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檐廊，除了栏下的流水声，鱼食坠入水里细微的声响，便再无其他声音。
湘程盯着若雅的动作，在一旁站的笔直，幽蓝的眸色多了一份心事重重，几次想上前，却又什么都没做。
很久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湘程走过去在一旁坐下，轻声说道。
“刚才玉坠儿说，匈奴使者正在前殿与王商议盟约，大臣们也都在。”
说话的时候，湘程的视线只盯着栏下的鱼儿，却不去看若雅。
“哦？”若雅不以为然，兀自撒着鱼食。
“匈奴与楼兰每十年便要重契盟约，这是惯例。”
言下之意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湘程欲言又止，“今年的盟约条件比往常更是苛刻……”
说完，她偷偷觑了眼若雅，再无下文。
“一年比一年苛刻。今年是又有了什么让人头疼的条约了？我楼兰地域虽不大，但金山银山数不胜数，有什么好怕的？”
若雅闲闲说道。只要能饱楼兰十年安定，金银财宝又算得了什么。
“金山银山千幢，但长公主只有一个！”湘程脱口而出，说完便惊觉后悔，却早已来不及了。
“扑通——”若雅手一滑，瓷碗连着鱼食都一并摔入了池中。
成千上万的鱼儿纷涌而至，把栏下塞得水泄不通。“呵呵。是么？”
若雅悻悻地收回手，靠着栏杆坐好，绝美的容颜写满了了然。
终于，要来了吗？
“公主？”看到若雅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湘程有些不解。
和公主这么多年，本该习惯了她这般的性子，可如今事态特殊，她怎么还能一副事不关己呢？
难道……她早就知道了？
“湘程，十三年前，五岁的我接受祭司加封礼，并主持湖神祭祀，各国都派使者前来祝贺。
而匈奴王，竟亲自到场，整个王庭都为之诚惶诚恐。
父皇母后更是全程陪伴匈奴王阿扎姆。祭礼结束后，我在议政厅外听到匈奴王赞我倾国倾城，向我父皇母后要求将来，许我嫁与他儿子耶律骏为阏氏。
那时，我便知道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
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公主……”
湘程这时才知道，原来公主竟然幼年便开始背负这样的痛苦，也难怪当她遇见年仅五岁的公主时，她便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成熟冷静。
可是，这么仙谪般的公主，如何能适应匈奴粗糙的民风，那儿恶劣的天气呢。
何况，匈奴与楼兰的关系从千百年前便奠定了不平等的关系，公主去了那里，和人质有什么区别么？
最关键的是……公主她…
“湘程，从小我便认命了，我知道这个结局是避免不了的。可如今，我不能任命了！”
她寂静的碧蓝眸子有着不安的浮动，说不清那到底是反抗还是害怕。或者是因为害怕而产生的抗拒。
“若被匈奴知道这事，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她能想象，匈奴人的残忍，届时灭族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顺利拒绝这一契约。
“可是，公主，玉坠儿说，王和王后已经以公主年幼，且性子孤冷不事宜嫁入匈奴王庭为由拒绝了使者。
但使者表示若能娶得长公主为他们匈奴阏氏，匈奴便结百年盟约，且保楼兰一世太平。
他们决心凛然，原本秉排斥之辞的大臣们也一时无语，甚至有人赞成此举。”
湘程愤愤地说道。这帮没用的男人，关键时刻只想到用女人去报他们的太平，竟还说的义正言辞，真是恬不知耻！
“是吗？百年……”若雅喃喃说道。
百年修好，这是多大的诱惑啊。
楼兰为两国之界的小国，千百年来，为了两边修好，又能独立于其中，不知花了多少精力与财力。
如今，一个她就能换得一世太平，如何不让人，心动。
只是，她……还可以吗？
“公主，你别多想了，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走了。”湘程打断若雅的冥想。
“百年盟约再诱人，如今我们也不可以了。若是让匈奴知道，您也知道后果。为今之计，我们只能……”
湘程环顾周围，看到四周无人才倾身在若雅耳畔轻语。
“这……”若雅微蹙着眉，迟疑地看着湘程，不敢妄自下决定。
但转念想到如今已是非常时间，只能如此了。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过来，淡然地望着栏下仍在争夺食物的鱼儿。
当夜，雅心居一片寂静。
除了公主居住的主殿透过纱窗能看到微弱的光明暗交替，其余地方一律幽暗无声。连宫人们照例在黄昏时送来的膳食也被屏退在了门外。
“公主凤体违和，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见。”湘程挡在门口，清朗的声音响彻整座长公主殿。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划破云层，从东方橙紫色朝霞中流泻而出。
宫人们便开始了忙碌的一天。而一向早起的雅心居主子，却到了辰时三刻还未传膳。
各司部宫人面面相觑，可是谁也不敢去询问。
公主的性子，她们心知肚明，谁敢多说一句即便公主不会明说，那家的管事姑姑却不是好说话的。
终于，等到了巳时，雅心居终于传来了熟悉的玉铃声。红绳穿贯整座公主殿，纵横交错， 玉铃儿声空灵悠远，让每一个在阳光下等得困倦的人瞬间打起来精神。
人群穿过长廊小桥，轻声快步地来到雅心居寝宫门口。
“扣扣扣——”
司膳房总管上前扣了扣白玉虎扣，刻意压低声音问道，“公主，司膳房谭妙玲携若干宫人求见——”
静静地等待。
片刻，从门内传来若雅清冷中略带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是！”谭司膳朝众人使了个眼色，点头示意她们可以进去了，然后推开门，悄声进入。
门一开，一阵风吹入屋内，拔步床上垂挂的秋香色幔帐被吹得纷飞摇曳，隐约能看到若雅所盖锦被的颜色。
“咳咳咳……”帐内传来一阵猝不及防的咳嗽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