉，宋茜，甚至虎豹骑的副都统权俞利……这还没考虑三夫人的关系呢！”
“行了，我知道了。”徐华彪尴尬的摆了摆手。
“现在的李秀满毕竟不是之前了。”裴珠泫继续说道：“这些人，都要纷纷坐镇一方，替李秀满守住他打下来的天下，可这些人跟主公你的关系和跟李秀满差不了多少，而主公你的年纪跟郑允浩又差不了多少，等李秀满死了之后……这些人到底支持你还是支持郑允浩的可能性更大啊？你说沈昌珉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
“……”
“而且，主公你也不可能去直接杀了他吧？”
“别说，这一次带着神策军绕道草原回来，我的初衷其实就是想要自己偷偷脱离队伍，然后潜入邺城，去杀了他，可是允儿好像发现了我的这个想法，一路上一直缠着我，还说我要是再冒险，她就哭给我看，我……只能作罢。”
“……”
“不过我这不是没做嘛！我也知道那很蠢。”
徐华彪看着裴珠泫那个看蠢货的表情，连忙补充了一句。
“还行，你要真那么做了，我立刻就告老还乡。”裴珠泫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事儿用蠢都不足以形容，你以为你是荆轲还是专诸啊！”
这一次，看起来不是在开玩笑。
安静。
“按你的说法，沈昌珉这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啊！”徐华彪轻轻的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潘多拉？那是谁？”果然，原本也不想这么严肃的裴珠泫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不重要。”徐华彪摇头，“你说的对，或许……我跟李秀满的关系，已经到了要从互相信任，到互相防备制衡，甚至……嗯，互相算计的时候了。”
“制衡？”裴珠泫仔细的品味了一下徐华彪的这个字眼，“主公，你不过就一座洛阳城，人家李秀满已经是坐拥七州之地，你拿什么跟他制衡？”
“这个倒是不妨，我们有大杀器……不过这真的不是我想要的啊！”徐华彪有点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不想要……又能如何呢？”裴珠泫想了想，说到，“主公，你又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刚刚还在说什么醉卧美人膝……”
“这一点我现在做的挺好。”徐华彪认真的点头。
裴珠泫笑着摇了摇头。
没多说什么。
又安静了一会儿。
“你……是希望我能去跟李秀满争争天下的？”徐华彪试探着问道。
“什么叫我希望！是主公你……”
“我就是问问你希不希望！你回答我就是。”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啊！每天有酒，有书，时不时的，还可以有主公你。书没白读，也有用武之地。”裴珠泫两手一摊，“我想要的，现在都有了。就算不改变，对我，也不会有任何坏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将来主公你跟李秀满翻脸，只要我不上战场死在乱军之中，借李秀满又或者郑允浩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杀了我。大不了，我回颍川种地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的。可大人你呢？”
“你说的这些话，我听着耳熟。”徐华彪掏了掏耳朵。
眼前忽然浮现出了江东的两张脸。
金智妮和权志龙……
将军降曹，欲安所归？
嘿，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被人谏言的一天。
“耳熟？主公你在占卜里有人这么说过？”裴珠泫表情一僵。
“嗯……这样吧。”徐华彪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件事仓促之间也不能立刻做什么决定……”
“主公，当断不断……”
“我得听听别人的意见。”徐华彪打断了裴珠泫的话，“我要去跟李秀满争这个天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洁琼，熹，还有允儿……她们的话我都要听听，她们的想法我不能不顾及的。”
“主公，这天下是你去争，不是几位夫人……”
“我争来这天下，不也是为了我的家人和孩子？就我自己的话，大不了现在就算去邺城做一个隐士名士之类的，也一样吃喝不愁，一世无忧了？争哪门子天下啊！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一顿饭我就能吃三头牛是怎么的？”徐华彪反问裴珠泫。
“……”
“唉，我算是明白了，洛阳啊……已经早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洛阳咯！”徐华彪再次常常的叹了口气，“嗯，不管怎么样，回洛阳之后，我们开个三省扩大会议……洁琼她们三个，你，到时候再说说。”
“……这也好。不过，主公，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将来真的要征战天下，替你带兵的是恩静和秀智两位将军，你不打算听听她们的意见？”
“秀智好说。恩静……”徐华彪抓了抓头，“等我们这面商量好了，我再去探探她的口风……等一下，怎么我感觉你好像确定了我会下定决心会跟李秀满翻脸了？”
“主公，信任这种东西，建立起来千难万难，毁掉却轻松的很。你跟李秀满，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有互相信任了。你只有一直让步下去，到让无可让……”裴珠泫摇头，“不然没得选。”
“……回去再说吧！”徐华彪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主公，我不是全孝盛，我不会……”
“好了，不说了。”徐华彪的话听起来很坚定。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可是现在还不能说出来。
至少，不能让裴珠泫觉得是她帮自己做出的决定。
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扛，这样，将来万一遇到了什么困难，自己才不会有想要甩锅的想法。
这是徐华彪这次经历草原之变后，最深刻的认知。
当所有的决定必须自己做出，没有可以无条件依靠的人的时候，徐华彪决得自己做事反倒不那么瞻前顾后了。
“主公，另外件事我想问你的。”看徐华彪的这个表情，被打断了话的裴珠泫不但没有生气，心情，反而很不错。
她已经明白了徐华彪的想法。
有担当的主公，是属下之福啊！
“什么？”
“把韩孝珠带回来，是你的主意？”
“嫂夫人的建议。怎么？”
“哦，我本来还想夸你的。”裴珠泫点了点头，“嗯，有韩孝珠在，宫良在洛阳，才能呆得安心。不然，辽东之地，总是不稳。”
“这个……好像我也没往那个方向去想。”徐华彪点了点头。
但是道理一说就懂。
“现在的问题是，你把韩孝珠带回来，打算怎么处理？”
“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
“这个女子，主公你要不然收入府上做个侍女或者侍妾吧！”
“……你这算是哪门子建议！”
“主公，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裴珠泫一脸认真的摇头。
“……”
“主公，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长安，你指挥允儿将军对程潇将军耍流氓的事情？”
“什么啊！早就说了那是允儿自己胡闹……”徐华彪的话到这里，一断，“你是说……”
“无论主公你将来是打算跟李秀满翻脸，还是忍气吞声，有一个好色的名头，都不是坏事。”
“……嗯，回洛阳之后再处理这件事吧！”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