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佛性常清静何处有尘埃？
这个世界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这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命运的惩罚？
报应啊！报应怎么来得这么快！
连这种事情都来找我，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李六沙傻了半响，终于苦笑起来。
天啦，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来惩罚我！
李六沙用头撞墙。
咚、咚、咚。
时间过了很久，李六沙平静下来，他得想对策。下面怎么办？
他把那两张纸又认真看了一遍。
他先看第一张，这张纸上是这样写的：
我亲爱的六哥：让我这样叫你一次吧。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这辈子遇到你是我的福气。坦白地说，从第一次见你，你就留在我的心里了。从认识你到现在，我从未后悔这一生遇见你。谢谢你给我的爱，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儿子。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
老天不开眼，让我得了那么一个绝症。我脑袋里的恶性肿瘤已经越来越大了，医生说如果不开刀，估计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而即便开刀，成功率也很低，大概在10%左右，而更可怕的是，因为肿瘤和什么运动神经元纠缠在一起，我也搞不明白，总之是即使开刀成功，估计也是瘫在床上，这辈子就靠人伺候了。开刀要花很多的钱，而成功了也不过是赖在床上一辈子，这种生活还不如死了好。所以，六哥，我要走了。
明天，就是我的4岁生日了。我好想和你、和我们的儿子在一起过一夜。所以我给你发了那么一个短信。我真的想和你和儿子永远生活下去。
六哥，我要走了。临走之前，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爱我？我想听到你说你爱我，那就是我没有白来这世上一趟了。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我真想为你把儿子生下来。
六哥，你别难过，我只求你别忘了我，每年的今天你一定要来看我。我会在这里保佑你的。
六哥，儿子我带走了，否则我怕一个人在那边很孤单。4岁是我最好的时光，我把它留给你，我要你永远记得的是我的4岁。
永别了！六哥！我爱你！真舍不得离开你！
高欢绝笔01年月5日
另外的一张纸，则是高欢留给她的父母的遗书。意思是不想拖累父母，来世再来报答养育之恩。
李六沙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邪念竟然歪打正着，帮助高欢完成了她的遗愿。李六沙猜测，高欢应该是在生日之后准备吃安眠药自杀的。
难怪有一瓶安眠药放在床头柜上！
李六沙把前前后后联想了一遍，原先很多不明白的事情都清楚了。他在很多地方都错怪了高欢。他明白了高欢的疯狂！那是高欢的最后一夜，她当然要疯狂！
这是世上难得的好女人！可她就这样走了！还是自己亲手送走的！
你总想费尽心机地躲过这次灾难，可命运实际根本就没打算把这个灾难降临给你，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我去你妈的！
多么残酷的生活啊！自己又是一个多么肮脏可耻的人！
李六沙狠狠抽打自己，眼泪却哗哗地往下流。
眼泪哭干了。
高欢，在那边等着我，我对不起你。来世我做你的牛马，任你鞭打，任你骑行。
哭完之后，李六沙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的罪恶感明显少了许多，他拼命暗示自己，这是高欢自己本来就要走的路，只不过由我亲手送她上路而已。
就算是自欺欺人，李六沙也必须这样告诉自己，否则他无法迈出这道门槛。
一瞬间，他想过把高欢救回来。既然高欢不想拖累他，那就对自己没有什么危害，把她救活吧。这样，你就可以解脱了，你就再也不是什么杀人犯了！
李六沙冲动地往床前走了几步，但又停住了。
救回来怎么办？花钱治病？这是绝症，无法治好的。自己去伺候她？谁去伺候她？再说她以后怎么办？还有，救醒她后怎么说？我给你喂了安眠药，想杀了你？你这个杀人犯！高欢会怎样看待自己呀？这事说不清了，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本来就是自己想杀了高欢。这事不能再回头了，就让它这样去吧。总好过她痛苦而死，总好过她安乐而死。否则，让高欢知道自己爱的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杀人犯，那岂不是等于再杀她一次！
一切照旧吧，这样的自杀现场就更有说服力了。李六沙知道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解脱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消灭自己的痕迹。李六沙不想牵入到这里面。这本来就是他的本意，而高欢的遗书更让他明白了这一点。
他把高欢给自己的遗书收起来，放进自己的皮包，其他则照原样放好。
总算都干完了。
李六沙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自己没有想到的。他心里想，我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如果还不行，那就是老天要灭我，我认命吧。
就这样，等到八点来钟，小区内人来人往很正常了。李六沙终于要出门了。
临走之前，李六沙久久站在高欢面前，注视着这个女人熟睡的婴儿一般安详的脸。如果目光可以变成刀，李六沙要把高欢的面容一点一点刻在自己的心上。不知为什么，李六沙掏出手机，把睡梦中的高欢拍了下来。
那身紫红色的连衣裙在手机里看来像鲜血一般刺目。
在关门的一瞬间，李六沙莫名地感到内心一阵剧痛，仿佛有人用一根极细极细的钢针扎进了他的胸膛。痛楚在一点一点地深入！痛彻心扉！
永别了，我的高欢！
泪水漫过了李六沙的脸庞！
车子开出了小区，李六沙停在马路边上。这里可以望见小区那栋最高的楼。再往前走，就再也看不到这个小区了。也就是说，他的视线里关于高欢的一切将要消失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脑子里闪现出认识高欢的各个情景，一时间，李六沙泪流满面，他不禁在车里嚎啕大哭。
为了高欢，也为了自己，无论什么结果，也算哭过一场！
这一时刻，李六沙的确动过回去的念头。回去，把高欢救回来。一切还来得及。回去吧，回去吧。一个声音在猛烈地呼喊。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回去。李六沙细细一想，自己没有房门钥匙，怎么去救？难道破门而入？邻居那儿怎么解释？医院又怎么解释？万一医院报警又怎么办？
再说，把高欢救回来，一切就可以改变吗？不还是老样子吗？这个问题不还是无解吗？高欢岂不是又要回头再遭受那样的痛苦吗？
况且，这也是高欢的遗愿啊！让她解脱吧。就让我背负这个罪名吧！我活该！
不！不能回去！绝不能回去！
终于，李六沙下了最后的决心。
这最后的挽救高欢的机会就这样丧失了。
李六沙直接去了上班。
快到公司的楼下，他停了下来。自己这个样子不能上班，太可怕了。
李六沙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离开北京，先去外地躲躲，最起码也有一个没有作案时间的借口。李六沙记起来，刚好前几天颜总跟他讲过成都分公司销售经理王成江可能要辞职的消息，那就用这个理由去成都，躲他几天，省得露出马脚，让别人看出名堂。
电话里和颜总一说，颜总表示你自己安排吧，她没有意见。
又跟妻子欧阳雁来打电话说了要出差的事。
欧阳雁来很不高兴。她学校刚开学，正在班上呢。
“你不是还在天津吗？怎么去呀？”欧阳雁来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哦，对呀。昨天晚上跟妻子说是去天津东哥那里的，差点露了馅。李六沙感觉自己脑子不够使了。
“对呀，对呀，我现在正在回北京的高速路上。刚才颜总告诉我成都王成江辞职的消息，她要我赶紧去，免得那边的事情不可收拾。”不可收拾的是自己，李六沙自嘲地想。
“我马上先回家收拾行李，回头就直接去成都了。”李六沙说出自己的打算。
“那好吧，你当心点，上飞机时发短信给我。”欧阳雁来同意了。
好歹糊弄了妻子。
在下午一点，李六沙终于躺在了宾馆的床上。经历了这么折腾的惊心动魄的几十个小时，李六沙彻底瘫痪了。他关掉手机，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他拉开窗帘，窗外阳光明媚。一看表，于是第二天的下午两点了。
李六沙这一觉睡了整整4个小时。
后来的这三天，李六沙过得非常的压抑。他装得很成功。白天在人前，他强做笑脸，晚上在宾馆，他以泪洗面。
他终于明白，思念一个人是如此的煎熬！
他也终于明白，一旦犯罪，良心谴责的力量是如此的巨大，让你无时无刻不能忘怀！
这几天，他真想到了死，去见高欢，去向她解释，去解脱自己。李六沙唯一能做的是折磨自己。
心，在慢慢的煎熬中枯萎。
三天后，李六沙回了北京。
这三天，没有任何音信。没有任何关于高欢的消息。他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李六沙心里是矛盾的。他既希望知道高欢那边的消息，又绝不希望有人来告诉他。因为如果有人来告知这个消息，那就意味着李六沙与高欢的死有联系。
这个可怕的电话随时可能会响起，却一直没有响。
有时，李六沙又想，没人会来通知你。如果公安知道了这事，他们一定是等李六沙一回来就过来抓他。
李六沙胆战心惊地回来了。
没人过来抓他。
但，突然，另一个坏消息来了。
孙佳洋死了。
因为醉酒开车，昨天半夜与一辆大货车相撞，直接钻到货车的屁股底下，脑袋都撞成了破碎的西瓜。
流年不利啊。这就是本命年。我和高欢的本命年！
东哥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
“一切都乱套了。六弟，你们那个招标合同没法再执行了。孙佳洋死了，那个搅屎棍的赖总把这事捅到了董事会。董事会为了保证我们的利益，要求让排名第二的赖总接手。六弟，你看怎么办？”
的确不好办。赖总是东海集团另一个副总的铁哥们，一直对这块业务耿耿于怀，但由于东哥的全力维护，再加上李六沙和孙佳洋两人做的也相当到位，赖总没掀起什么波澜。现在没辙了，只能让人家玩了。
“六弟，你那个仪器应该问题不大吧？”东哥问道。
李六沙苦笑。“听天由命吧。东哥。”
李六沙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他知道东哥的烦恼在于孙佳洋一死，他的好处拿不到了，而他答应的小兰去新西兰移民的事就要泡汤了。李六沙明白，东哥的麻烦其实是怕小兰，好不容易平息的麻烦又要重新开始了，而关键的是小兰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小兰的要求是五一劳动节那天在新西兰吃晚饭。
李六沙已经没有什么心气了。
爱谁谁。
倒是李六沙以前的仗义救了他一次。
赖总找到英杰公司要求购买那款最新的DNA基因测序仪器。英杰公司以此客户已被金山第一个备案登记为由让赖总去找金山。而金山本来是可以变更的，只要他愿意。但金山却非要还李六沙的人情，让赖总去跟李六沙谈。最后，皮球踢了一圈，又回到了李六沙的手里。赖总只好来求李六沙。
经过与东哥商量，李六沙决定毫不让步，由自己独立承担这笔采购，把个赖总气得半死，却豪无办法。最后，好事多磨，李六沙终于单独做成了这笔1100万的大单。
李六沙总算得到了一部分回报，而东哥也自然顺手牵羊。
正月二十那天，李六沙终于憋不住了。
既然没有人通知高欢的消息，也没有人来抓他，说明自己没有暴露。那么按照平常的规律，李六沙应该会去看看小红楼养生馆的。
李六沙反反复复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去看看。不看不对劲，不看也不踏实。
远远地看去，窗户外的广告牌依然老样子。小区内也和平常一样波澜不惊。李六沙抑制住自己的心跳，来到了二楼的小红楼养生馆。
门口的通知没有了。里面好像有声音。
“砰、砰、砰”李六沙敲门，拉开了最后的一幕。
门开了。小玉和石榴在。看见李六沙，两人都飞跑过来。
“六哥，你总算来了。欢姐死了。”两个女孩搂着李六沙哭了起来。
“什么？高欢死了？怎么可能呢？”李六沙装出了惊讶的样子，心中一松，人就软塌塌地瘫在地上。
这个动作吓坏了两个女孩，不过倒也很符合李六沙的现在的心情。两人赶忙一左一右搀起李六沙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在李六沙吃惊的表情中，两个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告诉了李六沙。
石榴先回来的，她在正月十六早上回来的，小玉则是在中午到的，两人来之前一直给高欢打电话也没人接，到家开门一看，高欢睡在工作间内已经没有了呼吸。
两人立即报警。
居委会和警察都到了现场，详细检查了情况，警察还在包内找到了高欢的遗书。根据现场的情况看，排除了他杀。最后得出结论是高欢服用安眠药自杀。
这事处理得挺快，当天高欢的父母就赶来了，因有遗书，对此也没有异议。昨天，她父母和警察处理完事情，雇了一辆车把高欢的遗体和东西都拖走了。
高欢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养生馆本来春节前生意挺好，但现在出事后就再也没人来了。两个女孩不知道下面如何处理。后来一商量，她们从高欢那里知道这里的主要投资是李六沙的，可她们没有李六沙的手机号码，也无法联系，只好在这里干等。
一切都结束了。
李六沙听完，又和两人一起哭了一场。他起身去了高欢的工作间。屋子里静悄悄的，那张大床和茶几，还有椅子都原样在那儿。床上没有了被子，空荡荡的。小玉说被子裹着高欢一起拿走了。
什么都没有了。
李六沙的眼前浮现出穿着紫红色连衣裙的高欢在那里旋转，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
两人跟着李六沙走到卧室。这几天，两个女孩是挤在石榴的工作间内休息的。前几天房间都被警察封锁了。现在，高欢的个人物品全部没有了，床头柜上空空如也。
这哪里还有高欢的痕迹？没有了，高欢真的没有了。
一切都没有了。
站在高欢的床头柜前，李六沙心中大恸，一股不可压抑的悲哀从心底里涌了上来，他仰起头，使劲地大喊了一声：“高欢，你回来。”极度的悲伤让他无法站立，这一次，他是真的瘫坐在地上，眼泪纷飞，嚎啕大哭。两个女孩早已哭成泪人一般。
等平静下来，李六沙告诉小玉，这里的一切他都不要了。房租还有几个月才到期。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由两女孩自行处理。搬走也行，变卖亦可。
总之，李六沙什么都不要。
高欢都没了，还要这些东西有啥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