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耸耸肩，挠了挠头，他们两个的名气可不算小，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像刘一方成为了忌讳提起的人，他们估摸着也是这个待遇。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打听事情不可能靠单良一个人，单良擅长的是勘察，而不是从人们口中获取情报，就单良那性格，到包子铺买个包子都得酝酿上几分钟的勇气，况且情报收集还得根据情况作出改变，总不能写张纸条给单良，让单良照着纸条上的做，这很容易导致得来的情报存在偏差。
收集情报这个事还是得让郑义这个当过差的人专业人士来，郝仁和单良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也就是多两双眼睛多看看四周的环境，顺便扮演跟班给郑义撑一撑身份。
“你们到底都干过什么勾当。”一直保持沉默的单良发声了，“回自己老家都得跟过街老鼠一样躲着。”
“你以为寨子里那百来号人是怎么来的？”郑义说，“刘一方说的是事实，本以为是因为他像个疯子或者说就是个疯子，所以才没人信，但我们没疯，我们做了和刘一方性质相同的事，没想到结果却差不多了，刘一方的话让不少人选择了离开花沁镇，我们也只是带走了百来人而已。”
“在此之前我简直就像刘一方的复制品。”郝仁没多说，苦笑起来，“现在应该不算是了。”
也许还是。郑义没把这话说出来，因为郝仁自己没地头种作物，平日里的郝仁就和过去没什么两样，这边帮着除草浇水，那边帮着翻耕播种，闲下来了就看看书，做做花茶，或是和单良一起去打猎。
还真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你当你的老百姓，奔波在人流中，我当我的小官，埋头处理事务和巡视，不管是在花沁镇还是在寨子里，总会擦肩而过，不同的是以前他们是陌生人，不会问声好，现在他们是好兄弟，会约着晚上一起喝两杯三花酒。
单良沉默了一会儿，“拖后腿了，对不起。”
郝仁和郑义纷纷愣了，对视了一眼后笑了起来，没想到单良也会说烂白话了。
“熟人靠得住吗？”郝仁提议。
“靠得住的已经跟我们离开了。”郑义说，“你看老李头，带上细软就跟我们一起出来了，地契都没卖，还有刘老汉和他隔壁的老王，黄寡妇那会儿都快再嫁了，她对象不同意，结果两人撕破脸跟着出来了……现在还是寡妇。”
郑义说着就扶额，他总感觉心里冒出了一些破坏他人感情和睦的罪恶感。
“说白了，靠得住的前提是相信我们。”郑义补充说。
郝仁默然，他发现郑义提到的人，或者说，他们带出来的人，都曾与刘一方有着互帮互助的交情。
老李头很喜欢喝周家出产的花茶，刘一方很拿手，两人一来一回就熟络了，老李头还常常雇刘一方做短工，给刘一方赚点钱吃好些；
刘老汉和老王都是瘸子，有一年魔物闯进了镇子里，他们俩的屋子都被推塌了，互救时都丢了一条腿，刘一方给他们做拐杖，帮他们理理地，照顾了好些时间，到了地里收成时就往刘一方怀里塞庄稼；
黄寡妇早年丧夫，拖着三个娃娃日子过得艰难，顿顿稀饭菜头，一大三小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刘一方送过不少粮食给黄寡妇，有空还会帮看一看孩子，顺带教教读书写字，刘一方去当兵前还把存款都给了黄寡妇，说是孩子上学要花不少钱，不能因为吃不饱耽误了孩子的前途。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都是郝仁从当事人口中听来的，脸上的表情来不得半点虚假。
他们两个人，就好像是刘一方的继承者，做着刘一方没做完的事，如今回到花沁镇也一样，继续做没做完的事，只是这没做完的事变成了他们自己的事了，而刘一方却半途而废了，也不知是真的疯了，还是真的已经对花沁镇失望透顶。
郝仁曾在覆舟面前为刘一方找借口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在见到覆舟前，他更愿意相信回来的那个人还是他所崇拜的人，只是多了些怨气，多聊聊就会解气了，实在不行让刘一方揍一顿也行，但覆舟打破了他的幻想，回来的不是刘一方，是刘一方招来的魔鬼。
郑义继续说：“再次去找他们，他们可能会把我们卖了，就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一群捕役踢门而入，手里拿着刀枪棍棒，领头的可能是曾经像条狗一样喊我少爷的狗腿子，也可能是安特兰斯，罪名大概是扰乱治安。前者还好说，后者我们是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
郑义长叹一口气，“他们都不知情，我们所做的事对他们来说确实是错的，反倒是把我们供出去是在保护镇子的安宁，所以我们还没法说他们害了镇子的所有百姓，他们只是蒙在鼓里，被封咒寺骗了。”
“说得一套一套的。”郝仁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就是事实。
“那当然，我以前一直都想着要当个两袖清风、清正廉洁、公正无私的好官，得把事情分清楚，不能夹带私心和个人情绪。”郑义自嘲地笑了笑，“不过真是造化弄人，混着混着就混成了个强盗，而且还是地方一霸。”
“不过，我想还是有人愿意帮助我们的。”郝仁说。
“譬如？”郑义可想不起来还有谁是相信了他们却还留在镇子上的人。
“很多，当初他们是放不下一些人或事才留下来的。”郝仁强调，“而且是两次都选择了留下来。”
远处来了一群羊，羊群后跟着老汉。
郝仁和郑义下意识地侧过头，压低了帽檐，装作连夜赶路后疲惫的旅人。
老汉甩着小鞭，嘴里一惊一乍地吓唬想要跑去吃草的羊儿。他从三人面前走过时瞥了一眼，惊呼起来，“哟，这不是小郝子和郑家的四少爷吗？回来了？”
单良就在两人旁边，老汉却一副没看见的样子。看来是存在感太低，否则老汉会说“带着朋友回来玩吗？”
郝仁和郑义一惊，故作熟睡没搭理，老汉有些疑惑，心想该不会是认错了。老汉也没停下，尴尬地嘟囔起来，赶着羊走开了。
“他娘的！走了好些年样子都变了不少，脸也用草帽盖着了，怎么这也能认出来。”郑义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急切的示意郝仁和单良出发，“赶紧抄近路去找你说的熟人，一定要在正午前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要是我们回来的消息传开，我爹铁定要来抓我，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