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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色与无色,心中自有菩提

过年了。这一年是蛇年。

李六沙是属蛇的,马上就是他的本命年了。前三个本命年其实李六沙都是糊里糊涂地度过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本命年会有什么灾难。他的总体感觉是自己一直都不太顺,但日子还过得去。这让他每年都有所期待,每年都无可奈何。

今年的本命年却很有点不同。

首先,是妻子欧阳雁来给予了高度重视。先是除夕前非要给他买几条红裤衩和红袜子,然后又是和朋友相约,非要去雍和宫拜佛。

按欧阳雁来的说法,今年要多做善事,多去礼佛。除此之外,她还安排了一些其他的敬佛活动,包括去一些寺庙做志愿者等。

正月初五,欧阳雁来和李六沙开车前往雍和宫。

本来,欧阳雁来的同事廖红是要赶初一或初二去拜佛的,但后来在新闻里听到前往雍和宫烧头注香的香客太多,头注香的价格已经暴涨到三十万元了,也就作罢。后来死活要早去,也就定在了初五。

早年间,李六沙是不太信佛的。他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对佛教是抱着一种文化的观点来看待的。但后来下海经商以后,发现很多商人都对佛很是膜拜,再加上自己总是不太顺,也就渐渐对佛敬而远之,慢慢发展到也开始礼敬佛祖了。

李六沙的外婆很是信佛。早几年李六沙回老家的时候,每次都会陪着老外婆去拜拜佛。后来老外婆在九十六岁高龄驾鹤西去,这让李六沙对佛祖的敬意又加重了几分。

不过,雍和宫里也实在是人太多了。

每个佛殿前面,巨大的香炉前挤满了烧香拜佛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矮胖瘦均手持几根或几把香,挤在烛火前先点燃,然后再朝着佛殿方向作揖三次,再把剩下的香扔进香炉。不时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和尚过来,铲出炉灰倒进铁桶内抬走。

李六沙不禁嘀咕,这样的拜佛岂不累坏了佛祖。中国人这么多,佛祖忙得过来吗?结果被欧阳雁来一把拍在肩膀上,别胡说八道。西天佛祖多了去了,各种菩萨、尊者和罗汉一个分担一点,也就自然少了。

李六沙心想,对呀,几千年来,修道成佛的也不少,都聚在西天了,区区几亿中国人还是忙得过来的,再说,也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去拜佛,更何况还是在不同的日子去的,这样分散开来也就不多了。另外,就算忙一点,累一点,作为菩萨也是应该的,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作为京城的皇家寺庙,雍和宫自清朝以来一直是香火茂盛。尤其作为藏传佛教,更是兴盛。

因为人多,挤来挤去,李六沙和欧阳雁来她们几个走散了。

这样也好,我自己先清净一下。李六沙随着人流往外走,慢慢就来到了出口处。打手机给妻子,没有人接,估计是人多嘈杂没有听见。李六沙只好作罢,溜达着走出雍和宫,走到了雍和宫对面的孔庙去了。

这里的人明显不如雍和宫多,而且主要是学生和父母居多,估计是来这儿寻求孔老夫子保佑考上好高中和好大学的。其实,两年前,女儿高考前,李六沙也和欧阳雁来到过这里为女儿祈福,只是因为女儿高考复习太忙没让她来,两夫妻都代劳了。后来,女儿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后,李六沙还带着女儿过来一趟,还愿来了。

李六沙在孔庙里逛了一会儿,才接到欧阳雁来的电话,说是找不到他了,问他在哪儿。李六沙告诉她具体的位置。本以为她一会儿就到,没想到人没等到,欧阳雁来又来了一个电话,说是几个同事想趁机去逛街买衣服,就不过来了,让李六沙自己回家,她搭廖红的车走,直接去商城了。

李六沙无语,只好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往回走。汽车停在两站远的一个大院停车场,是当时来时顺着车流被警察直接指挥着开进来的,等发现不对劲了,已经无法退出去了,只好作罢,把车子停得这么远,现在只好自己一个人走过去了。

沿着雍和宫红色的墙走,两边均是各种小摊贩,售卖各种藏香,假珠宝,手工艺品。反正也是闲着没事,李六沙背着手慢慢边走边看。

人一悠闲,便对周围的事物有了欣赏的眼光。李六沙对这些小摊贩不觉得那么讨厌了,反而对各种新奇玩意儿兴趣颇浓,时不时拿起一个看看。节日的气氛在这个吵吵嚷嚷的市场上倒显得很和谐。

走过这一片小摊贩,李六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胡同。整个胡同挺长,两边尽是各种算命的。有的摆地摊,有的摆一张桌子,还有讲究点的是一张八仙桌,有的甚至举着一块幡布,上书赛神仙。

李六沙心想,这算命的也知道今天是好日子,跑来凑热闹了。他一路看来,算命的还不少,大都是一边听算命先生讲解,一边嬉笑。估计也是算着玩的,看看手气而已。

正走着,抬眼看见一个黑痩老道,长须飘飘,倒也有些仙风道骨。老道看见李六沙,眼角一跳,接着便往下拉拉虚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从眼镜上方盯着李六沙这些路过的人,那神色好像这些路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六沙本已从老道身边走了过去,但眼角却注意到了老道的神态,有些吃惊。难道我有什么问题,为何这个老道如此看我。再看看老道,身边并没有摆什么算命之类的招牌。老道只是坐在一张藤椅上,本来躺着休息,只是看见李六沙走过来才弓起腰来。

李六沙开始怀疑老道是看他身边走过的一位身着貂皮的贵妇人,后来发现老道的眼睛是盯着自己的。他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看老道,心里却有点打鼓。

老道看李六沙停了下来,抬起头说话了:“这位先生,看来你我有缘,抽一签?”

李六沙摇头。“我不算命。”见老道身边啥也没有,便又笑笑。“你没有家伙,怎么算命?”李六沙本想再调侃一句,靠嘴光侃?但见老道神秘的样子,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老道嘻嘻一笑。“谁说我没有家伙。”他手一沉,从藤椅底下拿出一个签筒,里面密密麻麻插了不少褐色的竹签。

李六沙摇摇头。“谢了,我不算命。”心想原来还真是算命的,故弄玄虚罢了,这都是江湖骗子招揽客人的伎俩而已。他转身要走。

“先生,抽一支看看,不要钱的。”老道看出了李六沙的意思,挽留道。见李六沙不吭声,“放心吧,我不要你钱,也没有圈套,只是觉得你我有缘,故而相请。”老道把签筒抖得哗啦哗啦响。

“仅仅有缘。”李六沙还有点不信。

“有缘而已。先生若不信,就当游戏,博你一笑便罢。”老道的神态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神色倒让李六沙惴惴不安。又听老道如此一说,心想,这老道估计也有七十多了,老者相邀,又不骗钱,为何不可?“那就玩一把。”李六沙伸出右手。

“按抽签规矩,请双手摇动签筒,自会掉落一支,便是命数。”老道递过签筒,嘱咐道。

李六沙既来之则安之,双手接过,哗啦啦刚摇了几下,便有一支签从签筒内跳出,掉在地上。地上不知何时被老道铺了一块黄布,黄布的中间有一个太极鱼的图案,只是黄布脏兮兮的。

老道双手拾取竹签,略微一看,眉头一皱,递给李六沙。“请先生自己查看。”

李六沙注意到了老道的表情,心中一惊,莫非不太吉利,否则老道为何如此表情。他的手有点哆嗦,拿起竹签。竹签上用毛笔小楷写着这样几行字:

虎出大林须动众、众人见了却忧疑、虽然未必伤人命、亦主虚惊事可知!

看完,李六沙心中纳闷,自己琢磨起来。想了一会儿,把签词默记几遍,然后把竹签还给老道。“请老先生为我解惑。”

老道见状哈哈大笑。

“天机不可泄露。先生不必挂心,自有吉祥在天。无量天尊!”老道双手一合,把李六沙刚返还的竹签夹在手心,颂了一句道号。

李六沙心中其实很是惶恐。他对老道点头道谢,快步离开了。一直到回到家中,心里还是不安。忙把默记的签词写出来,上网去查其意如何。结果发现是一支中下签,心中极为不爽。

其实,那天李六沙要是能听见老道后来的几句话,或许心里会好受许多。

当李六沙还完竹签走后,老道手抚长须,微微一笑。旁边有一老者相询,老道回答:“此子吉人自有天相。”

老者不解,问傍边另外一个算命先生。原来古人抽签时,若抽得吉签,便把它带回家中供着。若为凶签,便送回签筒,或用黄布包好,丢进香炉烧掉,内有请神仙转运之说。李六沙哪里知道这些规矩,他把竹签直接交还老道是想让老道帮他解签。但他这个举动无意中却为自己带来好运,老道只好为他唱颂道号,为他解凶。

到了晚上,欧阳雁来回了家,本来李六沙想把抽签一事告诉妻子,看妻子兴高采烈的,不好太让她扫兴,再加上又不是一支好签,也就憋住了不想跟她说。

临睡前,欧阳雁来接到龙泉寺的电话,明天因为前来参加法事的人较多,希望欧阳雁来作为志愿者前来帮忙,欧阳雁来自然满口答应。

龙泉寺坐落在京北凤凰岭。

靠着车载导航仪,李六沙才找到龙泉寺。进了山门一看,李六沙有些失望。

尽管人不少,但与雍和宫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两座寺庙都是供奉佛祖,但规模与香火差距太大。尤其是寺庙的规模和装饰,简直是天壤之别。

龙泉寺的佛殿不大,而且外形也相当陈旧,甚至还有些破烂。进来后,因为昨天刚去了雍和宫,看到如此光景,悬殊极大,李六沙不禁念叨了一句:“菩萨也有贫富之分吗?

欧阳雁来不高兴了,“别胡说。”

李六沙道:“真不是我胡说,你看昨天的雍和宫,金碧辉煌,佛祖容光焕发,一派皇家气象,你再看看这里,陈旧灰暗,佛像又小,自然像是穷人的菩萨。”

欧阳雁来自然心里也有同感,便不多语。

进得寺庙,欧阳雁来自然前去做她的志愿者了,主要是帮助和尚维持秩序,分发经书。李六沙没有事干,便又到佛殿内转了一圈。因为昨天的那支竹签不太吉利,李六沙便在佛祖面前拜了拜,求佛祖保佑。

一圈下来,在寺庙内转了一个小时,发现山上光秃秃的,甚感无聊,又转回妻子这边,看她忙乎。等到人少以后,问清了欧阳雁来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忙完,李六沙便到后山去转转。

后山没有对外开放,这里是和尚们的生活区,有一片空地上在建楼,地面上已有两人高的砖墙。傍边有一个亭子,里面有一个圆石桌。离桌子两米远有一块石碑,上书十个大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有一个老年和尚正在清扫地面。

李六沙看到那几个大字,不禁出声念了出来。扫地的老和尚呼应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六沙便和老和尚聊了几句。老和尚是一个云游僧,来此龙泉寺只半月而已。

李六沙不太明白这十个字的意思,便向和尚求教,于是便有了以下的问与答:

“何谓三界?”

“佛教有三界:欲界、色界和无色界。”

“何谓无色界?”

“住居于禅定、而只存识心,谓之无色界。”

“如何修行到无色界?”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修行到极致是什么样?”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李六沙自己在后山转了很久。

在回家的路上,李六沙把刚才在寺内闲转时想到的问题提了出来。

“为什么和尚要在这光秃秃的的山上建这座寺庙?”李六沙很是不解。

欧阳雁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便说:“哪里都有寺庙,也不光是在山上。”

李六沙又问:“为什么和尚修行一定要剃光头,吃素斋,穿粗布,还有那么多的戒律?”

欧阳雁来想想回答说:“好像是有一些什么说法,我记不住了。”

李六沙想起与老和尚的那番对话,忽然心中有感,便对妻子说道:“我今天倒是有一个体会。”

欧阳雁来侧头看看他,“哟,这才拜了两个寺庙,你有顿悟了?”

李六沙笑道:“我猜想啊,佛教有三界。这凡尘世界欲念太重,佛祖为了和尚们能比较容易地跨过欲界,便在荒郊野外建了寺庙,便是远离人群,剃光头,吃素斋,则是表示与欲界的断绝往来,了却一切欲念,那么多的戒律也是在帮助和尚戒欲。所有这些外在的强制手段和形式都是在帮助和尚们尽快脱离凡尘的诱惑,早成正果。否则,天天美食相伴,日日可见美女,夜夜歌舞升平,如何修行。你说对吗?”

“颇有道理。阿弥陀佛!”欧阳雁来笑着回应。

“善哉,善哉。”李六沙在胸前合起手掌,念颂佛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