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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刚才不走。”她又问。

张丰毅抽了抽嘴角,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究竟是什么。舒嘉是想让他快些离开呢,还是一时间憋屈的气话。

看样子舒嘉不像是会跟他这种人计较的人,可万一属实,遭罪的仍然是他。

他只好板着面孔说假话:“因为我怕你孤单。”

遇到这种甜蜜蜜的情话,舒嘉的面孔十分精彩地变幻着,总之是厌恶之极的神情。

她一脸鄙夷地将目光投向张丰毅,“下回建议你换个借口,我感到孤单的概率,和你会同情我的概率是一样的。”

她放下笔,张丰毅差点以为她要主动离开了。

结果她只是拿起面前的柠檬汁,然后放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张丰毅叹了口气,这是他和舒嘉待一块时最常做的。想了想,他轻声问舒嘉:“这论文,你打算写多长。”

舒嘉抬头瞄了他一眼,手中的杯子悬空。她随口吐出一句:“能写多长写多长呗,教授最喜欢观点深刻的长篇大论了。”

“我觉得呢,做人首先是为自己,”与舒嘉相处,张丰毅终于学会了委婉,“不要太在乎教授的喜好,量力而为嘛。”

舒嘉嘴角微微上扬,一抹难以遏制的笑意浮现出来。她赶紧咽下嘴里的一口柠檬果汁,差一秒就要喷出来了。

她闭上眼睛,自顾自地傻呵呵笑着,然后睁开眼,注视着张丰毅。她显得很有自信,气势上要压张丰毅一头。

“如果不是顾虑教授的视力和时间,我可以把论文加长到任意长度。这可是毕业论文,决定我们最后印象的时刻。我要让我的论文震惊四座,达到可以拿出来在顶级科学杂志上发表的程度。”

张丰毅心头一沉,有种人生无比灰暗的预感。写完那样一篇学术论文,起码得专业人士数十年如一日的研究吧。

他斟酌好措辞,不甘心地劝说道:“尽力就好了,如果在这么一篇论文上耗费你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是很伤身体的。”

关键是她写完,自己就能金蝉脱壳、溜之大吉了。

舒嘉谈起了她脑海中的宏伟蓝图,顿时变得踌躇满志起来。

哪管张丰毅的愁眉苦脸,一挥手制止他,说道:“怕什么,我的那些同学都是成天泡在实验室的狠人,他们只会比我更投入。要想在毕业时出彩,就得下些苦功夫。”

张丰毅于心底再次暗叹一声,舒嘉这是要和他一起耗下去啊。他无奈地说:“我当年很轻松的就毕业了啊。”

然后,他就从舒嘉的眼里看到了鄙视,很明显的、丝毫不加掩饰的那种鄙视。

“我这几年,从踏进校门的第一刻起,就没能有过丝毫的放松。”她的语气很认真,“我的同学们都是精英,将来是要做白领的。如果不甘平庸,就得狂热地投入研究。”

“可你研究,又是为了什么。”张丰毅很好奇地问,“为了在学术界有所成就?可你讲过,你的梦想是环游世界。”

很长时间的沉默,对于像舒嘉这样健谈的人来说,是很少见的。她好像一时之间无法回答张丰毅的问题,始终凝神望着地上的某一点。

舒嘉选的这家餐厅,位置和风景都是上等的。临着一条行人颇少的街道。

拿纽约的标准判断,算是特别窄的。但是生活气息浓厚,两旁的树木长势茂盛,风一吹过,簇起的树冠便有无数片叶子翻转。

有退休的美国市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从街上穿过。

等高大市民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舒嘉这才喃喃道:“大概是不想让他们比我强,看见那些人用睥睨的眼神观瞧,我就整天不舒服。我讨厌他们,虚荣、做作,全是些混蛋,偏偏享受着每天的快乐。”

张丰毅释然地一耸肩,“我倒没有,反正我一直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我经常被人忘记的,久而久之也就懒得理了。没几个人认识,就更谈不上什么嘲讽了。”

“看起来,你是连被嘲讽的资格都没有。”舒嘉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张丰毅呵呵一笑,“还好,不用费太多心神和别人较劲。”

“走吧,”舒嘉喝光了果汁,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点的饮品,开始收拾东西,“时间还早,你可以跟着我到处闲逛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张丰毅起身问,他记得舒嘉之前邀他到这里时,也说的是一会儿。可一坐就是半天,将近五个小时。他得先问清楚,纠正舒嘉用词不严谨的错误。

舒嘉拿起包,略微顿了顿,思虑片刻,答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少的话十分钟,多的话就得凭情况而定了。”

“咱能各回各家吗。”张丰毅微笑着问,仿佛在无声地说:你懂的。

舒嘉悠闲地提包往外走,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男人嘛,说到做到。你既然害怕我孤单,就一直陪着我算了。”

张丰毅心里的感觉很糟糕,迟疑着问:“你很缺人陪?”

“不,”她回头看了张丰毅一眼,看起来心情非常高兴而又活泼,“只是因为让你走掉会令我没面子的,还会影响我的心情。”

张丰毅是彻底地无言以对了。

在张丰毅和舒嘉并肩而行,步出遮阳伞时,湛蓝的天空中有一道白色烟迹极快地掠过,像印在天幕上一样,过了好久才散去。

这并未引起张丰毅的太多注意,只是觉得那道烟迹与云朵、晴空相协调,无比的美丽,算是极好的风景。纽约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每天飞过上空的客机有上千航次,偶尔瞥见飞机实在是平常至极。

尾迹是由一架民用客机的引擎产生的,这是由新德里到纽约的航班,计划将在今天到达。航班上有一位中年男子,年轻俊秀得像是杂志上的封面明星,他优雅地倚着舷窗,看窗外漂浮的云朵。

过了许久就感觉,他们这架飞机好似停在了云层间。

可实际上飞机的时速有三百千米每小时。

他轻轻地敲击舷窗,骨节富有节奏地律动着。他是来讨回那枚埋下的种子的,算算时间,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