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人世间最大的诱惑
无意中，李六沙发现微信还有一个新功能，摇一摇。嘿，这是什么新功能，摇一摇能找到什么？
那就试试吧。摇一摇，看看能得到什么？李六沙使劲摇了起来。啊，还真有人！而且人还不少。看来，像我这样无聊的人还真不少。随便找一个聊聊。
李六沙瞄准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夜巴黎”，就在附近，不算太远，大约两公里。
“夜巴黎”，名字很浪漫啊。一个女人？看名字像。聊聊吧，反正闲着也没事。她又不知道我是谁，就像我不知道她是谁一样。“夜巴黎”，这个名字不错，很诱惑人。
当然，李六沙的网名也还可以，“随风飘扬”。外人都说有点诗意，其实说出内情就不太雅了。
前些年，北京沙尘暴很是肆虐，大家异常痛恨，尤其是女同胞，更是经常带着口罩和面纱。不幸的是李六沙的名字中就带沙，所以有时同事们开玩笑就叫他沙尘暴。后来，李六沙建了一个QQ，名字就叫沙尘暴。再后来，觉得这个名字太火爆，太直白，就改名为“随风飘扬”。这样一改，还真有点味道，颇有网络侠客的风范，不过，也经常被人误解为婀娜女郎。
管她是谁，先逗逗她。没想到，刚发出邀请，对方就先进攻了。
“夜巴黎”：想喝酒吗？
“随风飘扬”：喝酒？为什么要跟你喝酒？你谁啊？
“夜巴黎”：不喝酒？那你为什么邀请我？
“随风飘扬”：因为无聊啊
“夜巴黎”：我一个人，现在酒吧，很烦啊。想找个人一块喝酒。
“随风飘扬”：一个人好啊，清净。我也是一个人。
“夜巴黎”：我已经清净过了，现在想聊天。
“随风飘扬”：喝什么酒？我可不喝白酒。
“夜巴黎”：“天使之吻”。我喜欢鸡尾酒。
“随风飘扬”：你请我喝酒，我就去。
“夜巴黎”：那就来吧，不过，只能你一个人。
“随风飘扬”：那好，几分钟就到。
去看看？李六沙动心了。
一般来说，喜欢“天使之吻”的大多是女人。就冲这一点，去！
一个新手的低级错误造成了这次偶遇。微信实际用头像标明了是男是女，可惜李六沙作为一个新手，没有好好研究，也没有注意。他想当然地认为喝“天使之吻”鸡尾酒的“夜巴黎”就应该是女人。
李六沙走出了饭馆。天气不错，弯弯的月亮，星星还不少，微风吹来，真有点“随风飘扬”了。
两公里，也就不到十分钟。李六沙就看见了那个酒吧。露天酒吧，点着烛光。酒吧不大，也就十来张桌子。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副秋千，有一对恋人正在晃悠。李六沙环顾一周，没有发现单身女人，基本都是有男伴陪同的。
李六沙不想和一群陌生人见面喝酒，尤其是在外地的酒吧，更不想和男人喝酒，那没有情调。他转身走了出来，准备打车回宾馆。
“叮”，有微信。打开一看。
“夜巴黎”：既然来了，不打算坐下喝一杯？
唔，这个女人看见我了，她在哪儿呢？李六沙又走回了酒吧。这回他认真地打量着，果然发现在最角落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没有烛光，难怪刚才没发现她。在弯钩般的月光照映下有一个孤独的背影。应该是她了。
李六沙走了过去，绕到背影的前面坐下。那人低着头，好像在看手机。
问了一句：“‘夜巴黎’？”
“正是。你应该是‘随风飘扬’。”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点嗲。让人不舒服。那人抬起头来。长得倒还清秀。李六沙看到面前这个男人，自然就想到了京剧中的女旦，但他分明是一个男人，而且起码有三十岁。李六沙失望了。
“我以为你是女的。”李六沙打算转身离开。
“我知道你是男的。”‘夜巴黎’端杯喝了一口，见李六沙转身，马上说话了。
“怎么？失望了？虽然我不是女人，但我是同性恋，男人中的女人。”够坦率的，不过，也听吓人的。同性恋！李六沙一直对同性恋没有好感。他不喜欢违背自然界本性的一切“妖”。他仍然准备离开。
‘夜巴黎’没有抬头：“不想见识见识？亏你还是个爷们，胆子这么小，还不如我。”
这句话激起了李六沙的血性。那就不走了，跟你聊聊，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他坐了下来。
“谢谢你不走了，那我请你喝一杯。‘天使之吻’，行吗？”声音中有一丝高兴。
“AA制吧，这样清爽。”李六沙不想与这种人太多纠葛。
“OK,”‘夜巴黎’转过身来，冲着服务生一打响指：“Boy,Angel’sKiss。”
酒被端了上来，很优雅地放在李六沙面前。李六沙盯了一会儿那颗红樱桃，用两个手指把红樱桃轻轻拿起来，他最喜欢白色鲜奶油上的旋涡如嘴唇般开合。李六沙连续拿起放下三次，然后往嘴里一扔，嚼了嚼把樱桃吃了，再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口感甘甜而柔美。
‘夜巴黎’一直看着李六沙，见李六沙放下杯子，笑了。
“你这个人有点意思。碰一下？”他举起了酒杯。李六沙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主动说了一句话。“我们也算有缘吧。祝你快乐！”
“谢谢你，但其实我很不快乐。”‘夜巴黎’用手摇晃着酒杯。“我一直不快乐。今天更不快乐。”
“为什么？”
“因为今天刚刚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我努力了一年的处长被我的竞争对手拿下了，而我则被调到另外一个边缘部门冷藏了。”‘夜巴黎’愤愤地说。
“哦，原来你是当官的。”李六沙对官员一直没有太多好感，因为他接触的官员主要是工商、税务、公安、卫生和海关等行政部门，这些官员的门难进，脸难看和事难办那都是大大有名的。不过，尽管如此，这几年考公务员则是挤破了脑袋。从这个架势看，这三大难肯定要持续很长的时间。
“看来你对当官的不感冒？”‘夜巴黎’其实眼力不错。
“没错，我对官员的确印象不太好。”李六沙实话实说。
“那你当过官吗？”
李六沙回忆了一下。“上学时因为学习不错，干过很久的学习委员，大学后就是普通一兵了。后来，后来下海了则做过部门经理、副总和老总。”
“你这不算官员。正式的应该就是现在的公务员。还必须是有职务的公务员。不带职务的狗屁都不是，那些人是吏，根本就不是官员。”‘夜巴黎’很是熟悉官场。
李六沙决定了解一下。“那你说说你的级别？”
“副处级，在区政府做一个副处长。”‘夜巴黎’开始有点得意，但马上消沉了，估计是想到没有提上处长。
“不错啊，我看你挺年轻的。”李六沙表扬一句。
“嗯，我可是我们系统内最年轻的副处长啊。今年1岁。当年提升我时才9岁。本来很有前途。”‘夜巴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可惜啊，原来提升我的那个局长调走了。好日子就这样结束了。”他叹了口气。
李六沙和他碰了一下酒杯。“理解，人走茶凉，职场也一样，到哪儿都是如此。”浅浅地喝了一口，接着说：“重新再来呗”
“你说的容易！”‘夜巴黎’唉声叹气，“这就是官场的悲哀了。现在看来我要老死在这个级别了，熬到退休时给你一个象征性的处级调研员，顶了天了。”
“什么，三十多岁就考虑退休的事。”李六沙有点惊讶。
“你不知道，官场上最可怕的两件事：一个是排错队，还有一个是遇到倒霉事。”看到李六沙在认真听，他接着解释：“排错队就是跟随的老领导到站了或者靠边了。而遇到倒霉事则是你无法预测的，碰上这种事肯定被上边当做替罪羊。有后台还好办，没有后台的只能认倒霉。”
‘夜巴黎’见李六沙没有吭声，知道他不明白，便进一步解释道：“官场可怕就在于你基本只有很少的几次机会，如果抓不住，那大多就完了，干熬到退休了事。因为要换一个单位，尤其是热门单位，那是很难的。多少人在盯着那块肥肉啊。”
‘夜巴黎’说了半天，李六沙明白了。他对官场的认识都来自于小说。从‘夜巴黎’的经历，他发现当官还真是一个技术活，正如《二号首长》那本书所言。而且竞争异常激烈，因为几十号人，只有一个处长，两到三个副处长。其他没有熬出来的想换个单位比登天还难，而且，即便换成了，也一样是普通一兵，是听话的料，同样没有多大出息。所以，年轻人进去后一般都会拼命奋斗几年，一步一步往上爬。如果第一步就落后于人，你的机会就不多了，如果第二拨还没进步，那你就算彻底没戏了。这是官场起步时的艰难，也是第一个台阶。
等你当上了副科长或科长再往上时，还是一样。必须不断地进步，否则又被淘汰了。当上副处长是第二个台阶。
那最重要的就是这第三个台阶了。中国无数有为的年轻官员被关在这扇门的后边。‘夜巴黎’就是其中一个了。
听了他的介绍，李六沙更加糊涂了。“当个处长就那么牛皮，副处长不就小那么一级半级吗？至于吗？”
‘夜巴黎’用手指点着李六沙。“晓得吗？这可是天壤之别呀。在国内，处长算是有实权的官员了，有实权就可以拍板。差别就在于这拍板上了。我当了几年的副处长，基本上就没当过家，都是我们处长拍的板。”
‘夜巴黎’比划着：“如果把处长权力比作十分，那副处长的权力只有一分不到。实际上，副处长是通往权力的必经之路，除开这点，没有别的作用。”
李六沙恍然大悟：“所以你铁了心的要当上那个处长，对吗？”
“答对了。”‘夜巴黎’无精打采。“可惜完蛋了。”
李六沙却不以为然。“干嘛那么丧气，大不了不当官呗。当个老百姓也挺好的。”
‘夜巴黎’撇撇嘴。“你说得这么简单。难道你在外面没有受过气吗？你的屈辱还少吗？这年头做点事没有几个当官的朋友帮你，你做得成吗？”
这个李六沙深有感触。他很想从官员的嘴里听听当官的好处，便怂恿‘夜巴黎’详细道来。
按照‘夜巴黎’的说法，现今当官至少有三大好处。一是众人相求，让你很有优越感。在中国办事，屁大的事情都要找个熟人，否则累死你不算，还不一定能办成。所以，聪明人都会先去找个熟人。你在高位，或者你在朝廷里，求你的人自然就趋之若鹜了。那个被人相求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二是一呼百应。那么多人天天在拍你马屁，歌颂你，那种骄傲感是很让人舒服的。下面的人为了提升，为了办事，自然会听话。吹吹拍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也需要功夫。有些小事你只要稍稍暗示一下，就有人帮你办了。这第三就是指点江山。这边是我的，那边也是我的，统统都是我的。这个要这样做，那个可以做成那样，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体会一下多有成就感。
‘夜巴黎’归纳道：“总而言之，如果你没有熟人，又想办成一件事，你的屈辱有多少，你的苦衷有多少，你的麻烦有多少，那他的反面就是当官的好处。你可想而知了。你知道吗？有多少人在恨特权，就有多少人在盼特权。没有尝过特权滋味的人，根本就体会不到特权的妙处。当官就是最大的特权。与权力相比，财富什么都不是！”
‘夜巴黎’说起官场津津有味，但一提到他的处长梦，立马人就蔫了。不过，当李六沙劝他换个活法，不要只钻在官迷里面出不来，‘夜巴黎’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也知道不能这样生活下去。可是当官就像毒品，一旦染上就很难戒除了。权力这个东西，吸引力太大了，局外人是很难理解的。你的付出有多少，你的牺牲有多大，你得到的只会更多。当然，如果你没有得到，那你失去的就更多了。但是，这绝不会阻止我放弃，反而会更让我像赌徒那样越押越多，直到把裤衩也当掉为止。我只当过一个小小的副处长，只有那么可怜的十分之一的权力，我就已经品尝了权力的滋味，我真的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想当皇帝，想越爬越高。我已经身不由己了。现在的我除了当官，不会干别的了，也不想干别的了。”
李六沙不是很能理解身不由己这个词。他没当过官，不知道权力的诱惑，于是，他问‘夜巴黎’。“你是不是太夸张了权力的诱惑？如果和女色相比，权力的诱惑有多大？”
“多大？”‘夜巴黎’激动了，他大声说：“你知道吗？和权力相比，女人算个屁啊，那种感觉你是无法想象的。这么跟你比喻吧。你想象一个你遇到的最美的女人，现在我要告诉你，权力的诱惑比你这个最美的女人的要大百倍以上。你能抵挡它的诱惑吗？”
李六沙看着激动莫名的‘夜巴黎’，他无法理解。不过，看他那个样子，他有点相信了。
当一个你梦寐以求的绝色女人向你招手时，李六沙无法肯定自己可以拒绝与她共舞。那么，比她更美百倍的诱惑是什么呢？李六沙无法想象。
看着‘夜巴黎’喝多的样子，看着他提到处长那种无可奈何又咬牙切齿的伤心的样子，看着他说起官场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李六沙不知道是他可怜还是自己可怜。
你在山脚看山顶那人，就算看酸了脖子，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也看不到山顶的风景。而山顶的人，则看向更高处，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山脚下的看客。
李六沙略微一数，有多少山峰在前面等着自己：财富、美色、权力。。。。。。一座比一座更高，一个比一个更美。在这样的风景下，何时可以坐下欣赏？
难道人生就是没完没了地去追吗？何时是头？
追到了又怎样？没看到又如何？
苦海无边，那欲海有边吗？
回头是岸！
但，这真的是岸吗？我能依靠吗？我能在这儿踏踏实实地睡觉吗？
李六沙带着这些问题回到了北京。时时，他会想起那个同性恋的男人，会想起他描绘的绝顶上的风景。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哪儿是我的绝顶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