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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109)—————(19)

众人听罢,纷纷祝愿阿琬此去学有所成。阿琬听罢,晓得要发表点感言,以飨众人,于是道:“我不是科班出身,仅受过阿爸一点言传身教,只有实践,没有理论;另外,我不懂西医,一窍不通。到城里学习,正好补上短板。我一定努力学习,把真本事学回来,不辜负大家厚望。”

阿荣夫妇端起酒杯,为阿琬祝酒。酒毕,阿荣嫂道:“妹妹,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起身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件衣服,让阿琬试穿。阿琬迟迟不动,被阿荣嫂拽入里间屋。当阿琬重新出现时,众人发觉是一件很入时的夏装。阿荣嫂道:“你去城里学习,不比在家,一定要穿好一点。你人长得漂亮,穿得好一点,走在街上,比城里人还要光鲜靓丽。”她让阿琬在众人面前亮相,不断地让她翻转身子,接受大家评判。

阿琬在三位男人的注视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都是老大哥,平时常接触,也就不觉得难为情。众人逐一打量,都说那衣服很打扮人。阿琬推辞不受,道:“我这个年龄,穿这样的衣服,恐怕不合适,还是不要穿吧。”简玉鑫劝阿琬道:“你就收下吧,这是阿荣媳妇儿的心意。”

康儿在静静吃饭,见大家都给阿琬献礼物,心有所感,用肘触碰蓉儿,蓉儿会意,跟康儿离桌。两个孩子向里间屋跑去。众人只当是孩子吃饱了离桌,并未在意。片刻功夫,两个小家伙折返,站在阿琬身边,康儿手上拿着一支笔,蓉儿手上拿着一个笔记本。“姑姑,你去城里学习,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将手中的礼物举到阿琬面前。

大人们正在说笑,见此情景,立刻停止,将目光一起聚焦到孩子身上。阿琬看时,不觉激动万分。她没有接礼物,而是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拥吻他们。拥吻过后,久久注视孩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家连连夸奖两个孩子懂事。简玉鑫道:“阿琬没有白疼孩子们。”然后转向孩子,问道:“你们的礼物是从哪里来的,是花钱买的吗?”蓉儿抢先答道:“不是,是我们当三好学生得的。”蓉儿稚嫩的回答,赢得众人一片笑声。

两个孩子重新回到座位上,大家仍在不断地夸赞两个孩子。康儿冷不丁问阿爸道:“大家都给姑姑买了礼物,你准备什么礼物了?”

阿根今晚有些沉闷,一直没有讲话,也没有提议喝酒。康儿的一句笑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同时让他感到有必要表白些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举起酒杯,道:“这么多年,是阿琬让这个家更像个家,让康儿这个没娘的孩子,享受到跟母爱一样珍贵的关爱。”他转向阿琬,道:“怪我心粗,没有给你准备礼物。等你回来,一定补上。”阿琬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嗔怪道:“孩子一句玩笑话,何必当真?”说着,不觉一朵红云飞上脸颊。阿根没察觉到阿琬的变化,继续道:“这么多年,你为康儿和我付出的一切,不是一件礼物就能表达的。你的情意,容日后报答。”

见阿根越说越认真,阿琬愈加不好意思起来。众人纷纷劝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如此一说,倒说得阿根不好意思起来。

众人攀谈至很晚,仍意犹未尽。最后,阿荣嫂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阿琬明儿个一早还要赶车,我们早早散了吧,别耽误阿琬休息。”如此说来,大家方觉得时候不早,该散了。夫妇俩抱起孩子,牵上蓉儿,告别而去。简玉鑫又坐了一会,依依之情,尽在不言中。

送走客人,两人一道收拾残局,洗刷碗筷。阿根道:“阿琬,这一天你够累的,不劳你做这些,歇歇吧。”阿琬回道:“我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一道做,还能快点。”两人默默做着。忽然,阿琬道:“阿根哥,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有话要对我说吗?”阿根寻思片刻,道:“还真有。”

阿琬听罢,心下想:“阿根哥要对我说什么?原来打算从城里回来再提出嫁给他。走前说开也好,况且这事儿本来就应该男人主动。”这样想着,便静下心来,耐心倾听。只听阿根道:“此次去城里,一定要好好打探阿浦的下落。这么多年,我们都是在乡下打探。乡下消息闭塞,如今有机会去城里,可要多方打探,不可错失良机。”

阿琬听罢,大失所望,心下想:“阿根哥没有与我想到一处,他仍在想如何使我与阿浦破镜重圆,从来没想与我结成百年之好。是我对阿根哥没有吸引力,阿根哥不喜欢我,还是他信守与阿爸的承诺,一定要帮我找到阿浦?”

一会功夫,残局便收拾完毕。阿琬道:“阿根哥,再见吧。”一面道别,一面募地生出难舍的情愫,甚而至于鼻子发酸,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不让阿根看出自己动了真情。阿根道:“我去送你。”阿琬看了一眼窗外,道:“不用吧,外面月亮亮得很。”阿根道:“月亮虽明,你一个人走我也不放心。让我送你吧。”阿琬从阿根的坚持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一片真情。

阿根向里屋喊话,道:“姑姑要走了,怎么不出来送啊?”康儿听到阿爸呼喊,飞奔出来,相送阿琬。他扑在阿琬怀里,嘴里喃喃的说着:“您走这么久,蓉儿和我看不到您,会难过的。我们想您的时候,就叠千纸鹤。等您回来时,我们就把叠好的千纸鹤都交给您。”

康儿稚嫩的话,打动着阿琬的心。她紧紧的拥吻康儿,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抚摸康儿的头,道:“莫难过,家里还有阿爸、简伯伯和阿荣叔婶呢,听他们的话,要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不等我回来,就开学了,你要完成作业,听新老师的话呦。”康儿乖巧地点头答应。他们相拥着,体验着这情深似海的“母子”之情。

二十四(000)—————(0)

阿琬流连于校园,百感交集,时光恍如隔世。二十年前,她就做过大学梦,当梦想近在咫尺时,一场战争把这一切击得粉碎。而今她就站在校园里,而当年的一切,已化为乌有。——对于眼前的一切,她感觉自己只是个过客而已。“我的大学!当年与你擦肩而过——可恶的战争!”

她与一个叫阿兰的年轻学员并肩而行,所到之处,抚今追昔,感慨万千。

阿兰是她报到途中结识的学员。两人在长途公交车上偶遇,成为好朋友。通过交谈,阿琬了解到,阿兰是县城中学的毕业生,初中毕业后考上卫校,毕业后回乡当了一名村医。阿琬很是羡慕她,称她是村医里的“正规军”。

“到底是大城市,气象万千!”阿琬心下自思,“再不出来走走,就成井底之蛙了!”近二十年来,她蜗居乡间一隅,从未踏进过城市一步。

学员们于前一天陆续到达医专。当天办理入学手续,忙了一天,无暇欣赏校园美景。今晨接到通知,所有学员到礼堂接受入学教育。学员们一面欣赏校园美景,一面向礼堂走去。

学员们常年生活在乡下,很少离开过故土,城市和大学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他们对火一般的城市生活和诗一般的大学生活充满好奇,对校园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感情。学员们感叹地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学吗?”

七月的医专,花团锦簇,骄阳似火,处处昭示着热情——整洁的校园,平整的绿地,幽静的林荫,鳞次栉比的楼群……不远处球场上,一群放假尚未离校的大学生,在打篮球。

校园的青春气息,令阿琬热血沸腾,内心充满期许。此情此景,令她浮想联翩,唤起对往昔岁月的青春畅想。“青春一去不复返!在人生紧要关头,遭遇厄运;当噩梦醒来时,发现人生已步入中年。十八年的光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八年?!”

世事沧桑,人生轮回。“其实现在圆的就是当年的一个梦,”她心下自思,“虽然这个梦已大打折扣,但有总比没有强。”在历经一番磨难之后,她的人生发生重大变化,重又步入正轨,由此展现美好前景。

和阿根相遇相知,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在度过有悔的青春岁月后,她可以选择像大多数女人一样,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好男人身上,完成人生归宿。

她慨叹世事无常,人生如梦。“人真的很弱小,往往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但上天在为你关上一扇窗时,一定为你打开一道门。遇到阿根何尝不是幸运呢?”由于遇到了这个人,人生在经历磨难后,柳暗花明。“自己用半生期许的一个爱情神话,”——她指的是阿浦,——“现在看来,很像是竹篮打水。说它是神话,是因为几乎没有成真的可能,起码现在看是这样。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了阿根哥。”

待一切安顿下来后,她迫不及待地发出了第一封信:

阿根哥,

入学事宜已办妥,今天接受入学教育,下一步就是上课了。共有三门必修课,分别是临床医学、护理学和助产学;另有五门功课供选修。学员被告知,需根据所在地区病源特点,合理选修课程。我报了三门选修课,同学们都说我选得过多,怕我吃不消。我跟他们说,我底子薄,基础差,想利用此次培训迎头赶上;我是只笨鸟,当然要先飞呦!好在我文化基础好,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专业不足。

此次培训是地区卫生厅组织,由医专与地区医院联合承办。学员需一面在医专进行理论学习,一面在地区医院开展临床医学实践。

学员医学基础参差不齐,大多没有专业资质,或家族继承,父子(女)传承,或师从乡间郎中,拜师学艺,有的则是自学成才,靠钻研医书免费为人治病,获得从医经验,建国后被选为村医,很了不起;另有少数是新中国培养起来的卫校毕业生,这部分学员是比较专业的。

千百年来,中国农村缺医少药,只有少数游医郎中悬壶于乡间,医药费昂贵,农民根本看不起病。是共产党给农村送来了医药,让农民看到了解除病痛的希望。虽说现如今农村医疗水平还很低,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像城里医生一样,让农民满意的。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学校选派最好的老师为我们授课,从来不知有这么多东西要学,我这只笨鸟从明天起要用功了。二十年前,我就做过大学梦,是战争毁了这一切,如今我又捡回了这个梦想。祝福我吧,阿根哥!

祝您和康儿安好!

想念你们!

代问简书记和阿荣夫妇好。

此致

敬礼

隔日,阿琬收到回信。展开细读,发觉上面七扭八歪罗列几行字,有些字的大小和笔体与其它字明显不同,阿琬一眼认出那是康儿的笔迹。阿根在信中说了些祝福的话,最后道:“我文化浅薄,这么多年都没跟你好好学习。有些字不会写,是康儿帮我写上去的,不好意思。等你回来,一定向你学文化。”

读罢,阿琬掩信沉思。她心中有一个秘密:要在离开家乡的日子里,向阿根吐露心曲,完成心愿。“可这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吗?这事最好由男人主动,自己可是女人啊!”她联想到阿浦,“对他我就是太主动了,结果他不冷不热,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空欢喜一场,害我等了这许多年。这个教训不应该汲取吗?”

她了解阿根的心思,晓得横在他们中间的最大障碍,是阿根一成不变地信守对阿爸的承诺。“这个倒好办,毕竟时过境迁,阿爸临终时都不再坚持,又过去这许多年,应该可以说服他。还有别的障碍吗?”她不得而知。

二十五(595)—————(1)

开课了,学员们充满期待。

上课第一天,学员们议论最多的是教员。阿琬被编入一班,班主任是一个叫周闻的年轻教员,同时也是护理学的授课教师。

一上午,各位教员一一登台亮相,中午医专食堂里,就成了学员们对教员品头论足的书场了:

“听说教‘护理学’的周闻,是上海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前年才分到医专工作,是医专的骨干教师。”一位被大家叫做“小喇叭”的年轻学员道,“他不仅业务强,而且长得帅气。”

阿兰问道:“他多大年纪了?”“

小喇叭”自诩为资讯专家,自豪地“播报”道,“前年才大学毕业,你说能有多大?我看顶多二十七八岁。又不跟你谈恋爱,打听那么细干嘛?”她开起了阿兰的玩笑。

众学员听罢,都大笑不止。阿兰有些挂不住。

还是一名年长学员主持公道,站出来为阿兰解围,道:“谈恋爱怎么了!谈恋爱我们阿兰也配得上他周文。别看阿兰是乡下姑娘,配他周闻绰绰有余。”

——年轻帅气的周闻引来诸多关注,成为学员们议论的话题。

“听说教孕产学的珍珠老师正在追求他呢。”一位本市学员播报道。

学员们七嘴八舌,打趣说笑着,吃完午饭。

课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学员年龄普遍偏大,教员们需反复讲解,学员才能听懂,接受起来相当吃力;一个示范动作,往往要做好多遍,方能掌握要领。

教员们晓得,学员们人到中年,重新走进校门不容易,于是耐心向学员传授。教员们的敬业精神,得到学员们的一致好评。

在上骨折护理这一课时,阿琬怎么也把握不准夹板的使用方法。周闻请她和另一学员上讲台,把夹板箍在该学员的胳膊上,反复做示范给阿琬看,手把手教她。周闻的耐心和亲和,令在座的学员深为叹服,一时传为美谈。学员们更加喜爱这个平易近人、年轻帅气的教员了。

离开学校近二十年,重拾课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挑战。——阿琬学得并不轻松。相比之下,阿兰则完全不同:阿兰年轻,刚走出校门,理论基础扎实,八小时以内就能完成课业,轻松加愉快;八小时外,打扮打扮,走出校门,逛街去了。

阿兰属于好休闲娱乐的那个类型,而阿琬属于把自己关在教室里苦读那一类型的。

为调节校园文化生活,增进了解和友谊,校方每周为学员举办一次舞会,邀请全体学员和教师参加,地点设在学校礼堂。

舞会的形式是松散的,参加与否,完全取决于个人,不作硬性规定。几周下来,舞会的形式基本固定下来:年轻人居多,上岁数的少,学员多,教员少,女学员多,男学员少。

阿兰每场必到,阿琬无一参加。阿兰每次跳舞回来,首先向阿琬“汇报”的是,周闻是否参加舞会了。如果参加了,接下来必定对周闻大加赞赏一番,说他多么有风度,说他谈吐有多么不凡,说他舞跳得有多么多么好。“琬姐姐,你为什么不去跳,下次可要去呦。”

阿琬意识到,阿兰可能爱上周闻了。“不然的话,为什么言必称周闻。”

大多时间,阿琬都把自己关在教室里苦读,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生活。她把自己固定在教室、食堂和宿舍这三点上,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阿琬学习很有斩获。她课上请教老师,课下请阿兰帮忙,功课顺风顺水,很有长进。她常去教师办公室求教,教员们都很热心,尤其是周闻和珍珠,无论何时,都热情接待她,对她礼待有加;有时还把讲义借给她看。

珍珠和阿琬很谈得来,两人都是女人,性格比较接近,自然知心话多一些。阿琬大珍珠十几岁,但这并不影响两人成为好朋友;相反,由于年龄的关系,珍珠很信赖阿琬,视她为大姐姐,有些敏感的话题,不愿跟同事家人说,也要跟阿琬说。

珍珠是个二十多岁儿的姑娘,毕业刚分配工作,属于那种刚出校门就进校门的年轻女子,属于高知,但未曾脱去稚气。她长得端庄清秀,皮肤白皙,一张稚嫩的脸上,戴着一副小巧的金丝边眼镜,透着这个年龄的女孩不常有的学究气。

有人说,很难把长得漂亮和学究气统一在一个女人身上,但珍珠是个例外,她清秀的外表透着知识女性的睿智,让看到她的男人产生一种远离邪念的肃穆之感。

当彼此成为熟人,相互之间讲话就随性多了,两人在一起无所不谈,谈家庭,谈事业,谈感情。阿琬了解到,珍珠有个不错的家庭,父母健在,家庭幸福。

这日午后没课,学员们三三两两,结伴外出。阿琬把功课复习一遍,发觉没有难点,都已接受,忽然想起好久没给家里写信了,于是重新坐下来,给阿根写信。

她提笔在手,迟迟不见落笔。“我要跟阿根哥说些什么?说我心中的隐秘吗?如果说,该怎样说?”思索良久,终于有了主意,于是,提笔写道:

阿根哥,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一周过去了。家里还好吗?你和康儿都好吗?我一切安好。

学校为学员提供了最好的住宿条件。寝室住八个人,分上下铺。室友很合得来,相处得很好。同寝有个室友叫阿兰,是邻村的,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她在学习上对我帮助颇多。

伙食也很好,我担心会发胖。我可不想发胖,会干不动农活的,回去还要收大秋呢。晚稻栽插得怎样了?恐怕我出不上力了,等收大秋时一定补上。

分别的日子,我想了很多。阿根哥,应怎样开创我们的未来?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历尽坎坷,我们都走过来了。过去的岁月,上天安排我们一同走过。虽说艰难,可无怨无悔。风雨过后,我们领悟到真情无价。难道我们还不应该走到一起吗?阿根哥,这些你想过吗?

也许你会说,你要一成不变地坚守你对我阿爸的承诺,但是我要说,这一切都是徒劳和没有意义的。设想一下,如果他还活着,想找到我们,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儿,而我们要找他,则比登天还难。即便找到了,也很尴尬——恐怕他早已有了归宿。所以,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这么多年,我都做了些什么?我以牺牲青春和幸福为代价,在等一个也许根本不值得等的人。

我非常想念康儿,夜里做梦总是梦见他。真想飞到他身边,好好地看他一眼,亲他一口。

你们吃得怎样?应时吗?阿荣嫂常过去照料你们吗?别忘了督促康儿完成作业,他玩上瘾怕忘了做作业;另外,别忘了给康儿盖被子,晚上睡觉他好蹬被子。等学习结束回去,我该让康儿叫我一声阿妈了。

再见!

想念你们的

阿琬

55.7.

写罢驻笔,既忐忑,又放松。忐忑的是,不晓得阿根在看到信后作何反应,也不知自己做的决定是聪明还是愚蠢;放松的是,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出去了。

她心如潮涌,久久不能平静。她心下想,我做了什么?是在合适的时机作出正确的选择吗?阿根哥对我该作何感想,该不会以为我疯了吧。无论如何,都不要去管它了,顺其自然吧。

她走出教学楼,去寄信,听到身后有人招呼她。“黄医生,你去哪里?”她回头看,发觉是周闻。

二十六(78)—————()

“哦,是周老师,我到街上去一趟。”她站住脚,回答道。

“要下雨了,你还要上街吗?”周闻追问道。

“哦,我刚写好一封信,要去邮寄,不远走,把它投进校门口的邮筒里就回来。”

说着话,周闻已赶上来。“好吧,我们一道走吧。”周闻邀请道。

他们一道走出校门。

“您去哪儿?周老师。”阿琬问道。

周闻答:“我妹妹今年参加高考,这两天正在报志愿,我去学校看看她。她喜欢新闻专业,我为他参谋参谋,看按照他的成绩报哪所大学好。”

“哦,您还有个妹妹,一家出两个大学生,真了不起!”阿琬赞叹道。

周闻莞尔一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寄信给谁?”

“给我哥哥。”

“你哥哥,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小侄子。”

说着话,邮筒已近在眼前。“周老师,到了,失陪了。”阿琬示意,邮筒就在眼前。

周闻立定,道:“很遗憾,如果再有两公里就好了。”说罢,调皮地看着阿琬。

阿琬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他。

周闻解释道:“本来您可以不必亲自来投递信件,我可以代为投递的,只为与您多说会儿话,才让您特意跑一趟的。您知道吗?您特别有亲和力,非常愿意和您交谈。好了,没有理由让您陪我了,请回吧。”周闻道出真意。

阿琬听罢,为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率真而感动,同时也觉得好玩。“原来以为大学老师都是学究,不苟言笑,而这位周老师,有着一颗未泯的童心!”她心下自思。她望着周闻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直到周闻走出十几米远,她才回身,带着灿烂的微笑返回。

周闻到达妹妹就读的学校时,已近黄昏。

他在学生食堂找到妹妹周海文,她正在排队打饭。妹妹好久没看到哥哥了,高兴得一蹦老高。听说哥哥还没吃饭,她从排队打饭的队列里出来,拉起哥哥就走。“我请你下馆子。周海文兴高采烈。

“你请我?”周文露出不屑的神情,“穷学生,没有工资,哪来的钱请客,还是我请你吧。”

周海文见哥哥瞧不起自己,有些郁闷,反驳道:“一顿饭算什么。前些日子我高考,爸妈给我钱改善生活,我省着花,攒了不少钱,正好请你。我们好久没说话了,边吃边聊。”

两人在校园门前选了一家餐馆,坐进去,点了几样应时小吃,有菜有饭,一面吃,一面聊,很是惬意。

周海文是周闻唯一的妹妹,两人既有兄妹之情,也有朋友之谊,很是融洽。他们的家庭堪称完美,母亲是知识分子,父亲是高干。一双儿女的教育,也堪称完美,一个是大学教员,另一个即将走进大学校门。两人平时各忙各的,一个工作,一个学习,紧要关头,能够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前几天,爸妈叮嘱我,要我关心你的大学报考问题。我本打算早些过来看你,可学校接到新的培训任务,我担任班主任,又要上课,一时忙不开,没及时过来,不怪我吧。”周闻一坐下,先自检讨起来。

“关心别人,一点也不主动,还得爸妈叮嘱。记过一次,以观后效啊。”周海文故作娇嗔,批评哥哥道。不过立刻,她把一张严肃的面孔换成一副笑脸,调皮道:“你来得正好,我正为此事纠结呢。”

“纠结什么?”周闻问妹妹。

“以我的成绩,进京上个好大学,不成问题。可爸妈谁来照顾?!你虽说在爸妈身边,可让人不放心啊。你们男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甭指望照顾爸妈了!这几天我在考虑,退而求其次,上省城的大学,能够时常回来照顾爸妈。”

许是饿了,除了刚坐下时的大段开场白,周闻再无力气讲话,只管闷头吃饭,偶尔向妹妹抛过一句。见妹妹说出这样严峻的话,晓得若是由于自己照顾爸妈不利,而耽误了妹妹的前程,无异于罪人。于是道:“你就放心吧!爸妈由我来照顾,若是照顾不周,听凭你发落。大学是人生几个步骤中的关键一步,不可视作儿戏。说什么退而求其次不退而求其次的,想都别想,我这都通不过,更别说爸妈了。”

周海文见自己的激将法果然奏效,心中窃喜,又见哥哥为自己的前程着想,心下感动,于是说道:“其实,真的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尽快给我娶个嫂嫂,完成爸妈的一桩心愿就成。到时有人照顾爸妈,你就可以在外面忙事业了。我住校,你不经常回家,家里倘大一幢房子,就二位老人,空落落的,你不着急娶媳妇儿,也该为二位老人着想啊。”说罢,发觉自己话说重了,忙换上一副笑脸,道:凭我哥哥这一表人才,会找不到女朋友?鬼才相信!”

妹妹的一番话入情入理,直说得周闻心服口服。以往每次周海文催促哥哥尽早成家立业时,周闻都以真爱可遇而不可求为借口,加以搪塞。他是个爱情完美主义者,从不为找老婆而找老婆,更不为生儿育女而找老婆。而今,妹妹要走了,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面前:爸妈无人照顾。——他无心再唱高调了。

“我们订个君子协定吧!”周海文对哥哥说。

“什么?”周闻不解。

“给你三个月的期限,把女朋友领回家给爸妈看,我就进京上我喜欢的大学。”周海文道。

周闻听罢,面露难色,道:“找媳妇儿又不是赶工期,怎么可以设定期限呢。”

周海文见哥哥违拗自己,有些不悦,道:“看来你根本就没诚意,刚才的话算是白跟你说了!”

周文不愿看到妹妹失望,情急之下,想起一个人来,道:“哥哥心中倒是有个女神,只是不知人家心中作何感想。”

周文过去和妹妹谈论自己未来的一半时,常把恋爱对象比作女神。——这是爱情至上者神话爱情的做法。

“是谁?”周海文问道。

“是我培训班上的一个学员。”

“说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刚刚认识,我还不知人家做何感想呢!准确点说,我是暗恋,先不要告诉爸妈。”

“暗恋?!”周海文惊诧,“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我哥哥暗恋她!该不是仙女下凡吧!说一说,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周海文表现出极大兴趣,催促哥哥道,并做出倾听的样子,凑近周文。

“你可能要失望了,她可不是什么女孩,今年已经三十六岁,我从她的入学登记表上得知她未婚。”

“开玩笑!你是不是成心?跟你说正经事儿呢。”周海文不悦。

“哪个在跟你开玩笑。说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在我遇见她之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大我八岁的女人,会成为我心仪的对象。她举止优雅,一举一动都魅力四射,不可抗拒。她既有姐姐的温情,又有母亲的贤良,更有爱人的体贴和温柔。你不要笑话我,我简直被他迷倒了。”周闻表白道。

周海文愈加糊涂了,心下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竟然让我的哥哥这样痴迷。这样想着,便产生要一睹其尊容的冲动。于是问道:“什么时候让我见识见识呀?”

周闻倒很爽快,道:“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在你上学走之前,我一定让你见她一面,到时你还要代爸妈为我相看相看呢。”

兄妹俩一言为定。

见外面天色已完,路灯已亮起,周闻道:“该走了,不然怕赶不上末班车了。你与我一同回去看爸妈如何?”

周海文道:“明天参加社会实践,今晚还要做些准备,不能回去了,代我问候爸妈。等我忙过这一段,报考完毕,立马回家看望爸妈。”

兄妹俩道别。周海文目送哥哥登上末班车,看着公交车消失在浓重的夜幕中,方才返回学校。

二十七(580)—————()

随着课程的深入进行,另一项重要学习任务——临床医学实践——也同时展开。学员们换上白大褂,“转战”到另一个“战场”——地区医院,不定期开展临床医学实践活动。

负责医学实践的带队老师是珍珠。她把学员按所学科目编成小组,分别下放到地区医院,开展相关医学实践活动。

地区医院是一所三级甲等医院,有着近四十年的历史,承担着科研和为本地区提供高水平医疗卫生服务的任务。

学员按所学科目,被分配到各医疗科室,由老教授或科室主任带领,深入病房开展晨检。在病情分析会上,专家教授对患者病情进行分析,学员认真聆听,从中获得教益。

闲暇时,珍珠和阿琬两人闲谈。由于有了先前的谈话基础,两人都有进一步了解对方的愿望。

“我从学员登记表的婚否一栏得知,你尚未成家,这是为何?你人长得漂亮,追求者一定很多。”珍珠对阿琬的未婚状态不解,不禁问道。

“其实我是有夫之妇,只是离散至今,等待破镜重圆,希望找回我的爱。”阿琬言简意赅道。

珍珠不满意这轻描淡写的回答,不禁追问,阿琬自然要给她讲那悲惨的故事。

“其实,我现在心中又有新爱了。不要以为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可以轻易改变心中的追求,不是的!我已经等他近二十年了,虽如此,这也不是我不等他的理由,而是我猜测他已经放弃对我的爱,另觅新欢了。不然的话,怎么会二十年不来找我。他找我很容易,而我找他却很难,他在外漂泊已经二十年了。人是会改变的,我猜测他已放弃先前对我承诺的爱,况且当初他向我表白时就很勉强。”阿琬道。

阿琬如此一说,又引来珍珠一番好奇,不停地追问。一个爱听,一个不讨厌说,就在闲暇中两人促膝谈心,打发着多余的时光。

阿琬心下想,阿根哥让我多与人谈身世,为的是找到阿浦。“那好啊,我就与人多谈,况且珍珠老师不拿我当外人,与我交心,她想知道我的身世,我没有理由不告诉她呀。”

人与人的交往都是五八对四十,八两换半斤。阿琬向珍珠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地向她介绍身世,珍珠也就感激阿琬,视她为可亲可敬的大姐姐,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心中的隐秘和盘托出。“黄医生,你特别像我的姐姐,美丽恬静,关心他人胜过关心自己。”

“怎么,你还有个姐,没听说啊!”阿琬道。

“哦,五年前她死于瘟疫。除了父母,她是我最亲近的人喽,我们感情特别好。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吗?”珍珠与阿琬聊得投入,情之所至,不禁说道。

“好的,我就不矫情了,做你一回姐。”阿琬爽快地答应道。

当谈到珍珠的婚恋问题时,珍珠害羞地说:“我心中有个秘密,这个秘密我跟同事都不说,你可要为我保守秘密啊,我在暗恋一个人。”

“哦,是谁呀?”阿琬好奇,问道。

“我每次看到周闻,心都狂跳不止。你说这是不是爱呢?”珍珠害羞地道出心中的秘密。

“这还不是爱呀!这就是爱的感觉啊,你在恋爱啊!”阿琬道。

“准 确说是暗恋。”珍珠害羞地低下头道。

“你感觉他是什么态度?”阿琬问。

“还好,我们一向很谈得来,就是他迟迟不向我表白,没准人家对我没那个意思呢。”珍珠害羞地说道。

当时间过半、课程进度也过半时,学员们迎来了中秋佳节。

一些学员极度疲惫,想要回家探亲、休整一下;有家室的学员,思念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也要回家探亲——毕竟离家快两个月了。

阿琬对是否要回家犹豫不决。她想,学校离家较远,一个来回两天怕不大够,没准还要耽误课,得不偿失。最终她放弃回家的想法。阿兰与她不谋而合,决定在校度中秋。室友大多走了,寝室里只有阿琬和阿兰两个人,清静得很。

中秋节期间,阿琬收到阿根的回信,信上说:

琬妹,

一别已近两月,家里一切都好。康儿很想念你,有时睡觉说梦话都念叨你。学校已开学,新老师接手工作,已经开始给孩子们上课了。不过孩子们对你仍念念不忘。听康儿和兰儿说,孩子们反复问他们的阿琬老师哪里去了。得知你中秋节不回来,感到很遗憾。孩子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望你回来,看来要让他们失望了。你没能回来,我们很理解。你学习忙,抽不开身,那就等学习结束后回来吧,到时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你来信提到的事儿,我看不行!你临走时,我跟你说的话,看来你没放在心上。还是在城里多打探打探。你想啊,阿婆说他参加了军队。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出生入死,如果他还活着,必定不能像你我一样生活在乡下、过老百姓的日子,应该功成名就才对,还是在城里多打探一下为好。阿浦和阿娇,两个找到一个就成;找到阿浦就等于找到阿娇,找到阿娇就等于找到阿浦。

信不是我写的,是我口述,托阿荣兄弟代笔写成的。想你学习快结束了,快回来吧,我和康儿,还有阿荣夫妇、简书记,盼望你归来。

此致

敬礼

阿根

55.9.15.

读罢信件,阿琬有些郁闷。“听阿根在信里说话的口气似乎很坚决。他是让我丢掉幻想,继续寻找阿浦。看来我低估了阿根。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从不轻易改变盲从。但是,你是否替我想过,继续等待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你是否尊重一个女人的选择。如果你不爱我,那倒另当别论。”阿琬心下自思,自尊心受到些许打击。

刻不容缓,她提笔写道:

……

阿根哥,我们已经过了奢谈爱情和浪漫的年龄了。但我们毕竟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有我们自己的情感。请不要以为我是心血来潮,或是赌阿浦的气,才向你提出结合的。我是认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为了让康得到完整的爱,给康儿一个完整的家,我们不应该走到一起吗?经历这么多,难道我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康儿开学了,要为他添一些文具,晚上督促他完成作业,早上叫醒他,别误了上学。我的提议,请阿根哥再考虑考虑,我们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

写罢,把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飞快地跑出宿舍,到校门口,把信投在邮筒里。返回,无心做事,一言不发,手拄下巴,呆呆地痴想。

“琬姐姐,我看你刚才写信,没打扰你。在给谁写信?”阿兰洗罢衣服,从外面回来,问道。

“给我哥哥。”阿琬机械地回答道。

“姐姐,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没有爱人吗?学员们都传,说你学员登记表上填的是未婚。你这么漂亮,为什么至今仍孑然一身?”阿兰想起多日萦绕在脑际的问题,想要一探究竟。

阿兰坐在阿琬对面。本不想说,但见阿兰天真好奇的面庞,不忍敷衍搪塞她,于是道:“我是个结过婚的女人,只是与新婚丈夫失散,快二十年了,杳无音信。”阿琬仍未从方才的郁闷中解脱,面无表情说道。

阿琬不忍心冷落面前的小妹妹,与她拉起话来。“小妹妹,如果你有意中人,一定要抓住;不要像我,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她像是对阿兰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二十八(060)—————(4)

周闻这几日心情不错,也比较悠闲。妹妹周海文考上北京大学新闻学院,皆大欢喜,了却他一块心病,他急忙回家把好消息告知父母;赶上中秋节,学校给学员放假三天,正好可以在家陪父母,同时也让即将要走的妹妹放心,男人也是可以照顾好父母的。他承担了家里做饭和洗涮等所有的家务活,周海文无事可做,倒清闲下来。

“要走了,你该到处走走,亲朋好友要拜访一遍,不要让人说出失礼来。”周闻交代给妹妹说。

周海文不说话,笑眯眯地听从哥哥吩咐。看得出,她对哥哥很满意。“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在我走之前让我看到你的女神。若真做了我未来的嫂嫂,先睹为快也很好啊!”走出家门时,周海文提醒哥哥道,同时做了一个诡异的笑脸。

周闻一连在家“苦干”两天,父母见儿子表现异常,很是诧异。“洗衣服的事儿不用你做。”母亲疼爱儿子,阻止儿子道,“你妹妹在家时都不要她做,你一个男孩子,更不要做了。洗洗涮涮的活儿,我自己就能干。你爸的勤务员有时来家帮着洗衣服,我都不用。”

第三天,想到妹妹就要走了,“该为她送行,等假期结束,学员们返校上课,就没时间了;另外,答应妹妹的事儿还没兑现呢。”他立即拨通学校传达室的电话,请汤伯找阿琬讲话。——他知道阿琬没有回家探亲。

汤泊到教室找到独自一人在学习的阿琬。

“黄医生,有件事麻烦你,”那头周闻很客气的提出请求,接着就不讲话,等待阿琬表态。

“周老师,您太客气了,有事只管说,看我能帮您什么?”阿琬以为周闻有求于己。

“是这样的,”周闻清了清嗓子道,“我妹妹考上大学,下星期就要走。我为她送行,想请您作陪,不知您能否赏光?”周闻大着胆子,提出请求。

这边阿琬听罢,想起周闻曾提到过,他有一个参加高考的妹妹,不禁向周闻致贺道:“祝贺您的妹妹!”贺毕,感觉有些突然,也有些意外,“我并不认识他的妹妹,为何要我作陪?”见周闻如此客气,也如此诚恳,感觉盛情难却,于是说道:“好吧,我一定去。”

周闻交代完宴请的时间和地点,挂断电话。阿琬若有所思,感觉很有意思。她一面返回教室,一面思考这里面的深意。“周闻说过,愿意与我交流。难道只是好感使然吗?还有别的吗?”想也想不明白,于是宽容的一笑,“也许没什么,只是一顿饭而已。”

送别晚宴在市中心一个档次较高的酒店举行。当阿琬风尘仆仆赶到时,兄妹俩已恭候多时了。

“真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阿琬一见到兄妹俩,连连表达歉意。她略一看表,发觉自己并未迟到,离商定的时间还差一刻钟。

周闻介绍妹妹与阿琬相识,周海文起身,向阿琬鞠躬致意,阿琬还礼。面前是一位端庄美丽的姑娘,略显青涩。

“祝贺你金榜题名!”阿琬微笑着致贺道,说着拿出贺礼,递到周海文的面前。

兄妹俩看时,却见是一只英雄牌金笔。周闻阻拦道:“妹妹想见您,约您出来一道吃顿饭,怎么能让您破费呢!”周闻过意不去。

“真的没有什么,我还担心拿不出手呢;请千万收下,不然的话,我可真的不好意思了。”阿琬道。

见阿琬如此说,周闻示意妹妹收下礼物。

“谢谢姐姐。”周海文接过礼物,向阿琬致谢。阿琬冲她莞尔一笑。别看周海文在哥哥面前有时强势,但在客人面前,还是很乖巧的。

“考取的是哪所大学?”阿琬坐下,问道。

“告诉姐姐。”周闻对妹妹说。

“北京大学,新闻学院。”周海文显得很低调,怯生生地答道。

阿琬听罢,不由得发出由衷的赞叹,道:“你们兄妹真的非常了不起,都考上了大学,小妹考得这么好。伯父伯母很成功,培养了你们这一双儿女。”

阿琬的夸赞很受听,无丝毫矫情,也没有雕琢的痕迹,完全是感情的自然流露,说得兄妹俩心里很舒服,同时佩服阿琬热情机智、说话得体。

周闻叫来服务员,开始点菜。借此时机,阿琬仔细地端详起周围的环境来。看着眼前的高档酒店,联想起兄妹俩早早坐在这里恭候自己,她感觉所有这一切不是为了送别妹妹,倒像是为了自己。

午餐气氛很好,大家都喝了一点红酒,周闻机智幽默,妙语连珠,直说得两位女士笑声不断。双方从最初的客气有加,谦辞连连,到后来的亲切随意、真诚互见,完成了感情在最短时间内的质的飞跃。

“我先走一步了,”午餐进行到最后,阿琬向兄妹俩提议道,“你们兄妹可能还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她优雅地把手伸向周海文,道:哪天走,我去送你。”说着,告辞而去。兄妹俩连忙起身相送。

阿琬前脚走,兄妹俩后脚收拾残局,结账买单,一同走出酒店。

周闻迫不及待问妹妹:“终于见到了,说说吧,有什么感想?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吗?”

周海文抿嘴一笑,道:“哥哥的眼力真不错,真的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美丽端庄,落落大方,举止不俗,待人真诚,有亲和力。她很年轻,真看不出有三十多岁呦!”周海文一连用了好几个形容词夸奖阿琬。她对哥哥不会装假,看得出,她是发自内心的。

得到妹妹的认可,周闻有些得意。但他知道,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阿琬心里是怎么想的,这里面有什么阻力,他不得而知。

“不过,”周海文道,“她大你八岁,我担心爸妈不会同意的。虽说婚姻法鼓励自由恋爱、婚姻平等,不反对年龄相差悬殊的男女结合,可社会习惯意识太顽固,我担心你们的结合,得不到社会的认可和宽容。”

二十九(8)—————(5)

中秋节过后,回家探亲的学员陆续返回,重新投入学习。屈指算来,医专的理论学习部分,所剩时日不多,进入倒计时。校方开始把重点放在临床医学实践活动上,整个学习进入下一阶段。

任课教员忙着评定学员们的成绩,然后汇总到班主任处,给出综合评定。成绩分优秀,良好,及格和不及格四档,大部分学员得的是前两档,只有个别学员拿的是第三档。阿琬门门功课都获得优秀。

由于医专的理论学习成绩只占全部成绩的百分之六十,地区医院需在临床医学实践结束后,给出另百分之四十的成绩,汇总到地区卫生厅,最后给出综合评定,报送地区卫生厅和各村医所在村组备案。

培训临近结束,校园充斥着浓重的惜别之情,学员对教员们依依不舍。校方敏感地的预知到这一点,接连举办课外活动,交流会、研讨会和报告会悉数登场。如此一来,学员们忙得不可开交,好在校方懂得张弛有度,及时组织观光,让学员们的神经有所松弛。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校方用一场告别舞会为这次培训完美收官。学员们很激动,思考如何答谢学校,他们为学校买了礼物,精心起草了热情洋溢又饱含回馈之心的答谢词。与以往不同,此次舞会学员们都表示参加。

阿琬心下想,告别舞会非同寻常,是向教员表达敬意最好的时机,当然不能缺席!她稍加修饰,化上淡妆,拿出阿荣嫂送她的裙子穿上。“当初来城里时,听从阿荣嫂的建议,还真把裙子带在身边,这下可派上用场了。”

“哇,好漂亮啊!简直就是仙女下凡。”阿兰在一旁赞道,“今晚你注定要成为舞会皇后了!琬姐姐,你发现没发现你长得特别美,我亲耳听到男学员夸你长得漂亮,有女人味……年轻女孩青涩,未必讨人喜欢。你天生面嫩,兼有女孩和少妇的双重韵味,我要是到了你这个年龄,能像你一样就好了。”阿兰天生爱说,喋喋不休地夸奖阿琬道。

如此一说,阿琬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忙用手势示意阿兰别讲了。

校园静极了,日间仅有的一点声息都消失殆尽,学校礼堂却热情似火。

七时整,联谊会开始。学员悉数到场,教员来了十之七八,校领导出席,为联谊会平添一抹亮色。

联谊会按预定程序分别由校领导、学员代表和教员代表讲话,然后是学员代表向校方赠送礼物。待一切官样程序走完后,主持人宣布联谊会开始,悠扬的舞曲响起来了。

学员们纷纷步入舞池,邀请他们喜爱的教员起舞。阿琬不想跳第一支舞,她坐在一旁,静静地欣赏他人的舞姿。

这时,却见周闻向她走来。“黄医生,请您跳个舞。”说着,把手伸过来。

其实,不少年轻女学员已做好把第一支舞献给周闻的准备,不成想周闻动作快,赶在女孩子向她发出邀请前,把手伸向阿琬。全场目光一齐投射过来。

阿琬毫无准备,愣怔之间,却见周闻已经抓住她的手。她慌忙起身,配合周闻娴熟的舞步,与之互动起来。

好在她做学生时跳舞的底子还在,对跳舞驾轻就熟,与周闻配合得张弛有度,浑然天成。一时间,他们成了舞池里最耀眼的一对。

跳完第一支舞曲,周闻没有松手的意思,无奈,阿琬奉陪第二支。

两支舞曲过后,阿琬明显感觉体力不支,舞步有些慌乱,——毕竟二十年没跳了。周闻看出这一切,不等舞曲停止,匆匆结束,搀扶阿琬回座休息。

“黄医生,您跳得真好!”二人肩并肩坐下,周闻从口袋里摸出手帕,一面擦拭汗水,一面夸奖道。

“周老师,您就称名道姓吧,不必叫我医生。我们村医和你们城里医生不一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医生;我是学员,您是老师,您一口一个“黄医生”地叫着,真是折杀我了。”阿琬笑道。她对周闻称自己为医生一直不太习惯,对周闻言必称“您”,更加诚惶诚恐。

“您过谦了!您比我年纪大,我要对您表达足够的尊重才对。您对我直呼其名还差不多。”周闻谦辞连连。

又一支舞曲停止了。人们舞罢,回座休息。周闻仍谈性不减,与阿琬相谈甚欢。

阿琬很喜欢眼前这个健谈的年轻人,觉得与他交谈,自己仿佛年轻好多岁,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青春岁月。

周闻似乎很忘情,并没有要离开阿琬的意思。他对阿琬有一种亲切感,甚至有一种情感冲动。“这感觉过去从未有过,这就是爱情吧!”他心下想。

又一支舞曲响起,只见珍珠向他们俩的方向走来,“周老师,请您跳舞。”珍珠大大方方把手伸给周闻。两人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只有在这时,阿琬才有时间欣赏舞池里一对对忘情的男女。她看着周闻和珍珠在她眼前旋转,不由得由衷赞叹道:“哦,这是非常合适的一对!”她晓得珍珠钟情于周闻——珍珠经常在她面前夸奖周闻——凭着过来人的敏感,她晓得珍珠对周闻情有独钟。

不知为什么,她想到了自己,同时联想到了阿浦。——“舞池里的珍珠老师,不就是当年的自己吗!风度翩翩的周闻,不就是当年的阿浦吗?惊人的相似!”

她不得不承认,对那个她曾经用整个生命去爱的男人,她无法忘怀;对她用半生期许的爱情,她仍视作神圣。但是,她现在已经很少去想他了,若不是此情此情勾起她的回忆,她决定要彻底忘记。现在,更多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是——阿根。——一个她仍然决定要付出半生生命去爱的一个男人。

舞曲戛然而止。珍珠与周闻舞罢,来到阿琬身边,与她交谈。周闻则到别处落座。当又一支舞曲响起的时候,周闻向她二人走来。

此时,两人有相同的感觉,这一支舞,周闻是要献给珍珠(我)的。因为先前是珍珠邀请周闻,此刻周闻不应该还舞吗。

珍珠起立,做好迎舞的准备。不料,等到了近前,二人看到的分明是——周闻把手伸向了——阿琬。

阿琬诧异,珍珠尴尬,周闻则显得从容自然,好像眼前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一般,执着地邀请阿琬。不得已,阿琬起身,慢慢地把手搭在周闻的肩头上,把另一只手交给周闻。整个过程,阿琬眼巴巴地看着珍珠,生怕伤害到她。

三十(4)—————(6)

和医专的理论学习相比,实习要显得轻松惬意许多。

医生大夫,专家教授有自己的工作,不会主动过问实习学员的学习状况,更不会像医专的老师一样,手把手教学员。

学员们的临床实习效果完全取决于自己,经心的受益就多一些,不认真对待的就受益少一些。总之,在实习阶段,学员们获得一个较为宽松的学习环境。

实习学员在医院有自己独立的空间,院方为学员们提供专门的学习和休息场所,分析患者病情之余,还能谈心聊天,挺惬意的。

实习学员们除了跟随专家教授晨检查房,听专家教授分析病情,一般不与医生们接触,以免干扰他们的工作。但若以求教为目的,找医生们虚心求教问题,医生们还是乐于接待的。

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当认准一个人是自己可信赖之人的时候,当认为这个人是可以与之倾诉的时候,那么,心里话就不知不觉向她(他)流露出来。

阿琬之于珍珠就发展成了这种关系。

这天是周末,学员来医院实习正好满一周。查完房,听完病情分析,阿琬和珍珠就没事情可做了。两人一面看晨检报告,一面聊了起来。

自从上次向阿婉透露心中的隐秘,珍珠对周闻的单相思,就与日俱增,一发而不可收拾。

“琬姐——自从上次约定之后,珍珠不再称阿琬为黄医生——你说,如果你爱的人也爱你,他会如何表现?”珍珠有心事,面对阿琬,禁不住要一探究竟,“你毕竟是过来人,给我讲讲好吗?”

“哦,是这个问题!嗯……”阿琬思索道,“如果你是他心中的女神,那么他不会轻易与你讲话,而是大多远远的注视你;而一旦你有需要,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阿琬道。

“哦,是这样。还有呢?”珍珠如拨云见日一般,但并不满足,继续追问道。

“还有……”阿婉再一次沉吟,道:“他会很关心你,问的都是你最切身的问题。”阿琬道。

“什么是切身的问题?”珍珠好奇地问道。

“就是家庭问题。比如说,你父母好吗?你有几个兄弟姐妹?他们都是做什么的?这些在一般同事中间不易问到的问题,如果他特意问你,就表明他对你有了好感,继续发展下去就是爱情。反正我也说不好,仅供你参考。”阿婉把自己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毫无保留地说给珍珠。

阿琬的话引来珍珠的思考,她陷入沉思。“他是不是问过我这些,不得而知,大多忘了。若早些跟我说,我会留意的。”

阿琬晓得情爱成了珍珠心中不能割舍的圣物,看她痴迷的样子,觉得有必要开导她一下,于是问道:“他向你表示过什么吗?”

珍珠沉吟片刻,道:“不曾感到。”

“你会向他示爱吗?”阿琬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女孩子是不能轻易向男人求爱的,那样会适得其反的——男人追女人弃而不舍可以,并且多半能追到手;女人执著地追求男人,如果这个男人心里没有她,那么追求也是枉然!”

珍珠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打在阿婉的心上。“啊,这简直就是在说我,我和阿浦不就是女追男的典型例子吗,到头来果然……她想说‘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忽然意识到未到最后,谁也不知结果是什么,不好武断下结论。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啊。二十年了,不曾有消息。他就是看我当年太主动,才不把我们之间的情爱当回事儿,以至于解放了,也不来找我。唉,珍珠说的有道理呀。”她忽然对珍珠刮目相看,不再把它看成先前那个对爱情懵懂的小女孩了。

“可是你不说,难道就让这份情感永远藏在心里吗?若干年后,当你意识到当年有可能兑现这份情感的时候,已时过境迁,那将成为永久的伤痛,永远的遗憾了,岂不可惜!”

“哦,姐姐,你说到我痛处了,这正是我纠结的地方。我该不该向他提出,这简直就是哈姆雷特式的问题,是保持沉默,还是听从心灵的召唤?”珍珠万般痛苦,道出自己的心声。

“要我看,宁可失望,也不要后悔!”阿琬道。

“你是说我应该采取主动,向周闻提出?”珍珠一筹莫展的脸绽放笑容,霎时欢快起来,问道。

阿琬毋庸置疑的点下头。

“好的,我决定向他开口了,即使遭到拒绝,我也无怨无悔!”

说着话,有人进来通知说,下午召开全院职工大会,实习人员可以自便。

两人起身,舒展久坐的筋骨。“哎,终于可以松弛一下了。下午去哪?有事情做吗?”珍珠问道。

“学习快结束了,该上街给家人朋友买点儿礼物带回去。我的小侄子刚上小学,盼我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阿琬道。

“哦,好啊,我也正好要买点东西,回家看望父母,我们一道去。下一周医专新学年开学,我要带班主任,忙不开,可能不来医院了。”珍珠道。

“那谁为我们带队呢?”阿琬问。

“哦,听说临床医学系的谢老师替换我。他年龄大了,不当班主任了,主动请缨要为你们带队。”说着,两人收拾东西,去街上了。

两人走上大街。

“婉姐,上次听说你有了新爱,没来得及详问,介意说是谁吗?”珍珠解除了心病,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轻松许多,便想起前次谈话时阿琬提到的“新爱”了。

“哦,是一个老男人,”阿琬忽然觉得挺有趣,要调侃一下,故说道。

“哦,什么老男人,这么有魅力,连我们漂亮的婉姐姐都要嫁他。”珍珠道。

“他大我十多岁,我叫他阿根哥,是我刚提到的那个小侄子的阿爸。”阿琬解释道。

“简直把我说糊涂了,你怎么可以嫁你的哥哥呀?!”

“哈哈哈,哪会是我的亲哥哥!”阿琬一面走,一面讲起和阿根一家的故事来,“我们本来素未平生,他们夫妇求我阿爸治过一回病,当阿爸和我遭难走投无路时,幸得他们夫妇俩不弃收留,才得以度过艰难岁月。后来他的妻子死于非命,我阿爸在解放前夕,也走到生命的尽头。现在两家人只剩下他们父子俩和我,我决定嫁给他。”阿琬语言很简练,寥寥数语讲明来龙去脉。

“说一说,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珍珠问道。

阿琬沉思片刻,道:“他的魅力是藏在心里的。看他的外表,跟一般的乡野村夫毫无二致,可他的精神世界丰富得很。他很真诚,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哦……”珍珠若有所思,想象阿琬说的这个老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三十一(186)—————(7)

当阿琬再一次见到珍珠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了。她由医院回医专送东西,在实验楼的门口与珍珠不期而遇。

“珍珠老师,你好啊!”阿琬问候道。

“哦,琬姐,明天要开结业总结式,你知道吗?”珍珠问道,说着把阿琬拉到公告板前。阿琬看那公告板,见上面写着:本周五上午九时,将在地区行政公署礼堂,举办本次培训的总结业式。届时,地区卫生厅,医专和地区医院三家单位都将出席,卫生厅领导将出席并讲话,望全体学员周知为盼。

看罢通知,阿琬意识到,学习真的要结束了,她很留恋,看了一眼校园,又看了一眼珍珠,喉咙不禁有些哽咽。

“姐姐,你忙吗?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珍珠道。

“哦,没什么事,回来送实习报告,接着要返回医院,下午有一个专家的现场病情分析会,让实习学员旁听,很难得的。”阿琬道。

“哦,我不占用你太多时间,只和你谈十分钟,我到旁边去等你。”待阿琬点头应允,珍珠向附近林荫下的一张长椅走去。

阿琬很快办完事儿出来,见珍珠仍在等她。

“什么事儿,珍珠老师。”阿琬见珍珠神态郑重,不禁心怀期待,问道。

“来,婉姐姐,你坐,”她把阿琬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姐姐,你不是劝我向周文表明心迹吗?我跟他说了,你猜怎么着……”说到这儿,珍珠故意停顿,面带微笑,表情复杂地看着阿婉。

“他怎么说?同意了?”阿琬试探着问。

“哈哈哈,”珍珠笑道,那笑声里有不解和少许失落,“同意!?才不是呢。他说……嗨……他说……你才是他心仪的对象,他准备向你求婚啊!”珍珠带着困惑和不解,但始终很有礼貌地,终于向阿琬道出了实情。

话一出口,惊得阿琬连连咋舌。“不可能的,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珍珠老师,不带这么玩的。”阿琬既惊且羞,连连摇头。

“姐姐,这样的玩笑怎么是可以随便开的呀!他就是这么说的。”珍珠无奈道。

“你什么时候向他提出的?”阿琬要一问究竟。

“上星期日,我们俩一同值班。我问他可不可以在同事的基础上,再向前迈一步,他说可以做好朋友。我问他,可不可以在好朋友的基础上,再向前迈一步,他笑而不答。过了一会,他说抱歉,‘我心里有女神了’,他说。我问他女神是谁,他说是你。”

“哈哈哈,”这回轮到阿琬大笑了,“怎么会是这样!我无意卷入你们的情感,我是来学习的。学习结束后,我要回到我生活的那片土地,为需要我的乡亲们治病。我会想念你们的,但我不属于这里。”阿琬忙不迭地撇清自己。

“可这是事实啊!他还说要在你结束学习前,向你表白呢。你真不打算接受这份爱吗?我看他是认真的。虽说你无意中做了我的情敌,但我不怪你,你若接受这份爱,我会向你祝福的!”

“珍珠老师,别说了,这不可能。我还是希望他回心转意,把情用在你的身上。你们俩才般配啊,我大他八岁。我若答应了,亲友会笑话他娶回个老太婆,难为情。”阿琬自我解嘲道。

“我也跟他讨论年龄问题了,他说只要有爱,年龄不是问题。新社会鼓励自由恋爱,你们若结合,法律也会认可,不会有障碍的。”珍珠很温顺,说道。

“我知道。但关键是我心里有人了,我要把这颗心献给我的阿根哥。我若移情别恋,这颗心会不安,连你都要鄙视我。”阿琬道。

“哦,可他说要当面向你表示爱意啊!”珍珠又说一遍。

“噢,我要避免与他见面,否则很尴尬。正好培训快结束了,参加完总结大会,我要赶紧回到家乡去。”阿琬很坚决,稍后和缓道:“我还是希望你和他走到一起去,你们才般配呀!”

“哈哈,这是一道无解的题!事情既然说开了,我也表明我的立场。你不要他,我转而再去求他,多没面子啊!爱情不是乞求来的。”珍珠郑重道,“事情到此为止。缘分是上天注定的,看来你我与他都无缘。”

阿宛见时辰不早,与珍珠道别,匆匆走了。一面走,一面心扑通扑通跳。“周闻这是怎么了,他是在说笑,还是真的?”——到现在她还是半信半疑的!

她联想到与周闻接触的每一个细节,“有很多已超出人与人交往的合理区间,比如说他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关心,那次给阿根寄信时他说的话,还有给她妹妹送行请我作陪,这些事都很唐突,只是当初没多想,现在想来,就是他精心设计而有意为之的。这个年轻人呀,怎么会恋上一个比他大八岁的女人啊,简直是疯狂。”她的心仍在仆仆的跳。

“无论如何要尽快结束这一切了!”她想,“我并不反感这个年轻人,相反,感觉这个年轻人很优秀。他配得上任何一个女人,但不能不考虑年龄啊!中国人远未到不顾忌年龄而相爱的时代,社会舆论和习惯思维是不会允许的!”

她走了一道,盘算了一道,街上发生的事儿全然不在她的关注之下。

“这次地区之行,完全没想到会卷入一场情感冲突。亏他周闻想得出来,怎么会相中我这个老女人!?”想着想着,她不觉笑了。她从周闻的爱恋中,看到了自己的魅力,“看来我还不老,有年轻人爱恋我,况且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年轻人啊!”这样想着,不觉信心增强,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对于我来说,爱情并没有走远,我还可以用余下的生命好好去爱;可我的爱是不属于你的呀,年轻人。如果有缘,来生携手吧。”

周闻的爱恋,给了她心理上的极大满足,让她晓得这世上原来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我是属于阿根哥的,无论如何我要回到他的身边去,与他白头老。对不起了,周闻,来世再与你执手。”

她到达医院时,已是正午时分,在医院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在想着周闻。整个一下午,她忙于听专家会诊,无暇想情爱的事儿。

晚上躺在床上,周闻那张帅气的脸,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熟睡了,周闻出现在她的睡梦中。

三十二(48)—————(8)

所有这一切都要结束,就要走了,三个月的时间仿佛转瞬即逝。

留下的是笑容,带走的是热情,学员们就要启程,带着三个月的学习成果,奔赴家乡,奔赴亲人,奔赴他们工作过的地方。

翌日晨,学员们聚集在教学楼前,依依惜别。

情难舍,意难分,有多少知心话要诉说,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建立起的是真挚的友谊。再过一会儿,医专的大客车,就要载上他们,去往公署礼堂,参加一年一度的卫生系统表彰大会。

学员们哭了,拉着教员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阿琬和珍珠话别,忽然看见周文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我不能无动于衷。是啊,我说过,走前尽量避免与他会面,可是此时话别若冷落他,� ��太不近人情了。他有爱恋我的权利,我不接受他的爱,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他没有错,我不能用不理睬来惩罚他!”阿琬心下想。

她走过去,大大方方的向周闻伸出右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再见了!周老师,感谢学习期间对我的帮助,我会铭记这一切的!”阿琬动情的说。

......

出发了,大客车载上他们,一路向公署礼堂驶去。

九时整,表彰暨总结大会准时在公署礼堂召开。

礼堂里,花团锦簇,热情似火。装饰一新的主席台肃穆庄严,高音喇叭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来自全地区医疗卫生战线的一千多名医务工作者齐集一堂,隆重集会。

阿琬向侧前方看了一眼,发现周闻正在回眸看自己,她的心立刻怦怦跳个不停。

阿婉的心被搅得乱乱的——周闻的爱恋,让她既忐忑又兴奋。她得意于他的爱恋,同时又怨恨这份爱恋不属于自己。“无论如何下不了这个决心,一方面社会舆论不允许,另一方面,我宣布爱阿根哥在前,就不能再移情别恋他人。”她思绪纷飞,“在这敏感时期,周闻的求爱,就好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人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是老天要补偿我在情爱方面的损失呢,还是考验我是否有定力?”

她无心听会,脑子乱哄哄的,隐约觉得大会按预定程序,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进行——什么先进医务工作者代表讲话,优秀学员代表讲话,什么医专领导讲话,地区医院代表讲话……每个讲话都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一点也不往脑子里进。

当大会主持人宣布由地区卫生厅沈厅长作总结讲话时,阿琬才收住思绪,把目光汇聚到那位厅长大人身上。她意识到,这位沈厅长大概是今天出席大会级别最高的首长了。

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女人走向发言席,借着聚光灯强烈的光线,阿琬看到的是一个身材窈窕、面色冷峻的女人,带着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走到前台。“有些领导就是这个样子嘛,官当大了!”阿琬心下想,“怎么这么像一个人!”阿琬忽然觉得,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正思考间,那位厅长大人已开始讲话。熟悉的容貌,加上她讲话的神态,让阿琬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阿娇吗!?我的那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啊!”她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眼睛,“不错,正是她!”她再一次端详,确认就是她。

但接着她马上推翻了先前的判断,“不会的,哪会这么巧啊!她怎么会官至厅长,听阿婆讲,她和阿浦加入了队伍,现在应该还在队伍上。不会是她的!长得相像的人有的是。”

接着进行的是为获奖学员和先进医务工作者颁奖。当宣布获奖名单时,阿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神不守舍地登台领奖。

阿琬按上台领奖的先后次序,站到了某位领导面前。她斜睨了一眼两边,发觉那位厅长大人就在她的侧前方,隔着两个人的位置,正在为他人颁奖。“没错,就是她,个头容貌都没变,就是成熟了些,稳重了些!”她不能在台上与之相认,不然就太唐突了。

她懵懵懂开完会,随人流向外走。她的心完全被搅乱了,“周闻的事儿还没完,又来了阿娇。”一桩桩,一件件,搞得她心绪烦乱。

本来,找到阿娇是件好事儿,那可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姐呀。可她并不这么认为,正像阿根所说:找到阿娇就等于找到阿浦。她担心找到阿浦之时,就是阿浦抛弃她另觅新欢的事实***之日。

“人的感觉有时是很灵验的!这不明摆着吗?两人一起逃出同安堂,一块参加了队伍。阿浦多年不回家与发妻团圆,不是另有新欢又是什么!”阿琬心下想,“无论如何不能继续逗留了,不要在这最后时刻弄得不愉快!”她打定主意,要尽快离开。

“黄医生,请等一下!”她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她回过头去,发现喊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周闻。

“黄医生,有件事要跟你说,我们到附近的茶馆去谈吧。”周闻紧走几步,追上阿琬,邀请到。

“果然不出所料,要摆脱的事儿,终于没有摆脱开!”阿琬心下想,见无法拒绝,于是同意了。

礼堂的斜对个,就是一爿茶馆。两人坐进去,周闻立刻改了称呼,道:“琬姐姐,喝什么?茶还是咖啡。”周闻殷勤地问道。

“喝茶,咖啡那种洋玩意我喝不惯。”阿琬道。

周闻温馨地冲阿琬莞尔一笑,叫过服务员,为阿琬要了一杯茶,为自己点了一杯咖啡。

阿琬环视茶馆,发现环境优雅,一尘不染。吧台上的留声机播放着轻音乐,几对小情侣一面在品茶,一边窃窃私语着。

“姐姐,你要走了。走前,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周闻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让自己的话有了一个开头。

“他果然像珍珠所说,要向我求爱了。”阿琬心下想,不过她佯作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严肃!”此刻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平静,“既要拒绝他,又要做到得体,不伤害他的自尊。”

“姐姐,这三个月来,我无时无刻不在享受你的温情和大方,有时见不到你,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点什么似的,有时做梦也梦到你。姐姐,不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却真真切切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无法改变它,我不能欺骗自己,我该听从心灵的召唤才对!”周闻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说道:“姐姐,我爱上你了,你能留下来吗?”

一切都说得那么明白,不必打哑谜了,况且珍珠有言在先,事先已透露过此事。

“话终于摆上了台面,逃避是不行了!”阿琬想,“我该怎样拒绝他呢?”她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周老师,感谢你的这份厚爱,可我不能答应你,我要回到我的家乡去。那里有我的生活,有我的亲人,还有需要我的乡亲们。”阿琬再三斟酌,终于觉得这样说比较得体,“你对我好,我很感激,永生难忘,可这是不可能的呀,我大你八岁,你父母怎么想?社会怎么看?这些你有没有想过呀?”

三十三(180)—————(9)

“好姐姐,不要顾虑这些。解放后政府颁布了新婚姻法,鼓励自由恋爱,保护合法婚姻,我们不会受歧视的。”周闻很执着,并不听从阿琬的劝告。

“可我要回到我生活的土地上去啊,那的乡亲需要我。你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你是城市户口,我是农村户口。抛开年龄差距不说,户籍就是横在我们中间的一座高山,无法逾越,我们走不到一起的。”阿琬开导道。

“不要担心,这一切阿爸都会解决的,我去求他就是了,让他把你的户口弄到城里来,或者我放弃城市户口,和你到乡下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周闻情之所至,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

阿婉暗暗吃惊,惊讶于周闻为爱情敢于放弃优越生活的勇气。“唉,年轻人,为什么这么顽固,我有什么好,让你这般痴迷!”阿婉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脱口而出道。

“姐姐,你就是好,不要让我离开你。”周闻趁势又表了一回决心。

“可姐姐心中已经有意中人了,我不能出尔反尔,背弃我的诺言,我要回到我的家乡,和我的阿根哥结成百年之好。”阿琬无奈,亮出吓退周闻的底牌,希望周闻知难而退。

“姐姐,请不要找借口,之前没有听说过,一定是为了搪塞我,临时编造的理由,我不信!”周闻坚定的说道。

“此话当真!姐姐不哄你,来之前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嫁阿根哥;到这儿之后,我给他写了两封信,表明我的心迹,回去就打算和他结婚。原谅我吧,我们不可以做情人的,可以做姐弟,彼此在心里拥有这份爱。”

“哪个是阿根哥?我怎么没听说过!”周闻道。

“嗯......”阿琬思考着,忽然想起,道:“我跟你说过呀,那次去寄信遇见你,那信就是寄给阿根哥的。”阿琬道。

“但你说是给哥哥寄信,哥哥怎么会是结婚对象!?”周闻嗫嚅着道,有些不高兴,心里在嘀咕:“净骗人!”

“他不是我的亲哥哥......唉,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请相信我,我说的话绝无半点不实。姐姐已心有所属,不会骗你的!”阿琬像开导孩子一般,极富耐心。

周闻不语,现场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阿琬想到了珍珠,觉得这是个契机,该向他推荐珍珠,于是说道:“你应该去找珍珠,她才是你的真爱。你们年龄相当,品貌般配,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若结合在一起一定幸福。你不该舍本逐末,把青春献给我这个老女人。”

阿琬自我解嘲的一番话,不料非但没说服周闻,反倒引来他一番大段的表白:“姐姐,你就是我心中的完美女神。在见到你之前,珍珠确实是我倾心的对象,我视她为好朋友;可我并没有向她许诺什么,也就不用向她负责任,所以现在,我就有重新选择的权利,不是吗?”周闻很激动,生怕阿琬说出他求爱的动机没有合法性,“和珍珠相比,我还是喜欢姐姐你。”周闻向阿琬表白道。

阿琬见周闻固执得像个孩子,不禁无可奈何地摇头,“与站在讲台上的周闻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阿琬心下想,“可我不能啊,好弟弟,”阿琬也动了情,说道,“我若违心答应你,我的心会不安,上帝也会惩罚我的。”阿琬痛苦地说。

“真的不行?”周闻紧追不舍。

“嗯,除非来世。”阿琬百般纠结,说道。

现场重新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只听周文说道:“我不想逼姐姐,否则我会很痛苦;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姐姐,你爱我吗?”说着用一双如炬慧眼直视阿琬,期待她说出惊人之语。

“爱,”阿琬沉思片刻,面无表情,冷冷地瞬间说出一个字来,她决定走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希望的就是这样一直与他纠缠下去。必须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否则还只不定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呢!”如此想,便拎起手包,往外就走。

“姐姐,不要走,话还没有讲完。”周闻一面说,一面追了出去。

他追上阿琬,拦住她的去路,“好姐姐,不要生气。如果是我让您不愉快,就请原谅我吧,谁让我那么爱你呢!”周闻可怜巴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在等待着大人的惩罚似的,乖乖的立在那里,听凭阿琬数落。

“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在我学习期间,你给了我莫大的帮助,我该感谢你才对。回到珍珠身边去吧,她需要你,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呀;如果姐姐给你留下了什么好感,就请把它珍藏在心间,姐姐万分荣幸,姐姐会记住这份情的。”

“啊,”周闻乖巧的应道,“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他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无限的依恋。

“怎么会不能?!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只要活着就有再见的那一天。”阿琬表现得很达观,“另外,对珍珠你一定要主动些,你拒绝过她,不好让她再采取主动,你一定要向她表白才好。”

周闻郑重的点头,眼含热泪,答应阿琬的请求。

“有一件事我要问你,”阿婉忽然想起那位沈厅长,不由得问:“会上做总结发言的那位沈厅长叫什么名字?”她想周闻是城里人,一定知道很多,于是问道:“她有爱人吗?她的爱人是谁?叫什么?”阿琬恨不能一股脑把想要知道的事情打听清楚。

“哦,沈厅长叫沈月娇,她爱人是地区党委一把手,叫江浩,两人都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荣转的复员军人。”周闻介绍道。

“噢,没看错,果然是她。”阿琬心下想,接着,脑海里瞬间掠过一个念头,“她丈夫姓江,看来阿娇不曾和阿浦结婚。”如此想来,心里稍感欣慰一些。

“怎么,有事吗?”周闻问道。

“哦,没有,只是随便问问。”阿琬道,“走了,再见!总之,我要感谢你们,你,珍珠老师,还有好多老师和同学,是你们给了我珍贵的友情,”阿琬饱含深情道,“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勇气,给了我在人生道路上跋涉前行的动力。认识你们,是我生命的荣幸,我会铭记的。再见了,周老师!”说完,义无反顾地走了。

三十四(180)—————(0)

走进村子,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阿琬感到心旷神怡。她黄昏时分到家,村子被金色余晖笼罩,静谧安详,晚晴浓重。

“出去三个月,像离开三年似的。”她对家乡无比眷恋,不禁脱口而出,“家乡变化不小,离开时晚稻刚栽插,回来时都快收割了。”田野被稻穗覆盖,金黄金黄的,她的心有些醉。

她仍沉浸在大学生活的美好回忆中,三个月近一百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她与每位学员和老师结下深厚情谊,珍珠、周闻,阿兰,还有许多许多。她庆幸结识他们,“人生路上又多了几位好友,情似姐妹的同学和关怀备至的教员。”她特别感慨此次进城邂逅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爱情,“唉,这个周闻啊,亏他想得出,爱上我这个花谢了的老女人!”她想着,笑了。为城里人的大胆新潮而咋舌。

她推开家门,悄无声息。“好像父子俩都不在。”她想,“房间收拾得蛮干净的,看来阿荣嫂刚来过。”

“阿爸,”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叫,康儿从里间屋冲出。当他看到阿琬时,打了一个愣怔,片刻回过神来,哭喊着扑向阿琬。

阿琬紧紧的抱住他,喉咙有些哽咽,眼眶有些湿润。

“姑姑,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康儿奶声奶气,用他那特有的方式,表达对阿琬的眷恋。

阿琬坐下,把康儿重新拥入怀里,无限爱怜地抚摸他的头,“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姑姑想你们还来不及呢!你阿爸呢?怎么不在家?”阿琬问。

“他去乡里开会,可能晚些回来。阿蓉婶子把饭做好,刚走。”康儿汇报道。

阿琬推开康儿,到厨房掀开锅,见做好的饭在锅里盛着,不禁对阿荣嫂心怀感激,同时对自己三个月未曾回来照顾父子俩而心怀歉意。

“你回来了,阿琬,”随着一声呼唤,阿根走进进家门,“听简书记说,你学习结束,今天该回来了。这几日我忙着到乡里开会,没顾上接你。”阿根心怀歉意道。

“不用接啊,你们怪忙的,我一个人轻手利脚的,东西也不多,不用接。”说着拿过旅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书包来,“康儿,这是姑姑送给你的礼物,是姑姑在城里买的,又漂亮,装东西又多。那件旧的不用了,那是你阿爸工作用过的包,又旧又沉。”接着又掏出一件,“阿根哥,快来试试,看合身吗?是珍珠老师帮我选的。”说着,拿过衣服往阿根身上比量。

阿根定睛去看,见是一件料子很不错的中山装,不禁埋怨道:“买这么多东西,又是书包,又是衣服的,得花多少钱!”阿根一面埋怨,一面把两臂向后伸,做出试衣服的样子,“临走给你带的那点儿钱,全花在这上头了吧。又是吃没吃好,喝没喝好,看身体会垮的。”阿根怪怨道,“庄户人,有件穿就得,讲究不起;小孩子上学,书包能装东西就成,也不用讲究。”

“学校的伙食蛮好的。我们发补助,我一个人还吃不完呢,常常接济饭量大的同学。”阿琬很满足,乐呵呵道,“你现在是干部了,怎么能成天老穿那件家做老粗布对襟布衫,不成样子啊,也该有件好衣服,留着去乡里开会时穿;康儿很盼我,我不能两手空空见孩子啊!简书记、阿荣夫妇,还有蓉儿,都有礼物,抽空给他们送过去。”

两人正说话间,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两人向窗外张望,见一行人鱼贯而入,是简玉鑫和阿荣夫妇,一面说笑,一面走进院子。

“阿琬回来了吗?”未进屋子,简玉鑫就问,进屋看到阿琬,方才晓得阿琬真的回来了,“我从地区得到消息,说村医培训班昨天结课,今天上午开结业式。我猜想你若不逗留,今晚该回了。果然归心似箭,没在城里玩两天?”简玉鑫关切地询问。

“也没什么玩的,平时都看了。村里收大秋,需要人手。插秧时我离开的,没出上力,收大秋要补上才对呀,不然的话,挣不足工分,不好意思吃饭啊!”阿琬说笑着。

简玉鑫道:“今晚人很齐,我们好好聚一聚,欢迎阿琬归来,给她接风。”说着将带来的酒和食物放到桌上。

“简书记发财了,这个月工资开了一千多。”阿荣透露道。

“噢,”大家都很吃惊,“怎么会开这么多!遇到财神爷了吧。”众人调侃道。

简玉鑫解释道:“我的伤残退伍军人资格得到确认,证书发下来,工资连发带补,开了这些。今晚我请客,一方面答谢大家,一方面给阿琬接风洗尘,一举两得,呵呵。”

酒菜摆上桌,加上先前阿荣嫂做的家常菜,摆了满满一桌子。阿根为众人斟酒。

简玉鑫首先举杯道:“今天不为别的,专为阿琬接风洗尘。诸位,干了这一杯。”众人盛情难却,一饮而尽。

阿根放下杯,咂咂嘴道:“阿婉离开的这三个月,可让孩子们好想。我亲耳听到康儿和蓉儿两个小家伙私下里嘀咕,说他们的阿婉姑姑这么久不回来,该不是把他们给忘了吧。童言无忌,说的跟真事儿似的。”

众人听罢,都笑了。

大家纷纷询问阿琬学习情况,阿琬一一作答。

“阿琬,”阿根道,“前几日简书记跟我说,他有几个战友建国后调到西北军马场去工作,可能知道阿浦的下落,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很有希望!”

“不用麻烦打听了,找到了。”阿琬平静的说。

“你说什么?找到谁了?”阿根迫不及待问。

“你想找谁?”阿琬反问道。

“你是说找到阿浦了?”阿根惊问。

“阿浦倒是没找到,找到阿娇了。你不是说,找到阿娇就能找到阿浦吗?”阿琬道。

“是啊!”阿根有些兴奋,“怎么找到的?”阿根追问道。

“她现在是地区卫生厅的厅长了。”阿琬道,“结业式上她做总结发言,被我认出来了。”

“哦,”阿根道,“这很好!终于有着落了。听简书记说,解放战争期间,他俩一直在一个队伍上,后来若分开,也一定知道彼此的下落。”阿根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高兴地说。

众人听罢,都替阿婉感到非常高兴。

大家又畅谈了一会,见阿琬情绪不高,简玉鑫道:“时候不早了,阿琬刚回来,想必很累,我们就此散了,让阿琬早点歇着吧。”说着和阿荣夫妇告辞而去。

众人散去,阿琬和阿根拾掇桌子。

“明天我陪你去城里找阿娇。”阿根道。

“为什么这么急,我刚回来,想参加劳动,等过些日子再说。”阿琬道。

“还是尽早去。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如今有了线索,还不该马上行动?夜长梦多啊!”

“有什么夜长梦多的!这么久都等了,还差这几日吗?”阿琬有些情绪,嗫嚅道。

阿根并没有理会阿婉情绪上的变化,道:“宜早不宜迟,还是明天行动吧。”

“阿根哥,”阿琬有点生气,说话的调门也提高了八度。“你为什么这么急于找到他,是要把我扫地出门吗?!你若不爱我,也用不着急着找阿浦,直说算了,我不赖着你!”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我吗?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说这样的话,与泼妇无异!”她惊讶于自己的表现,说完羞愧地低下头。

阿根却出奇的平静,待阿婉把话说完,道:“琬妹,你完全误解我了。我何尝不想娶你,我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外界都说你是个好女人,娶了你就是烧了八辈子高香啊。可我要兑现当年的承诺啊,我是答应你阿爸的。我感觉,先生期待的目光总在注视我,我感觉我对他有份责任,要让他的女儿找到未婚夫,破镜重圆。说出来不好意思,我有时对你胡思乱想,疯狂迷恋你,过后瞧不起自己,觉得不该这么下作,对你存有非分之想对不起先生啊。既然话已说开,也好,这么办,若此去找不到阿浦,回来我就娶你。”

阿根的表白,令阿婉的心稍稍宽慰,同时感到羞愧,觉得自己错怪阿根,不该对他那样说话。“要是找到他,他已经另娶了呢?”阿琬针锋相对。

“不可能,”阿根道,“阿娇结婚了吗?他的配偶是阿浦吗?你难道在城里没有打听吗?”

“打听了,厅长大人的丈夫是个叫江浩的男人。”阿琬道。

阿根有些得意,“怎么样,他俩未曾结婚!说明阿浦还是忠于你,一直在等你。”

“怎么?阿根哥,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你真觉得阿浦没有变心、没有另结新欢吗?他没有娶阿娇,不说明他没有娶别的女人啊!”阿琬深有感触到。

“凭什么有这个感觉,对阿浦公平吗?”阿根质问到。

“凭女人的直觉!你以为世界上的男人都像你这般好心吗?如果换另外一个男人,我恐怕早已经是他的了。”阿琬不知哪来的勇气,直言不讳道,“好,我们明天就起程,去城里,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希望今后不要再猜谜了。我不会输给你的!”阿琬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