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会发生吗？
胡珂看着那一颗落下的篮球，神情倒是比较镇定。
奇迹？正是因为多少年难得一遇，才有资格被称作“奇迹”。若是常常发生，又怎么算得上奇迹呢？
“当！”篮球弹了出去！
还有机会抢篮板吗？
又是王浩。及时回防到位的他，将最后的篮板器牢牢地把握在了手中。
他将手中的球举起，时间还剩下最后一秒。程观月还是有些不甘心，朝着王浩冲过去。然而他脚下一软，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向前跌倒，单手撑地，另一只手还绝望地伸出来，朝着王浩的方向。
尽管身为对手，但王浩还是觉得微微有些动容。
比赛结束的哨声毫不容情地响起，程观月重重地一拳垂在地上，万念俱灰。
81：85，比赛结束。
有温热的液体从划过脸庞，滴落在地板上。
胡珂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站在了程观月的面前。
程观月没有抬头。
他又一次输给了这个男人。什么开创新的时代，什么为去年复仇，那些豪言壮语，现在似乎都成了笑话。
“打开新时代的大门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一定会有人守在门前，阻拦你们前进的道路。而我，只是其中一个。”从比赛状态中走出来的胡珂褪去了一生的杀气，显得稍微要平易近人一点，“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
程观月没有回答胡珂的话。他撑着自己的手猛然一松，整个身体重重跌在地板上。他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什么也不愿意去说。那些本就没有远去的噩梦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如同幽灵一般将他缠住。
徐小松有些颓然地坐下，不相信地看着记分牌上鲜红的数字。
结束了啊……唐傲叹了一口气，走到姚若虎的身边，低声说道：“学长，这还不是世界末日，对吧。”
“是的，我们还有机会……”姚若虎说着，因为紧握拳头，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马良仰起头来，漫天倾泻而下的是对东湖高中胜利的欢呼与对凤阳高中的嘲笑。他苦笑了一下，自嘲似地说：“输球和嘲笑……反正我都习惯了。”
他走到程观月的面前，伸手将他拉起来：“是男人，站着死也不要屈辱地跪着，流血流汗也不要流眼泪。”
程观月转过头，没有说话。
程诺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周围是沸腾的人群，他们在为东湖高中的胜利喝彩。程诺从喧闹与欢呼声中匆忙走过，走下楼梯，来到了球员入口处。
他很担心程观月。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程观月在最后时刻一次致命失误、被胡珂抢断成功，这场比赛他们或许他们真有机会赢下来的。
此时此刻，站在风口浪尖，承担着失利责任的程观月，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程诺很难不想到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那件让他们所谓的“三剑客”分崩离析、让他们俩反目、让程观月远走甚至几乎放弃篮球的事情。
“你既然做不到，又为什么要轻易许下诺言呢？”
“你自作主张，毁掉的是我们夺冠的希望啊！”
“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连最简单的罚球都罚不进去？”
“犯下这样的错，你还有脸回来见你的队友吗？”
程诺捂着头，站在原地。他忍不住要去想，为什么会这样呢？程观月明明一直是低调务实勤奋努力的，可为什么总是让他经历这样的事情，去承受那些他根本摆脱不掉的责任与……罪名呢？
他心里这样想着，脚步下意识地向前迈去。他想去找到程观月，他想去给他以支持与安慰，去做他曾经没有做到的事情。
但是他没拦在了外面。保安伸出手去：“你干什么的？”
“我……我是……”
“有工作证吗？非球员与工作人员不可入内。”
“我是球员的朋友，我……”
保安表情严肃，朝他摆摆手，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程诺无奈停步。他抬头，想透过重重人群看到球场内部。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到。
程观月……他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是不是已经没人可以将他拉出来了？
与此同时，凤阳高中输球的消息也传到了骏驰中学那边。
骏驰中学的主教练薛波正因为苏月博的失踪而大发雷霆。其他的球员不幸地当了替罪羔羊。
“你们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就算输了比赛，我们也要像一只铁军一样，怎么能这么散漫！我一直给你们强调的忘记了吗？纪律！纪律！纪律！”
“玩失踪的又不是我们……”骏驰中学主力控球后卫、高三年级的李智勇翻了翻表演，嘟囔，“就算教练闹得再大声，该听到的那个人还是听不到……”
“大概因为教练也知道自己管束不住月博吧……”队长陈超
然而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三四名决赛，我们的对手已经出来了。”
“凤阳高中……”项文将手机放回包里，脸色阴郁了下来。
小程……
在球场上以对手的身份再度相见，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将是一场绝不留情、你死我活的战斗吧。
陈超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小猫论坛，看着上面的数据。
“只输了4分。”李智勇从旁边凑了过来，“不是一个容易打发的对手。”
“任何队伍，能够进四强的，怎么可能容易打发？”薛波冷冷地说，“我们已经输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因为轻敌再输第二次？”
“呜，这是他们第一次打入四强呢……”李智勇一边翻看凤阳高中的资料一边说。
“我说过了，不可以轻敌！”薛波一声大吼，吓得众人的头一缩，“管他什么凤阳凤月的，我们都绝对不可以轻敌。记住，要把他们当做是和东湖高中同一级别的球队对待！听到了吗！”
“是！”队员们齐声回答。
薛波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小月呢？”
凤阳高中的更衣室内，金小渝忽然抬起头来，问道。
心情沉闷之下，戏谑的“小月月”的称呼也不用了。
直到这个时候，凤阳高中的队员们才发现，程观月竟然不在更衣室里。
“奇怪……”胡星眉头一皱，“难道他刚才没有跟着我们回来？”
唐傲点头：“应该是这样。我们进来之后就没人出去了。小月他压根没有跟我们回更衣室。”
“可恶！”金小渝豁然起身，环顾四周，“你……你们……你们没有跟小月说什么吧？”
胡星的脸色也微微不变。
他和金小渝，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程观月的过去。尤其是金小渝，他一直记得那个夜晚程观月说过的话——
“
你说过，冠军是你的承诺，而篮球让你收获友谊。可对我而言，篮球让我没能兑现承诺，却让我失去了队友们的信任，甚至你口中的……友谊。”
他知道那是程观月最大的心魔。而如果今天，如果真的有人对程观月说过什么严厉的话语……
“那个时候都沮丧着呢，甚至都没人注意到小程，谁还有空去给他说什么？”徐小松说。
金小渝稍微松了一口气，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门外柳源源的声音：“小月，你去哪了？”
金小渝一步跨到门口，一把将更衣室大门打开：“小月！”
“闺蜜闺蜜闺蜜，你刚才是出去淋雨了吗？不对啊，我看外面好像已经雨停了，难道你穿越了？”
乔语唠唠叨叨地说。没想到程观月无心理会，一把将更衣室的大门关上。
“喂喂喂……”乔语的声音便被隔在了外面。
不过，乔语这样一说，金小渝也突然觉得有同感。外面分明已经雨停，但此刻的程观月，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淋了一场倾盆大雨。他的脸上也还有看得到水珠，胸口也湿了一大片。
他应该是洗手间用冷水狠狠地“浇灌”了一下自己吧。
金小渝想要开个什么玩笑缓和下气氛，然而他的话在自己喉咙口就哽住了——
他看到了程观月的眼睛。
他的眼睛红红的，竟然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可他的表情却沉静了下来，甚至严肃得有些可怕。他一言不发走到屋子中间，眼神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对不起。”他开口说道，“这场失利都是因为我的错。我承担所有输球的责任。你们要骂我的话就骂吧，我会全部承受。”
程观月顿了顿，低声说道：“只是，骂了过后，我们还得继续讨论下一场比赛应该怎么打。”
说完这些，他就沉默了。他站在房间正中央，接受所有人四面八方目光的审视，低着头，抿着嘴，好像马上就会在重压之下垮下去、但他却又尽自己最后努力想撑住自己的身形。
金小渝握了握拳头。程观月这模样，让他想起在电视剧中看古装剧时那些罪大恶极被判斩首的罪犯。他们在被押往刑场之前会在大街上游行示众，被所有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厉声怒骂，精神上受尽折磨。
现在的程观月，难道不正是主动把自己陷入那种游街示众的境地中来吗？但是更加让人痛苦的是，那些将要指责他审判他，正是他的队友，他所渴望的……朋友们。
在这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中，仅仅是稍微换位思考一下，金小渝就觉得那场景太过可怕。他突然下就像是理解了程观月曾经诉说过的那种痛苦——谁愿意让自己就这样被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可是，也许稍微值得安慰的是，他终究是成长了。因为他竟然说出了“骂过之后继续讨论战术”的话。
他承诺过的……承诺要将球队带进全国大赛，去争夺冠军。他是在努力真正把自己往球队领袖的那个位置上放的吧。
敢于承担责任，又不轻易放弃。不执着于过去，放眼于未来……
而且，他明明心中那么恐惧，却依然站在了这个位置上。
他越来越像那个他们曾经遇到过的、名叫“林森”的小狼崽了。就算受伤，也只是找个无人地方舔舐伤口，不求饶，不示弱，然后再以一个坚强的姿态回到众人面前。
金小渝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地观察其他队友的反应。他们似乎也对程观月的说辞略感到有些惊讶，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回答。
整个更衣室里静默了一下，忽然徐小松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程观月的面前。
“学长！”金小渝忍不住出声。
这两人的关系不是那么融洽，这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程观月可是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趁着徐小松受伤抢走了他的主力位置——颇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上一场比赛，程观月在上半场发挥失常就引得了徐小松暴怒。这场比赛，程观月甚至还主动要求、进一步压缩了徐小松身为替补的上场时间。可是程观月最后一个致命失误葬送了胜利，徐小松心里头的愤怒可想而知吧。
连胡星都觉得有些不安，想要阻止徐小松。这个时候，可不能因为一时激愤而闹出内讧啊！
“一年级，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自大，真的是……让人厌恶！”徐小松冷冷地说道。
金小渝闭上眼睛，心蓦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