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刚挺直上身，长椅便塌了，飞溅的石块特别配合客人，纷纷砸在了忍冬上。
路尘转回头用充满怨念的眼神斜视客人，“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亡灵，你这是第二次坏我事儿了吧。”
这一次不是疑惑的语气，而是责问。
路尘对客人的外貌倒是不感到意外，牛首鹿角、蛇身鲤鳞的古龙，俗称四脚蛇，或是称为拼接而成的“九不似”，当然，这两者都是蔑称，关系不好或是对方脾气很烂可不能拿来开玩笑——但，与其说脾气很烂，倒不如说所有的古龙都是天生的神经质，生来就患有歇斯底里症，东土就不乏各种由古龙发脾气而出现的人为“天灾”。
客人倒是很低调，以龙首人身的形态来“造访”路尘，而不是以大型的“四脚蛇”模样浮在空中，要是那样的话，那阵势可就比一大片乌云要大得多了。
要是小型的“四脚蛇”那也挺显眼的，毕竟，古龙早已被大众认定为传说中的生物，存在与否都不得而知，堂而皇之的出现，势必引起各方的注意。
客人微微笑了笑，其本意应该是带着歉意的笑，只是那古龙脑袋根本就没有五官一说，嘴角往上一弯，也就只能看出那不是带有善意的笑了，好比一头狮子微微咧嘴，你哪知道狮子是想打喷嚏还是瞧不起你？
客人清了清嗓子，打起了哈哈，“你看，你这不是记得嘛。”
“那好吧，好久不见。”路尘没好气地说，他叹了口气，恢复回原本懒散冷淡的姿态，“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什么时候变成急性子了，先叙叙旧如何？”客人微笑，“这样比较有利于接下来的谈话也说不定。”
路尘盯了客人一会后便转回头继续埋首采摘忍冬，“叙旧还是免了吧，盯了我几百年，现在才来叙旧？说到底还不是想从我这里图点什么，我可跟你先说了，我已经被流放了，所以你想从这图点什么的话那也只能图战力了，但我拒绝。”
“哎……既然你都把话挑明白了，那我也就不多废话了。”客人说，“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我拒绝，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图，没有再做交易的必要。”路尘哼笑了一声，“去找别人吧，天峰会是不错的选择，也许能借此机会把你们两族几千年的恩怨化解了也说不定。”
“不，只能是你，只有你能做到，也只有你有能力做到。”客人坚定地说。
“我有能力？我的火都快熄灭了，我还能有什么能力去做到些什么？你是想让我给你开一副药还是帮你写个术式？这些我倒是能做到，不过我要价很高，一个药名一副完整的龙肝，不接受砍价，你自己考虑吧。”路尘巴不得这四脚蛇赶紧滚蛋，不仅没给好脸色，说话还一字一顿。
“我不需要你用铁匠的身份来做什么，我需要的是你的另一个能力。”客人顿了顿，“一己之力成众人之事。”
“我希望这不是朦岳告诉你的。”路尘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变得轻柔了。他不觉得朦岳会这么大嘴巴到处说，如果是出于立场原因的话那也不可能泄露秘密，路尘一直相信，无论朦岳站到了什么立场上，都不会把另一只脚从自己身边挪开。
“当然不是他。”客人抬起头，看向缺了半边的塔顶，“谈到朦岳，你会变得很温柔。”
“那是……”
“你唯一的朋友，唯一一个还把你当做‘清语’的人。”客人抢着帮路尘把话说完了，“他是你仍然坚持‘活着’的真正理由，如果连他都离你而去，你会选择回到牢里，还是前往火炉？”
客人继续说，“罢了，这问题当我没问。也许是我没把话说清楚，我是想和‘清语’做交易，而不是和‘路尘’做交易，这样能否让你放下戒心和敌意？让我们好好谈一笔荒唐疯狂的生意吧。”
路尘停下了手里的采摘工作，他轻轻拨开地上的爬山虎和常青藤，将小竹篮放在空地上。
路尘做了个深呼吸，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慢慢走到墙边，倚着松软的墙表摸出烟枪，熟练地往烟锅里塞入烟丝，目光越过被白蚁蛀得轻轻一碰就可能倒塌的护栏，最终落在透出光的房屋顶上，大概是台风刮来的石头把屋顶砸坏了吧，好在是边角处，对屋内的影响不大。
“还是先叙旧吧，东土人不都这样吗？找个地方吃顿饭，寒暄上几个时辰，待酒过三巡了才说正事。”路尘将酒壶递给走到护栏另一头的客人，“有时候你们的规矩也不怎么让我觉得讨厌。”
“可惜我们都不需要吃饭菜，酒水也没法让我们一时脑热做出多余的承诺，除了跟烟草一样作为不良嗜好外没什么作用，连解渴都是多余的。”客人打开酒壶闻了闻，“底料在外头可没有，弄这些料子的时候没顺手拆掉几个幻境吗？”
“没拆，都是无害的幻境，平白无故地拆先祖它老人家的老家干什么。”
短短的沉默代表双方无意继续这没营养的话题。
“和第一次见你时有点不一样了。”客人说，“同样是暴风雨，上次是海伦引起的，这次是我引起的，不过同样是坏你好事，这倒是没变啊，上次我把你的鱼儿吓跑了，这次踩到了你的忍冬。”
“希望下次别还是在暴风雨里相遇，你也别来坏我事。”路尘用鼻子轻轻笑了一声。
“四脚蛇嘛，喜欢水，不怎么喜欢大晴天，暴风雨怕是避免不了。”客人自嘲地笑道。
“那下次就别憋着，雷雨发庄稼，造福一下地方百姓也挺好的，这次你倒是还有点良心，没憋到最后了收云不下雨。”
“兴云布雨……早已不是我们的职责了……不，从来就不是。”客人叹了口气，饮下一口酒后他晃了晃酒壶，“就当做过了三巡吧，但你应该还不想谈正事，你想知道些什么？”
“不，谈正事吧，难得你搞了这么大的场面，应该是不介意暴露自己行动了……”路尘耸耸肩，“不过你可能会扫兴而归，要是过去的话，如果事情有意思我会考虑一下，只可惜你比艾薇拉来晚了一步。”
场面确实够大的，不是展开结界侵蚀世界将此地与外界隔绝，而是直接布阵圈地，除非权限够高或者权力够硬，否则在这片乌云之下就等同于被剥夺身为神的资格，这摆明了就是告诉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老子要跟氏族的铁匠谈生意了，要来捣乱就痛痛快快打一场，要么就乖乖在旁边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