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晚上，房间里的煤油灯静静洒布着黄色的辉光。
带着些许秋意的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室内，不算寒冷，却又刚好能让人头脑清晰。
蓓尔现在所在的是一间很漂亮的房子；白色的内墙，宽敞的飘窗，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还有房间中央那张冷杉木圆桌上正在氤氲着的茶香，都给她带来了一种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安心感。
这是她来到罗戈利亚后的第一个晚上。
离她们从村子启程返回已经两天，不过，蓓尔任然能够记起绿头发当时抓住她手的样子。
有些用力，但又害怕用力。
也许，她看上去也不像表面上那么难相处呢？
“13号。”
看了一眼已经在床上睡去的普普，蓓尔回到桌边，一边用还带着暖意的茶杯温着手，一边打开了与后方的即时通讯。
说是即时，她们的沟通事实上也有2秒左右的延迟。不过，在“横穿世界”这种跨度上，能把延迟缩短到这种地步，实际上也已经是一种极限了。
“请讲。”13号的回复十分及时，就好像她24小时都守在通讯台旁边一样。
“我有一个疑问。”
“嗯？”
对着耳机，少女问出了这个她一直以来都有的疑惑：“我每次找你的时候你都在，你平时难道不用睡觉吗？”
“……”13号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她回答并不像少女想象中的那么简短和干脆：“你需要我对你解释我的排班表，还是想知道最简单的答案？”
“嗯……简单说说吧？”
“其实我是13号-A。”
“什么意思？”
“白天负责和你联络的是13号-B，我的孪生姐姐。”
蓓尔觉得13号可能是在跟她开玩笑：“你不会在骗我吧？我怎么觉得你们的声音都一样……”
“这都是应心理和伦理学审核部门的要求做的，他们不希望你产生一种‘每天在应付不同人’的感觉，那会让你沮丧，并积累厌烦情绪。”
“可你现在不是告诉我了吗？呜呜呜，我好伤心。”
13号严肃的语气让蓓尔有些相信了她的说法。
为了捉弄自己的联络员一下，少女揉着眼睛，努力想要发出几声难过的声音。可惜的是，这种情绪以她的性格根本假装不来。
“为什么要伤心？你是讨厌我，还是讨厌我的姐姐？”
“嗯……”这声犹豫依然是蓓尔装出来的——她怎么可能讨厌自己的联络员呢？“其实都不讨厌。”
“那就没有问题了。”
确认蓓尔的情绪没有异常后，13号打断了她的插科打诨。
“我希望你能抽出更多时间来给自己一个有利于健康的睡眠。现在，请说正事。”
“那我开始报告了？”
“嗯。不用担心我会遗漏你话里的细节。研究所在今日的东三区上午3:00更新了针对测试人员的隐私政策。从现在起，你和我的所有对话都会被全程录音。”
“……好的。”
蓓尔很想问一问“这样是不是不能和13号聊私人话题”了，但仔细想想，占着国家资源和联络员聊天，好像也的确不太合适。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她开始向后方进行了今天的例行报告：
“我已经进入了之前说过的北方联合省的城市。这座城市的名字叫……”蓓尔看了看一旁墙上挂着的地图，“罗戈利亚。”
“你在25天前的汇报中提到过这座城市。”
“是的，它是联合省的一座边境城市。根据地图来看，它位于整个联合省控制区的最西边。它的东侧是邦联的塔沃宁共和国，它们之间隔着一条河流和一片纵横上百公里的森林，在军事上并没有太多直接接触。而在她的南边，就是我之前待着的……对了。”
口头解释了一会儿，蓓尔突然一拍脑袋，想到了一个更高效的方法。
起身来到地图近前，她掏出平板电脑，把整张覆盖了旧帝国疆域的地图清晰拍摄了下来，然后发送给了后方。
地图上的信息很简单，但在将它与蓓尔之前一个多月汇报的信息结合后，至少能让后方对这个世界的形势进行一个初步判断。
半分钟后，13号向她传来了来自后方的反馈：
“姐姐让我夸夸你，说你很聪明。”
“谢谢。”
“另外，参谋部门希望你能详细说明一下你现在的情况，比如，你现在所处的环境、位置，还有除了那个叫‘普普’的当地人外，你在这里认识的其它人。”
“……”
说实话，这种人际交往都要收到监控的感觉让蓓尔有些不太舒服。
但她目前没有力量去反抗这种情况。
以她现在的情况，要想不受后方约束，她所能采取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手里的通讯设备物理性摧毁。
可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为了获得后方的物资支援，报告这种事情也是应该的——既然不准备反抗，她就只能用这种理由来安慰自己了。
“我现在的位置是拉默·撒拉弗的私人宅邸。至于拉默·撒拉弗……”
花了一段时间，蓓尔向后方报告了绿头发的身份，以及自己之前对她的帮助。
她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的“占星科科长”到底是什么职位，不过，既然绿头发拥有调动军队的权限，那她在这座城市里的地位肯定也不低。
“总之，我现在和她应该已经算是朋友了。”报告的最后，蓓尔对自己和拉默的关系做出了总结，“只要她愿意帮助我，我就能借此获得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
“我知道了，稍等。”
归纳完蓓尔提供的情报，13号再次安静了下来。
乘着这段时间，有些无聊的黑发少女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唔……”
难喝。
超级难喝。
蓓尔以前对红茶从来没什么研究。因此，在尝了一口之后，她只是单纯觉得杯子里的茶水有些苦苦的，不太合乎她的胃口。
为了改善茶水的味道，少女在房间的橱柜里翻了好一会儿，找到了两小包用纸袋封装的砂糖——它们总算让红茶的味道好喝了一点。
“蓓尔，能听到吗？”
“噗——”
13号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少女一跳。
擦干嘴角不小心喷出来的茶水，她有些抱怨地敲了敲耳机。
“咳……咳咳，我当然能听到了，这么大晚上的，我还能去干什么？”
“……你在喝东西？我让你呛到了吗？抱歉。”
“没事，我还没呛死。下次找我的时候请直接说事情，不要老问我能不能听到。”
“可这是和你进行通讯的标准程序。”
13号犹豫了一下，没有同意蓓尔的要求。
“而且，你之前不也老是用‘呼叫呼叫呼叫~’之类的开场语找我吗？”
“好吧，我的确是有两次那样……不过，你不是说白天值班的都是你的姐姐吗？你怎么会知道？”
“保密。”
蓓尔的联络员似乎不太愿意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如果你接受了我的道歉，现在我们返回正题：根据对你现在情况的研判，研究所有两个任务要交给你。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能力选择全部完成它们，也可以量力而为，只选择其中的一个。”
“先让我看看你们要让我做什么吧。”
“没问题，请看屏幕。”
少女的回答完全在13号的意料之中。
在联络员的声音响起数秒之后，蓓尔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自动亮了起来。
比起单纯的耳机，能够传送视频的通讯设备真的是一件很方便的东西。
“研究所提供的第一个任务，代号‘王冠’。”
因为延迟，13号的声音和平板电脑上的树状图画面有些稍微不同步，但也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我们需要你在短时间内尽可能接近联合省的权力高层，掌握更多包括国土、税收、人口、军事、粮食储备等情况在内的详细资料，以便研究所为后续的更大规模行动作出提前准备。我们不会限制你用什么手段做到这点：提供物资，改变战局，或者色诱——在保证你安全的情况下，你可以选择任何方式来达成此任务。当然，你的一切可能违反伦理学的行动都需要经过审查委员会的事先批准。为了协助你完成任务，研究所会负责为你提供任何你所需要的东西。违禁药物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除外。”
“第二个任务呢？”
“第二个任务，参谋部提供的代号为‘登陆场’。”
随着13号的声音，平板电脑上的画面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些用来标识关键点的演示文件做得相当粗糙，让蓓尔不禁有些怀疑研究所的设计部门是不是用刚才自己喝茶的五分钟匆忙做了这个。
“如果你觉得第一个任务有些难以完成，或者可能给你带来危险。你可以选择第二个任务——顾名思义，‘登陆场’行动要求你借助你现在的人际关系，为后续的探索人员和安保力量确保一个合适的登陆场。如果可能，你最好能确保对登陆场周围的完全控制，并保证那里会驻有一批对我们的后续力量不抱敌意的当地居民。在之后的行动中，这会为我们提供很大帮助。”
“这两个任务互相有所交叉，我们不会强求你将任务进行到某个程度，但你做得越好，你在之后会得到的奖励也会越丰厚。”
“我们已经为你准备了度假区、联邦英雄勋章、共和国英雄勋章和和平使者勋章，相信我，蓓尔。尽力去做，你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