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间人的周扬把雇主的资料透露给了自己的岳父，而蔡中庭意外地发现，这职位完全就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一点委屈都没有，本色出演就可以了。
蔡中庭拿着茶叶罐的手顿住了。“小周，你没骗我？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老板，他是不是自己就很懂这一行，所以不想找个有本事的总经理，只需要一个看场子的？”
周扬伸手捏住了茶叶罐的底部，微微用力，却没能把茶叶罐拿过来。岳父大人，你的手劲不小啊。
蔡中庭低头看了一眼女婿，歉意地笑了笑，松开了手。
周扬手下忙活着沏茶，嘴里说道：“我问过威廉，他说自己其实不懂音乐，但有办法拿到高质量的歌曲，在发掘歌手方面也有些天赋。娱乐公司捧红歌手不就是依靠好歌和好嗓子吗？有了这两样，成功是一定的，剩下的就是看能不能利益最大化了。”
“说得轻巧。”蔡中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张狂俄国毛子的形象，自己都笑了。“好歌，好嗓子哪有那么容易得到的。粤语歌坛兴盛了几十年，经典有多少？平均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又有多少？原创歌曲更不用说了，很多人都是靠翻唱中岛美雪的歌红起来的，成名多少年之后才有了自己的代表作。他倒是敢吹牛，不愧是喝伏特加的北极熊。哎，说到这里我就奇怪了，威廉·华莱士不像俄国人的名字吧？”
小心端起茶壶，给岳父倒了一杯热茶，周扬说：“他说自己加入了俄国国籍，别的就没说了，应该是有难言之隐。这不是重点，您管他是哪国人呢，能给您发工资就行。”
“哼！”蔡中庭佯怒道：“老年人好奇心旺盛，多嘴问问都不行吗？”
周扬马上矮了半截，媚笑这说：“哪儿能啊。嗯，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应付威廉吧。省的您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
孟霄指挥威廉走进酒店包间的时候，周扬和蔡中庭早已等候多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两人就站起了身子。
“大家坐吧。”包间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周扬没了置身事外的洒脱和坦荡，蔡中庭也受困于往日的“辉煌成绩”，拘谨的神态看的孟霄也莫名心烦。
犹豫了一会儿，孟霄决定有话直说。“蔡先生，我想周扬已经把相关要求转告给你了。那你觉得怎么样呢？对工作有什么设想？”
人就是不知足，总要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孟霄面对蔡中庭，想的却是能不能比预期更好，让花出去的钱物有所值。
帝国兴衰在此一举，自己以后对着孙子是自夸还是自黑就要看着一哆嗦了。蔡中庭打起精神说：“说实话，我听到您的要求，嗯~感觉很不可思议。这里面有我个人的因素，毕竟谁都不想一点权力都没有，当老板比比跑腿舒服多了。另外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您的要求不太合理。”
孟霄说：“现在的主流做法是聘用职业经理人，把权利完全下放，给他自由发挥的空间，充分调动经理人的积极性。企业坚决，高效地按照经理人的想法运作，从而实现高速发展。我的要求确实和主流做法冲突，但我还是想听听你说的不合理是哪些地方。”
蔡中庭和周扬商议的策略就是以进为退。威廉（孟霄）的要求严格来说就是强人所难，就是作践人，没点受虐倾向还真不好说“我就是你想找的人”，但“贱”人是不值钱的。周扬是一名猎头顾问，职业要求他必须把“商品”的价格提上去，怎么提价呢？双方展开拉锯战，最终在原条件上达成一致，拉锯过程中，我方（蔡中庭）展现了自己的能力，让对方惊讶“原来他（蔡中庭）这么难对付，是个大高手呀。”内心里印象分马上就涨上去了，等于变相增值。
蔡中庭昨天就打好了草稿，此时很从容地拿出了对策：“一个公司其实存在两种发展需求：公司本身的和老板自己的。平常没人会区分两种需求有什么不同，因为公司就是老板自己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就像自己的车想怎么开就怎么开一样，哪怕故意撞墙也是我的自由，别人管不着。”
孟霄脑动了一下，幅度很小，蔡中庭还是捕捉到了。
缓慢的语速显示了蔡中庭稳重的态度，也给了他足够的反应时间。计划顺利就继续下去。
“我刚才举得例子结果很糟糕，但在公司需求和老板意愿冲突时，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并不是危言耸听。”
孟霄点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客观的需求和主观意愿矛盾会以主观的失败而告终。事情发展不会按照人的想法进行，它有自己的规律。”
蔡中庭笑得很开心，对方是认真听取了自己的陈述才做出的总结，总算没有白费口舌。
“我认为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您的两个需求冲突了。”
“我什么时候提过两个需求？不是只有招聘总经理一个要求吗？”孟霄确定自己没记错，年轻人不可能老年痴呆。
蔡中庭胸有成竹，不卑不亢地答道：“您开创德皇娱乐绝对不是为了任性地毁掉它，所以潜在的需求就是让德皇娱乐发展壮大，您自己可能没意识到这一点。现在，您代表了自己的主观意愿，可公司的实际需求却没人代表，没有任何态度，一味顺从的总经理等于放弃了公司自身的需求。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蔡中庭的侃侃而谈得到的结论并不让孟霄满意。是的，老板过于任性对公司发展不利，总经理有义务让老板认清形势，从而避免“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局面。可蔡中庭不知道，孟霄是可以承受100%损失的，公司也是可以解散的，只要把经典的歌曲流传下去就好，所以保全公司的意义不大。
孟霄问：“你是想让总经理代表公司本身的需求，对吗？”
“是的。”蔡中庭勉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心里则七上八下的。这个外国人千万不要是个暴脾气啊。
“在清楚知道后果的情况下，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你作为总经理能不能避免和我冲突，依然履行责任？”
周扬的心也悬了起来。
蔡中庭肃容沉吟良久，再开口少了意气风发，多了朴素稳重。“还是那句话，公司是您自己的，您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拿钱办事，只要您不解除我的职务，我就会尽心尽力地把事情做下去。”
“很好。”孟霄给出了评价。“不过，我要回去再想一想才能做决定。麻烦两位再等等。”
周扬在心里安慰自己：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目标不是一步到位的。耐心，耐心。
“应该的。威廉你可以仔细考虑。”蔡中庭脸不变色，没有被“不过”两个字挑起怒火。“我这个年纪，剩下的也就是时间了，可以慢慢等。”
孟霄指挥威廉站了起来。“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两位吃饭了。我订了几个菜，希望能对你们的口味。钱已经付了，你们慢慢用。”
神一般的配合，话音刚落，就传来了敲门声。服务员推门而入。“几位，您点的菜好了。”
用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1米8的威廉在上海的热闹街头泯然于众。地处华夏海岸线中间要害位置，背靠长江水域，上海天然汇聚着华夏乃至世界的精华，这里比华夏其它地方更像是国际城市。当然，人多是一定的了。人多，事情也多。
孟霄郁闷地嘀咕：“mlgbd，怎么大个子这么多。1米8的身材也被比下去了。”
*
俄罗斯驻华大使杰尼索夫做中间人，给威廉和华夏官方牵线搭桥，做法很粗疏，甚至没让威廉在饭局上露面。这tm谁知道威廉·华莱士是哪根葱啊！好在威廉身份特殊，地头蛇找起来并不困难。
筛选条件一：俄国公民，名字叫威廉华莱士。嗯，一下子就找到了出入境记录，这小子去了上海；
删选条件二：上海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的档案信息，威廉的大名赫然在列。行了，人已经找到，现在就去给领导汇报。
“那他在做什么呢？”对于秘书找人的高效率，王义部长不觉得意外。“有关部门”被网友调笑了无数次，可不能否定它们的能力。
秘书得体地微笑。“他在上海收购了一家小型娱乐公司，准备培养自己的歌手，从娱乐圈分一杯羹。目前，他正在通过猎头公司搜罗人才，只是进展很缓慢。”
某人笑容过于灿烂，王义猜到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问：“他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我看你笑得很开心。”
秘书笑容收敛了些。“他对猎头提出的要求不合常理，与其说实在找职业经理人，不如说是在找提线木偶。公司的总经理被要求严格执行威廉的发展策略，等同于放弃了主观能动性，权利和自由度很小。懂行的人都不看好他在华夏歌坛的发展前景。”
俄罗斯人不以灵动见长，要论艺术首先想到的是法国，意大利等西欧国家，东欧这边似乎因为气候不太好，把脑子都冻僵了，艺术成分比法意等国差了好几个档次。北极熊唱歌！？嘿嘿嘿......
王义也笑出了声。“除了这些，还有其它的情况吗？”
“没有了。”秘书情绪略略有些低落。“威廉在上海的活动不多，除了收购娱乐公司留下的明显痕迹，其它地方需要深入调查才能有所发现。”潜台词：您看咱们是现在停止调查，还是再接再厉呢？我的能量有限，继续下去可能就要您打招呼了。
这点干货很不够分量啊。杰尼索夫那个家伙搞的声势不小，可威廉涉足的生意也上不了台面啊，值得到处打招呼，用俄罗斯的招牌拉赞助吗？王义在考虑是不是把这事忘记比较好。老朋友之间的友谊不能肆意挥霍，自己的老脸也不好随意拿出去冒险，必须慎重。
“先不着急。你继续收集威廉的资料，有情况再向我汇报。”王义不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外交工作也要求谋定而后动，所以杰尼索夫这个月打了招呼，能在三个月或者半年后看到效果就不错了，你还是耐心等待吧。反正一个小公司半年里也折腾不起来什么浪花。
秘书转身要离开，挪了半步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忘了汇报，额头立刻有了出汗的感觉。我艹，这下糟糕了。怎么办？马上认错还是下次再汇报？认错肯定马上让部长不悦，秘书有了逃避的念头。可事后弥补也不见得高明，万一部长知道了那件事的日期，自己欺上瞒下后果更严重。
说时迟，那时快。秘书大脑飞速运转，生生止住了脚步，重新站好，鞠躬。“部长，有一件事我刚才忘了汇报。实在抱歉。”
拿起文件准备批示的王义把目光投向了秘书。“那就说吧。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秘书摇头。“还是和威廉有关的。俄罗斯驻广州总领事馆联系了星海音乐学院，替威廉办了一张旁听证。我猜测威廉是想在星海音乐学院发掘人才，然后拉拢到自己的公司加以培养。”
“他这是把音乐学院当成自己的菜园子了啊，想着摘成熟的果子。”王义认同了秘书的猜测。“没别的事，你就去忙吧。”敲打的话一句都没有，位高权重的外交部长认为人都是会犯错的，过度要求完美会压抑人的本性，不如让下属犯点小错发泄一下。国家部委的严肃环境会让犯错的人自我反省的，没必要直言训斥。
秘书再次弯腰。“那我告辞了。”心理提醒自己以后多加注意，秘书挺直腰板走了出去。
王义看着秘书恢复了正常状态，点了点头，能这么快恢复过来，心理素质就不会差，是个可造之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