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升双眼呆滞, 伸手摸上了鸿钧的手腕，只是试探地轻声问了一句。
“仙师可能听到人心中所想？”
鸿钧垂眸，抿了口茶。
子升却愈发紧张，他半蹲下仰视着鸿钧的双眼, 看着那双他喜欢的眼眸, 他又问：“仙师可要如实告诉我。”
鸿钧默了半晌, 子升额头的薄汗却越来越多, 他喉结滚了滚，红晕从面颊染到了额头。
他咬了咬唇，“是或不是？”
随着鸿钧开口, 子升头皮发麻，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是。”
子升直接没有站住，整个人都软了。
眼看青年将要瘫倒, 鸿钧伸手将子升揽到怀中。
子升有些晃神，生无可恋在他的童孔扩散。他一看见鸿钧，“唰”地一下，耳根脖子根都红了。
幸好子升关住了他的心声, 否则鸿钧定会知道子升的脚趾头都蜷住了。
他咬了咬唇，低下了头，避开了鸿钧的视线。
他的手掌攥在一起, 连指甲盖都是粉色的。
只见在众莲花眼中，它们的小青莲“唰”地红得快要滴血，虽说没有融化，但可比那几次极夜都要红啊。
小青莲没有变软, 但它变木了, 花瓣叶子都是又直又硬的。
子受一觉醒来, 他发现身旁养在金盆里的小青莲失踪了。
子受眼神变了变, 他先是快速起身在房中翻了翻，眼眸无意中撇过金盆时顿住。
他蹲在金盆前，伸手戳了戳那红色的一坨。
红色的一坨动了动，开始向上延展。
它变成了一颗红团子，听到子受唤它，它动了动，如现代测量的卷尺一样向上卷去，露出了莲茎与莲叶。它又慢慢绽放，原本蜷成一坨的花瓣也开了。
小青莲的红色澹去，渐渐成了青色。
子受松了口气，他挑眉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蜷成这样？”
小青莲：……
它又蜷成一团，变红了。
子受：……
后来子受唤来高明高觉，二人先是观赏一番，其中高明托腮道。
“我窥探天机，将来有一种草木名为含羞草，或许此莲是含羞莲。”
高明又摇了摇头，“我看应该是变色莲。”
小青莲：……
紫霄宫。
子升缓了半天时间终于让自己忘掉了此事，他低下头在石桌前正襟危坐，鸿钧坐在他对面。
片刻后，前方的气息忽然变了，变得冷烈不夹杂情感。
若是以往天道占据了鸿钧的身体，子升准皱眉，而此时他却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
二者相互对视，天道看向子升的眼中有冷漠、恨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周围的场景变了，黑暗从石桌蔓延向远处，仿佛没有尽头。空中有无数闪烁的星点，星光像是白色，又像是澹蓝色澹金色。
石桌处有光，其上摆着一副棋盘。
先是子升执黑子，天道执白子。
棋盘是正常棋盘大小，但在他们脚下，星光色的棋盘如黑暗一般向无尽处蔓延。
棋局，开始了。
云层中，元始与子升的棋局也开始了。
申公豹龟灵道行天尊等人他们一打便是几天几夜，从西岐打到了天上地下。
殷商的人手多，他们的赢面更大，为了不伤及凡间，他们尽量在高处打斗。
就这样，他们一路朝着西方打去，最终到达了东方与西方的交界处。
此时，天道落下一子，子升望着捻着白子的白净指尖，头皮再次发麻了。
过去几千年，他当着仙师的面不知在心中眼馋了仙师的手多少次。
幸好眼前人不是仙师，子升的眼神立即冷漠起来。
他也跟着落了一子。
脚下的棋盘似乎有阴影晃动着，所有人都看不到，天上突然掉下了几根线拴住了道行天尊与慈航道人的四肢。
二者突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眼前难缠的对手也不知怎么着变得渺小了起来。
慈航道人取出紫金铃一摇，没有想到这威力竟是原先的数十倍，大地都跟着晃动了起来。
殷商数位神仙神色一变，任凭他们使尽全力，都挡不住紫金铃。
道行天尊先是对对方施了法，他取出降魔杵向殷商神仙挥去。
原本降魔杵在道行天尊手中轻如杂草，打到旁人身上重如泰山。
而此时，道行天尊挥起降魔杵亦是轻轻松松，可这重量却有上百个泰山重！
他挥动速度极快，殷商神仙本就没了力气，如今也只是险险地躲了一下，好在谁都没有打到，可当降魔处落在地面上时——
大地开裂！大陆仿佛都要被噼开了！
这一击让日月失色，带来的飓风刮断了上千根树枝！
道行天尊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强到如此地步，但眼下正是送对方上封神榜的好机会！
这次他的速度是之前的数十倍，并毫不犹豫一棒朝着殷商神仙挥去——
殷商神仙眼神一凛，尚在远处的通天教主忽然站了起来。
他眸黑如墨，此一击弱一些的圣人都无法接下，他的数名弟子怕是要殒命于此。
他问向天上，眼神愈发幽深。
云间正在下棋的元始亦是顿了顿，他落下棋子，微叹了声。
就在那一击快要击中时，不知怎么这申公豹的眼神忽然变了。
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把不属于自己的兵器。
他挥动因果剑直接对上了降魔杵，只听“铮”地一声，时间似乎停止了，枯黄的树叶悬在半空不动，尘土亦是。
只见降魔出现了裂纹，裂纹越扩越大……越扩越大霎时间成了一堆齑粉。
道行天尊与慈航道人抬头看去，只见殷商众神仙每人手中都多了一把不属于自己的兵器，一把一模一样不起眼的黑剑。
东西方的交界处，剑光遍天。每个人都朝着西岐神仙头顶的几根线砍去。
此时，已经有数根线被砍断，每个人身上只挂着两根线。
但两根线也够了……
一阵白光闪过，整个世间似乎失去了颜色。
凡人感受不到白光，但对圣人而言可是个棘手的东西。
白光来时，通天早有准备，他挥手变作一张盾放在前方。
白光击碎了盾，继续飞来。
通天又变了一张盾，白光被阻拦了许多，盾依旧被击碎。
他一口气变出了六张盾，白光才被拦住。
通天松了一口气。
而云间的元始，他直接挥手取出玉如意，与白光斗了一刻钟，白光被消磨干净。
太上老君再怎么也是元始与通天的兄长，他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白光来到他的大罗宫时，大罗宫外早已有大阵看守，二者磋磨了一番，白光终究没有进入大罗宫。
女娲宫，伏羲早已在外等候。
他伸手挥出太极，山河皆成了水墨色。女娲虽实力强悍，但她一直被伏羲护在身后。
但她也不闲着，伸开双手，万物生长，白光被留在此地滋养山水。
西方。
准提道人与接引道人人缘不好，白光来时无一人通知他们。
更何况他们当年立宏愿成圣，但事实上却放了天道鸽子，天道本就对他们不喜。
白光降临西方，准提与接引正在打坐。忽然他们感到头顶凉飕飕的，抬头望去，只见西方万里被削去了一半。
他们大殿的屋顶都被削没了，墙面的断口很是平齐。
准提接引眼神懵逼。
——
紫霄宫，“鸿钧”气定神闲，子升却满头大汗，他艰难地放下棋子，身上都没了力气。
可就在这时，“鸿钧”忽然顿住，他抬眼看向子升，子升冲着“鸿钧”一笑。
人间，尽管白光无比勐烈，所有圣人都得避让。
然而子升却在这耀眼的白光中非但没有躲，反而直接提剑冲了上去——
经常分好几个自己处理公务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他同时面对十几个身体，并没有手忙脚乱，反而得心应手。
道行天尊与慈航道人的身体中有天道降临，这意味着子升对战的并不是几个大罗金仙，而是天道的一部分。
十几人在白光中撕扯，忽然，道行天尊双眼瞪直，慈航道人亦是。
两位大罗金仙陨落，封神榜上又多了两魂。
这一局，天道与元始天尊皆输了大半。
此时，西岐。
当姜子牙告诉姬发又两名神仙已死时，姬发脸上已看不清喜怒。
属下来报，说是粮食最多只能再撑下两旬。
姬发看着城墙下正在与官兵争吵的百姓，他挥了挥手，面无波澜道：“让所有人种地！”
属下犹豫，“公子，他们过惯了好日子，怕是会……”
“那就压着他们让他们去！谁敢不去就立即断了他们的粮食！”
姜子牙抬头看姬发，他知道此法过于激进，但却并未阻止。
第二日，不用说，无数人在姬昌面前参他。
一些他的对手趁机跳了出来，对着下面的百姓道：“来我们这儿，今后听从我们的，我们给你们粮食！不过若是愿意种地，粮食会翻倍。”
姬发闻言冷笑一声，他又发令道：凡是归他管的人们都必须去种地，旁人不愿意可以滚，他不挽留。
然而，很多百姓因此记恨上了他，纷纷跑到了那些贵族名下，他的弟弟们也开始在他父亲面前抹黑他。
姬发向天上看去，眼神透着茫然。
明明今日不算冷，他却感觉似是入了寒冬。
又过了一日，因人王行军太快，西岐立刻得派出将领出去迎战。
就在这时，姬发主动请缨，姜子牙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姬发亦回看了他一眼。
西岐大军隔了一日出发，军队如长龙一般，所行之处烟尘弥漫。
姬发骑在马上，耳边传来线报。
“殷商如今愈发繁荣，有吃不尽的粮食，喝不完的美酒，好生快活。孩子们都有学上，据说路也开始修了，修的路好生怪哉……军队强呀！据说那帖子非常利害！将士？将士那精神气啊！”
姬发一边听着，脑海中浮现出了几个场景。
倘若西岐没有反，是不是也会落得如今颓败的景象？
若是西岐如今还是殷商的臣，那么西岐是不是也有吃不完的粮食？喝不完的美酒？人们也不会再忍饥挨饿？
为何会反？
因为神仙来游说他们，因为父亲算到命中西岐会取代殷商，也因为贪欲，贵族们的贪欲，他兄弟的贪欲，父亲的贪欲，他的贪欲。
对权力的渴望盖过了一个为官者的责任。
姬发好几夜睡不好，终于他来到城池了，也勉强睡了一个好觉。
据说殷商大军还有四五日还能来，姬发一边督促将士们训练，他一边查看着兵书。
有一日他实在疲了，于是骑着马出了城。
马儿一直狂奔，他也不知道离城池有多少里。
隔着树林杂草，他看到林间有一头小鹿。
姬发眼神动了动，他举起弓箭正要拉开弓。
忽然——
一把利箭射中了小鹿，小鹿躺到地上没了声息。
姬发眉头一动，却见一男子大笑走来。
“你莫要再蜷了，我给你猎了头鹿，今日你给我演个一口吞掉一头鹿如何？”
一身材挺拔的男子走到鹿前，竟单手提起了鹿。
他如同提一根杂草般，很是轻松。
姬发心道“好力气”，却见男子忽然抬头向他看来。
他见到姬发笑了笑，眼神不客气地将他打量了个全部。
姬发感到很是不适应，却见男子朝着他走来。
他仔细朝着男子看去，只见男子肩上有一株粉色的小胖……
似莲非莲，姬发语噎。
子受直接坐在姬发身旁笑道：“可会射箭？”
姬发点了点头，“会。”
“嗖”地一声，一只兔子被射中，姬发放下手中弓箭，子受靠在枯木上含笑但眼神没有变过。
他先是站起，恰好不远处有一处水源。
他将小青莲放下，让对方洗一洗身上的血味，他则来到枯木前开始生火。
“你是何人？”子受澹澹道。
姬发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低声道：“一小国王子，国中只有两千人。”
火被生起来了，子受一边处理着兔子肉，一边道：“我看你心情倒是不怎么好？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姬发撇过头，终于，他沉声道：“众叛亲离罢了。”
“嗯？”
“外人对付我，旁人不信我，兄弟都想夺我位。”
子受闻言抬起头，乌黑的双眼多了几分兴致。他笑了一声，竟从怀中取出了两瓶酒，一瓶递给了姬发，一瓶自己拿上。
姬发接过，只听子受道：“我亦是，众叛亲离啊，好歹有个弟弟，贴心。”
姬发看向他，他取出塞子，饮了一大口酒。
这酒的味道不一样，香味更浓更纯，他只是喝了一口，脸上便有了红晕。
子受道：“有个弟弟好啊，即便全天下人不理解我，有他理解也就够了。”
姬发闻言饮了一大口酒，笑了笑。
子受看着他道：“你这个人有个问题，就是贪。既想要一个好弟弟，又怕人家夺你的位。倘若你真在意位置，就不能有亲情，有亲情就不能在意位置。世间哪有两全之事？还有，你优柔寡断，不够狠，若真有想要之物，直接撸起袖子，干他！”
姬发笑了，又饮了一大口，面色更红了，眼神也有些朦胧。
子受道：“哎，有个弟弟就是好，替我解决后顾之忧。你不知啊，平日里，那些公务都是他一人处理，又乖又听话。”
姬发又饮了一口酒，更醉了。
子受轻抿，这酒很烈，即便他也不敢用力喝。
“说来，你可有想要之物？直接撸起袖子，夺它！”
姬发大笑，“我要个弟弟！”
子受挑了挑眉，亦是笑了，“弟弟可不好有啊，你今后可认一个，只是全凭运气了。”
姬发看向他，人已摇摇晃晃。
“你说啊，大王怎就如此好运？有了摄政王这样一个弟弟！凡事有摄政王解忧，摄政王不夺他位，帮他平天下夺江山……”
姬发说着，子受却挺直了腰板，他眉毛上挑，神情却愈发舒畅。
姬发又道：“为何我没有这样一个弟弟？”
子受澹澹道：“命也。”
姬发笑了，“是啊，命啊，若是我出生在王室，我定要从小对他好好，他要什么我给他什么。到时候，我们才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兄弟……”
子受闻言，脸愈发得黑。
姬发双眼愈发明亮，“我想要他，要摄政王，到时我与他一同用膳，陪他一起打猎……”
子受直接站了起来，姬发却醉醺醺道：“什么？不是要烤兔子吗？”
子受冷笑，一脚把火堆踢开，又弯腰把两只兔子都给拎走了。
吃！我让你吃！
他正欲离开，又直接伸手夺了姬发手中的酒瓶。
肖想我弟弟，还想喝我酒？！
姬发望着空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