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都督，老子怎么说的来着？怪不得我，对不对啊？”
他站在那里，衣袍破了好几条口子，有血不断从中缓缓渗出。可是低头一看，躺在地上的这位才是败者。
林都督捂着胸口深可见骨的伤，气若游丝：“熊公公……你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弑君逆贼，不得好死……”
“呸！”他往人脸上啐了一口，“老子叫熊钢锋，不是他娘的什么熊公公！活得本来好好的，是那匹夫犯贱召我来，找死！”
不需要掩饰，不需要故作恭敬之态，因为周围已经没人还能站着。哪怕是躺在地上的一群侍卫之中，也只有这个林都督还能勉强喘气。其他人，全都化为了尸体，甚至大都没留得全形。
“你——”
林都督还想骂，却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熊钢锋一脚踏下，踩爆了那颗吐着血沫的头颅。
至此为止，宫廷侍卫被灭了整整四分之一，过百人全亡于熊钢锋之手。实际上，对他们而言如此战绩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若非这些侍卫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且早已熟习结阵之法，绝对撑不了如此长的时间。
熊钢锋是异世大妖中尤其擅战者——即使被封印了大半的功力，大妖依旧是大妖。
但如此辛苦的战斗，不可避免要付出代价。
熊钢锋的双臂已然变回了人样，老树盘根一般的肌肉、浓密的黑毛和手掌上的尖爪都消失了。那双手扶在膝盖上，支撑着疲惫而弯曲的脊柱，兀自微颤。
他缓缓呼吸着，让每一口空气深入肺内，却仿佛有火焰渗入其中——之前的战斗中他吐了几口血，自然知道自己这是已然伤及肺脏。
但没关系，他赢了。
缓了好一会，熊钢锋终于挺直了脊梁，抬头向东方望去。在宫墙之上，有天光点亮了半边苍穹。
深夜已过，黎明即至。
可就在这时，有三队侍卫从不同的方向走出来，将他团团包围。
熊钢锋环视一圈，找到了三个熟悉的面孔——尤其是其中的两个，是在昨天日落之前早已跟他谈妥的。按理说这两位侍卫统领就算不帮自己，至少也该袖手旁观，坐等自己扶太子上台。可是现在，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等这些侍卫走到了距离自己不足百步之处，熊钢锋大声道：“陛下被刺客谋害，你们不去追查刺客同伙，不守卫宫墙，也不去保护太子殿下，却到这里来干什么？”
“熊公公，对不住了！”
“郑都督，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大内都督直视着熊钢锋的凌冽目光，不禁有些胆寒。可他的脸上，却只有大义凛然之色，喊道：“陛下遇害，那刺客用的是黑燧妖油墨。可是这世上仅剩的几个黑燧妖，不都掌握在你的手里吗！”
熊钢锋咬牙怒道：“休要血口喷人！”
这时，另一个大内都督又大声道：“何止如此，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天牢里面被捕的妖族全都跑了出来，普通犯人的牢门却好好的。那一层天牢，不也是你的手下在管吗？”
熊钢锋的腮帮子都咬出血了，却浑然不觉，只是大叫道：“所以说逆贼谋划已深，连我的手下都有不清不白之人！”
“不清不白之人，第一个就是你！”
“我是清白的！让我见太子殿下，他知晓我的清白，我要见他！”
熊钢锋话音未落，却见那三个都督都冷笑起来。某种不妙的预感，在他脑内几乎满溢而出。
其中一位，此时正义凛然道：“太子殿下也遇刺了，还有两位王子也是一样！目睹的侍卫都说了，动手的绝非凡人，只可能是妖族！”
“所以必然是从天牢中逃出的妖……”熊钢锋解释到一半，却突然回过味来。
他终于意识到，不论如何，这些侍卫今晚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抓不住那些刺客，他们便需要一个足够份量的替罪羊。这些人不在乎刺客背后究竟是谁，更不在乎他熊钢锋究竟是否清白——他们只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择出去，告诉朝野上下，他们自己是清白的。
至于潼王，眼看都要绝后了，谁在意要不要给这位陛下复仇？但这样一来，他们倒真的是为君主报了仇。尽管将潼王烧得奄奄一息的凶手是瑜梨，可是最后杀死他的，终究是那含怒一掐。
熊钢锋面色惨然，一片煞白，却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陛下驾崩，三位殿下都遇刺了，还有谁能坐上王座？作为大内侍卫，弄出这般局面是何等大罪！你们以为光我一个，能担得起这天大的罪名吗！”
三位都督却不想再和他斗嘴了，只是各自举起来佩剑，示意侍卫们动手。
这三队侍卫并没有结成战阵，却纷纷拉起了弓。
熊钢锋强行催起妖力，往左边冲去。这个方向是最不开阔的，只要冲过那一线侍卫便是两人高的宫内墙。凭他的实力，哪怕是强弩之末也能一跃而过。
但他甚至没能靠近那堵墙，便被迎面的箭雨拦住。
正面的第一波箭雨，熊钢锋凭借残存的妖力尚能护住全身。可是紧接着从两边袭来的无数羽箭，就让他难以招架了……
不着片甲之人，在与射箭的士兵只有不到二十步时，面对密集攒射，能存活多长时间？
熊钢锋站在那里，从头到脚都插满了羽箭，活脱脱一只大号刺猬。他的背后倒是干净，因为三位都督不久前去仓库取弓箭时定下的计策便是围成一个圈，他往哪里冲哪里就射箭，确保不让他突围。
因为是一个包围圈，所以有不少士兵都被友军的箭所误伤。但相比于手持刀剑近身搏杀，这种战法的伤亡率实在太过划算。
熊钢锋站在那里，被射了一轮又一轮，直到他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因为那里也早已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哪怕是离得最近的侍卫，也只能看到从箭矢间流出的鲜血。
朝阳尚未升起，但天色已然大亮，这让人们足以看清——异世大妖的鲜血和凡人一样，是暗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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