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逸非脑袋上缠了一圈绷带，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此刻，他正靠坐在病床上，听到易禛南的问话，他摇了摇头：“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胡思乱想，禛南，你坐下，咱们好好说会儿话。”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
易禛南依言坐下。
何逸非上下打量他一番。
曾经意气奋发的男人如今眉宇间尽显疲惫，眼底下乌青一片，一看就是长期睡眠不足的缘故，他神情间也带着几许沧桑，像是突然经历了暴风雨的大树一般，虽然依旧在迎风矗立，可却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努力。
何逸非看的有些心疼：“我和你妈这一段时间，尽给你和清栀添负担了。”
易禛南难得的感性：“谁也不想发生这些的，爸，别多想。”他面色平和，脑子里却翻来覆去的响起冯平安所说的“全凭天意”来。
如果他和清栀付出这么多，最后的结果却依旧不尽人意，清栀能承受的住打击不能？如果不能，她会怎么样？
易禛南这会儿满心满腹想的都是何清栀。
何逸非也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但却并没有多想，只是沉声道：“我和你妈两个人都住院，这一南一北的也太麻烦，禛南，我意思是，你能不能问问医生去，我想转到凌云医院。”
李秀娥现在生死不明还在急诊室里呆着呢，要是真过去了，他一捉急再闹出点什么事儿来，这家可真要散了的。
易禛南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是，爸，你这都还没过去二十四小时呢，医生肯定不会同意转院的。”
何逸非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干脆，微拧了下眉头，他道：“可这样的话，你和清栀两个人顾不过来的。”他说的是事实。
易禛南心里也清楚，可一想到李秀娥现在的情况，他就不能冒险，“我知道爸你的意思是想要减轻我和清栀的负担，可手术刚做完，贸然转院，怕是会有很多未知的风险。”
何逸非眉头蹙的死紧死紧的，喟然道：“我也知道这有危险，可……”
他话没有说完，司灏推门走了进来：“叔叔是想要转到凌云医院吧？”
“是。”何逸非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这才有些诧异的望向面前不请自来的男人：“你这是来找清栀的？”他眼神朝着易禛南的方向睨了一眼。
见他脸色黑沉黑沉的，何逸非心里“咯噔”一声，易禛南和清栀两人之间本来就挺多问题的，这要是再被他误会了什么，事情可就愈加大条起来。
“不过清栀不在这边，她过去凌云医院了。”何逸非心里懵懵懂懂的，这人对他们清栀也太过关心了吧？
“我知道。”司灏轻勾了勾唇角，给了易禛南一个似笑非笑的微笑，见他脸色越发不好，他心情极好的冲着何逸非道：“我来这里是找你的。”
“本来我就是觉得清栀来回跑着太不容易，想要说服你一块儿转到凌云医院的。既然您也有这个意思，那可真是太好了。那要不然咱们现在就转院？”司灏话是询问何逸非的，眼睛的余光却在一直注视着易禛南。
不出意外的，易禛南眉头立马蹙了起来，眉峰蹙成一个“川”字，他“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视司灏：“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掺合！”过去这么多年，这人依旧这么可恶，做什么都要和他对着来！
易禛南气的咬牙，这司灏就是上天派来专门给他添堵的。
司灏云淡风轻的耸了耸肩膀：“我也不想掺合，可清栀是我的员工，我不想她因为家里的事情就耽误了工作。”他冲着易禛南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意来。
扭头，他对上何逸非的时候，却又恢复成了一派温和的模样来：“再说了，叔叔阿姨这情况，我想他们也不希望清栀在这时候被炒鱿鱼吧？”
若是何清栀这时候丢了工作，那对于他们家来说，可真是雪上加霜的坏事儿！
司灏对人的心理摸的透透的，他说的话也完全说出了何逸非的心声。
何逸非使劲的点了点头：“对，是这个道理。禛南，你赶紧去和医生说，咱们要转院。”
“这不太好吧？”易禛南不愿意让他现在转院。
狠狠瞪一眼挑事儿的司灏，易禛南斟酌一番后道：“我和清栀今天下午都请了假，怎么也得陪在你们身边。不如爸你就先暂且呆在这儿吧，等二十四小时观察期一过，咱们再转院。”
“都请假了？”何逸非又重新坐了下去，“那就等观察期过了吧，明早上，明早上咱们一定要转院。”
“好，那我现在去和医生说。”易禛南松了口气，还以为他真会依了司灏的意思现在就离开这儿呢，幸好，幸好！
等到明天早晨，李秀娥那边的事情肯定会出结果的。不管是好还是坏，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司灏没想到易禛南简单的一句话就又让何逸非打消了念头，怕再怂恿下去会露出破绽，便也离开了病房。
跟随着易禛南走了一段路程，见他在一个僻静处停下，司灏皮笑肉不笑的单手揣兜走了过去：“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还学会骗人了。易禛南，你就不怕你丈母爹发现实情？”
易禛南刚从兜中摸到手机，本来想拿出来的，听到司灏的话又塞了进去：“什么实情？司灏，你只是清栀的上司，即便你救了她爸爸，转院这种事儿也轮不到你来这儿指手画脚的。”
“啧啧，火气十足啊，易禛南，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司灏冷嗤一声，揣兜从他身边擦过，“医生都说了这时候可以转院，你偏偏要压着，不就是怕他再度受到刺激吗？”
“可惜喽，你的算盘要落空了。”司灏留下这么一句话，吹着口哨离开。
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易禛南被所有人唾弃的下场了。
易禛南眼睛蓦地眯了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就喊：“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的算盘落空，难不成是李秀娥情况真的不好？
不，不会的！
如果情况真十分糟糕的话，清栀应该早给他打电话了吧？
正想着，攥在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清栀，情况怎么样？”
凌云医院中，何清栀正站在手术室门口，她的眼睛红通通的，眼皮也明显浮肿起来，鼻翼轻轻抽动着，她哑声道：“还在抢救中，刚有几个医生又火急火燎的冲进去了。”
空气刹那间凝滞，即便是隔着电话，易禛南也感觉到了沉重。
何清栀沉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在电话中：“你手里还有多少钱，能先都转到我账号上吗？手术费不够用，虽然你同学替我们做了担保，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那些医生以为她们拿不出钱来，付不起那些高昂的医药费，不尽力救治了怎么办？
易禛南沉默了下去，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嘴唇翕动好一阵，才发出了声音：“我待会和李航打个电话，让他先把奖金给我吧。”
那就是手里没钱了？何清栀低垂了脑袋，“那你尽量快些吧，我这边也筹集着。”只是她都已经向朋友借了很多钱，再借下去，还能借到吗？
要不然再预支工资？
何清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来，划拉去的，正要给司灏打个电话，手术室的门猛地打了开来。
“病人情况很不好，各项指标都已经出现了异常，即便抢救过来，成为植物人的几率也高达百分之九十，还要抢救吗？”
成为植物人？何清栀只觉得眼前的天猛地都黑了下去。手紧紧抓着栏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救，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救！”可是，人真的能救过来吗？
何清栀这会儿失魂落魄的，压根都没了一点儿主心骨。
冯平安把他的病人送走，再过来这边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何清栀呆坐在椅子上，双眸涣散，空洞渗人的望着前方的模样。
清丽的小脸上还残存着隐约的泪痕，她眼睛红肿的像是兔子眼，有一滴泪珠挂在睫毛上微微颤着，那要坠落而未坠落的似是在倔强容忍着的样子，让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冯平安都有些心疼与怜悯。
“清栀。”他双手揣在白大褂中走了过来，眸光望向手术室，他低声道：“虽然时间长些，可秦医生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他肯定能够把人救回来的。“
何清栀听进去了他的话，黑的漆亮的眼珠子转转，她眼睛缓缓聚焦在冯平安身上：“刚有个医生出来说，妈妈各项指标都出现了异常，还说，她即便抢救过来，也可能成为植物人。”
她的语调平静，平静的让人心底都发颤。
冯平安抿了抿唇，脸色也凝重不安起来，但他不忍看到何清栀这个样子，犹豫一阵，他开口道：“即便是植物人也会有苏醒的一天。”他偏头隔着玻璃窗望向远处光芒四射的太阳：“这世界时不时的就会有奇迹出现，不是吗？或许你妈妈会成为那个奇迹呢。”
这一句话就像是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了她已经彻骨冷的心房中，何清栀睫毛使劲颤了颤，有些木然的顺着冯平安的视线望向了正空中的太阳：“对，我妈妈肯定会出现奇迹的。”上一次都挺过来了不是妈？这一次，她一定也能挺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