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两罚全中后，比分为39：50，十三中维持着两位数的优势。
姚若虎耍了一个小聪明。刘杰第二罚刚刚出手，他就偷偷朝前场跑去。唐傲果然没有辜负他，直接从底线扔出了一个大长传。姚若虎将球放入篮网中，瞬间就将让分差再次回到个位数。
41：50。
“这些家伙……”余飞俊咬咬牙，“可真是半秒钟都不能放松啊。”
白一帆示意队友稍安勿躁：“我们暂停那个单打战术。”
“为什么？”张潇一愣。
至少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个以白一帆背身碾压对方控球后卫的“碾压”战术是相当成功的。分差在一点一点重回两位数，而对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更好的应对措施。就算是金小渝连续两次补防展现出他惊人的爆发力，但最终效果也并不好——他连续赔上了两次犯规，送给己方4次罚球。
“当然是，避其锋芒。”白一帆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看着余飞俊和张潇，这两个他最信任的队友，“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了。”
张潇和余飞俊的心里头一热，同时说道：“没问题！”
张潇握紧拳头，看着白一帆，忽然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张潇与白一帆是同桌。去年高中开学，他和白一帆同时加入十三中高中校队。
白一帆是从新城十三中的初中部校队直接升入高中校队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久负盛名，几乎从进校队开始就已经预定了主力控卫的位置。而张潇，这个看上去没有一点特色的球员，在校队的前途确实晦暗不明的。
他速度不快，弹跳一般，身体素质也只能说是勉强合格。每次训练，他都被分在替补的那一组，一直都是球队最默默无闻的那个人。
“小二帆。”有一次课间休息，他忍不住对白一帆说道，“像我这样的球员，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上场打比赛了吧？”
他尽可能地用轻松的语气说话，可是依旧将心里面那么一点点不甘透了出来。
他那么努力的训练，可不是为了换来一个上不了场的结果。
白一帆将手中的王后雄学案翻过一页，神色不变，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不，你应该成为我们的主力球员。”
“什么？”
“你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优点。”白一帆淡淡地说，“从明天开始，你在训练中跟我一组吧。”
“我……你？”张潇看着白一帆，“你是说，我要和主力队员一组？”
“因为你本身就具备成为主力的实力。”白一帆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张潇，“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一个朋友。”白一帆的口气依然是淡淡的，“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和你一样，虽然很努力，可是似乎总是看不到自己的优点。”
“我的……优点？”张潇自嘲地笑了笑，“小二帆，你别安慰我了。我在球队里，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连影子都找不着了。你说我有优点？而且还足以成为主力？”
“没人找得到你……这就是你的优点。”白一帆说道，“如果让对手也抓不到你，那就更好了。”
张潇愣愣地看着白一帆，忽然明白了什么。
白一帆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王后雄学案上：“你能摆脱对手，我就能把球传到。”
张潇点头：“我明白了。”
在那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这一点。他自以为的最大的缺点，竟然是白一帆眼中最大的优点。
可他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他知道自己在场上应该做什么——安静地蛰伏，如同猎豹一般屏息凝神，观察对手防守阵型，利用神出鬼没的无球走位摆脱对手的盯防，然后接到白一帆的传球，得分。
在白一帆的推荐与坚持下，当时的校队教练勉强同意将张潇升为球队的主力小前锋。
可是张潇自己都没想到，他差点把自己的处女战搞砸。
那是全国大赛西区预选赛的小组赛第一场。上半场，张潇的数据是10投1中，3分。而他们则是带着落后15分的劣势回到更衣室。
“张潇，下半场你不用上场了。”教练大发雷霆。
“不行。”白一帆截口打断教练的话，“我们不可能在没有张潇的情况下获胜。”
“住口，白一帆。”教练一向对这个王牌球员很客气，但这个时候也难免控制不住情绪，“我是看在你的面子才把张潇调入主力位置的，你看他打成什么样！”
“可……”
“上半场他明显状态不好，可是你还是一直在给他传球。他连续投丢六七个，你还在不信邪地给他传球！”教练怒气冲冲地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同桌，你们私下关系很好，但你不能这样把个人情绪带进来！”
“我从来没有在比赛中掺入过个人情绪，教练，我再说一次，我们不可能在没有张潇的情况下获胜。”
白一帆坐在座位上，声音似乎没有起伏。人们常说白一帆脸庞棱角分明、常年冷峻的表情使得他看上去像是古希腊的雕像。然而此刻，张潇才发现，白一帆的眼神竟也是那么深邃，像是无底的海水。
“教练，下半场请继续派上张潇。如果输球，我承担全部的责任，并且立刻退出校队。”
白一帆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变，好像是在谈论一个与他完全不相关的事物。
教练与白一帆对视良久，终于妥协似的挥了挥手：“算了，就如你所愿吧。”
中场休息结束，球员们准备重新上场的时候，张潇叫住了白一帆。
“为什么……”张潇问，“为什么要这么袒护我？”
白一帆扫了一眼其他球员，忽然叹了一口气。
“你……”
“我们今年没法打进全国大赛的。”白一帆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们的实力不够。”
“什……”
“所以我需要你的成长。我们才高一，还有两年的时间。今年不行，还有明年，还有后年。我一定要把球队带进全国大赛。”白一帆声音低沉，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以张潇，你要赶快成长起来，成为我最好的帮手！”
激烈的比赛中，张潇忽然回忆起过去的事。
那场比赛的下半场，张潇像是忽然睡醒了。他的走位不仅更加飘忽，而且与白一帆的配合更加默契。上半场10中1的他，下半场7投全中，砍下16分，帮助球队获得了胜利，也让所有曾经对他进入主力位置不满的人刮目相看。
但是随后的比赛愈发艰难，也验证了白一帆“实力不够”的说法。白一帆竭尽全力，以接近场均三双的逆天数据扛着球队前进，却最终止步四强。
第四名，离全国大赛只差一步。
队员们的脸上，沮丧之情溢于言表。可是白一帆仍旧淡然。
他只是对张潇说：“我们明年再来。”
一年的时间转眼即过。
这一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不要再给对手机会了，一口气将他们打倒，然后进军四强，杀入三甲，把曾经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张潇忽然抬起头来，面对防守着他的唐傲，忽然一笑。
唐傲还没有反应过来，张潇忽然从他身边闪过，沿着底线朝另外一边跑了过去！
“不会让你跑的！”唐傲拔腿追了上去。
前面站着的，是对面的中锋刘杰。刘杰已经老老实实地挺胸直立杵成了一根柱子，双手在身前垂下交叉。
又要做“墙”掩护吗？唐傲哼了一声，稍微想外撤退了一步，离张潇远了点，准备从外圈绕过刘杰。
虽然是离张潇远了点，不过好处是能够不受刘杰的干扰。而且，他仍然卡在球从外线传入的路线上。如果这个时候白一帆贸然传球的话，十有八九会被他断掉。
唐傲觉得，自己这个防守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然而，张潇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已经快要跑到篮下了。然而他的右脚朝前方一蹬地，身体微微一顿，忽然箭一般朝着反方向跑去！
唐傲的脚步也紧跟着一刹，几乎没做停留地继续追了上去。
可是，张潇刚才那个反跑就像是给刘杰发布了什么命令，刘杰朝外面跨出一步，继续做“墙”，挡住了唐傲回跑的路线。
“糟糕，金小渝，补防！”唐傲急忙叫道。
可是已经晚了。
很显然，这一来二去的掩护，让金小渝也有些头晕，完全没有想到补防什么的。白一帆的球传到的时候，张潇身处三分线外，身旁已经没有了防守队员。
他轻轻松松地把球投了出去。他的投篮姿势平淡无奇——不，整个人在投篮的时候都是平淡无奇的。他自身的存在就像是一个黑洞似的，收敛了所有光芒。
金小渝想起自己在上半场给白一帆做出过的“没有光芒”的评价。
凤阳高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奔跑与进攻立身，如同华丽炫目的凤凰，口里衔着太阳疾走奔驰，光彩流溢。而十三中，这支球队，好像每个人都是那么朴实无华，却又是那么兢兢业业。
“刷！”
41：53。
“好球！好球！”“张潇好样的！”观众们大声喊道。
“干得漂亮。”白一帆和张潇击掌，“好好防守。”
程观月运球过半场，强自平静了下，朝金小渝做手势。金小渝上来挡拆，程观月刚绕过金小渝，刘杰就贴了上来。
换防吗？
程观月念头刚刚转过，白一帆已经挤过金小渝，从侧后方逼了过来。
这……一前一后，挡拆后，双人夹击持球人！
程观月重心放得极低，右手连续快速运球，篮球往往从地上弹起数厘米就被按了下去。这样可以防止运球被断。但是，白一帆在身后如同一堵墙，刘杰在前面也如同一堵墙。两堵墙将他夹在了中间，胁迫着他，甚至封锁他传球的角度。
程观月急促地喘气，被对面两人有预谋地逼向死角的位置。
“给我！”马良从内线冲了出来，赶快去解围。
程观月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赶快把球传了出去！
可是——
另一只手从中间伸了出来，拦在了中间。
“张潇！”
张潇断球之后迅速向前。姚若虎连忙回防，三步并作两步冲回自己半场，转身等着张潇过来。
然而，张潇突然把球朝着天空一抛！
“传得漂亮！”
余飞俊在空中接到了球。
姚若虎已经是凤阳高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张潇的高抛球却轻易越过了他。余飞俊的身前没有防守者。他接球之后，身体朝着前方滑翔了一段距离，像是“飞”到了篮筐的面前。
“当！”
他把球重重地灌了进去。篮筐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嗡嗡”的呻吟。
余飞俊落地，双手张开，面对观众。
“余飞俊！余飞俊！余飞俊！”
观众们再度被点燃了，疯狂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这个少年，这个长着娃娃脸、偶尔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的少年，拥有着与他的外貌不相匹配的爆发力与弹跳能力。每一次起跳都像是飞翔，每一次扣篮都舒展而潇洒，似乎都能给观众们以美的享受。
41：55，比分再次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