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殿之上，俊秀的少年与那威严的君主面对面。两人相隔几步之遥，君主高坐于王位上，少年恭敬站着——这样的场景，几十天来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今次貌似与以往并无不同，但那少年却很清楚，在某种意义上自己以后的命运就在此一举了。
如果让潼王真的取得了军事胜利，其权柄就会愈来愈牢固，周围聚集的能人高手越来愈多，再无人敢于违逆。而他自己，就只有在王座之下辛辛苦苦战战兢兢，小命一直被人捏在手里……光是想想这样的生活，就足以让他出离愤怒了。
“陛下英明，如此一来效率确实高得多……”白尹稍稍沉吟，却又补充道，“但这样大张旗鼓，可能会有隐患。”
派出五支宦官领头的商队去搜刮洛国市场上的粮食，这种事能有什么隐患？
潼王稍稍一想，便自觉已然猜到了白尹想说什么，道：“川先生的意思莫不是……声势太大，容易惊动洛国？这个你且放心，虵狼已经在洛国里闹将起来，烧毁了三处要道上的关隘，数千人的军队都奈何不得。光是一个虵狼就足够头疼了，就算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也没法对我潼国做什么。”
白尹低头道：“臣明白，为了能专心收拾虵狼，洛国不会想要贸然树外敌。但臣的意思其实是……陛下的确是给洛国送去了一个大大的内患，可是咱们自己也有内患啊。”
“什么内患？”
“臣没法说确切，只是隐隐感受到了某种威胁。”
潼王忍不住瞪大了眼：“隐隐感受到的？”
“陛下须知，这世上的万千事物皆有关联，在纵观全局的智者眼中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可惜臣现在用不了妖力天赋，所以只能嗅到那一丝蹊跷的味道，却没法看清蛛丝马迹，捉出黑幕之后的毒虫。”
白尹说完，便低头沉默了。
潼王双手扶在膝上，同样默然地打量着他。
就这么瞧了半天之后，潼王终于打破了沉默：“川先生，你确定吗？”
“臣……”白尹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目光格外坚定，“臣敢担保，如今的局面之下必然是有问题的。”
“那好，寡人开你的封印，让你用全部能力好好找一找，把那所谓的毒虫给寡人找出来！”潼王拿出了那块玉圭，放在嘴边悄声念了一会。
下一刻，曾经体验过的神奇玄妙感觉，终于回到了白尹身上。
“陛下，臣现在需要去宫墙上面走一圈。眼观整个潼都，才好发动妖力，找出蛛丝马迹。”
“好，寡人这就让他们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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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都中央的宫墙，在城中颇有鹤立鸡群之势。比这一圈宫墙还要高的，在城里也就只有被宫墙围在里面的大殿了。其他权贵们的豪宅大院，不管多么奢华精致，高度上是万万不敢有半点逾矩的。
此刻夕阳西斜，金色的光辉越过城墙洒在潼都里，投出无数高高低低的影子。而白尹走在宫墙之上，面对着夕阳的方向，向光而行。
他的身后，有五个人跟着——确切地说，不该称之为“人”，因为这五位都是妖族的高手。
他只要稍一转头，便可看见大殿的顶上，还站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身穿宦官袍。让熊公公站在大殿顶上显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这样就既可以令这位宫中第一高手监视这白尹，又可以兼顾保护殿内的潼王。
白尹很清楚这些，不过他并没有扭头往宫内瞧。他看的，是相反的方向。
宫墙以外的潼都市区。
居高临下，可以看出很多名堂。比如潼都大致的人口，比如繁荣程度，比如大多数居民的生活状态。尤其是开动脑中的妖力之后，整个潼都的很多相关数据甚至可以让他估算出来。
不过这次诱骗潼王开封印，最重要的目标并不只是算潼都，还要考虑之后的计划。
封印开前，他只是比绝大多数人聪明的凡人；封印开后，收集和处理信息的能力增强了无数倍，成了人型计算机。在这样的状态下做出的计划，相比于平时的筹谋，就可以精确百倍，强大百倍了。
这种将每一个人都放在棋盘上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萧木不对劲，他一定有后招。而且这家伙虽然不讲，但他的打算八成是直接行刺……”白尹悄声念叨着，却没有出声，因此身后的那几位高手自然也就听不到了。
封印一开，之前难以想通的些许疑点，此时全都迎刃而解了。虽然一些必要信息不太够，没法真正看清所有细节，但看透每个人的小算盘是问题不大的。
“潼王……麻烦了，潼王极可能要那样干，所以萧木就有危险。”
“终于知道萧木这家伙为什么那样有钱了……玉柔阁不赚钱，真正有收益的是他的武馆。武馆招收学徒是很便宜，却可以收保护费。潼都里面不能放开手脚，但周围的郊县和农村，多的是乡民争田争渠的械斗……原来如此，这家伙能有仁义大侠的名头，就是因为收保护费收得没别人狠，比较厚道而已。”
“先不管萧木，单单考虑潼王。这家伙还有没有隐藏的底牌？嗯……应该是没有了。”
“夏国和洛国必然是埋伏了间谍的。但埋伏得不够好，宫里没有，只在市民里有。蜀国太闭塞了，消息不足……”
看着潼都，耳边听着城里几乎所有人的言谈话语，白尹的脑子不仅一点不乱，反倒可以一条条仔细分析，归纳出条理来。而在这过程中，一个更加强大的后续计划也终于浮现出来。
然后白尹走下了宫墙。
在熊公公的注视下，他走到的大殿门口。潼王正在那里等着他。
白尹的当然不会把自己刚才在宫墙上的所思所想诚实道出。在开诱骗潼王开封印之前他就想好了，此刻该搬出来的，是另一套说辞。
他来到潼王面前，躬身道：“陛下，臣探知到，宫中原本的竹氏尚未死绝。还有一人，逃离了潼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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