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盛夏落幕，绚丽秋色登场。
贺知鸢小院结的桃子早被四喜摘的七七八八，落叶微黄，徐徐散散落地。
拢了拢身上的撒花软烟外衫，贺知目光柔和看着树下正扫落叶的知画。
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让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多了几分妩媚之意。
“知画，别扫啦，一会儿就该走了。”
一开口，声音更是如散落玉盘的珠子，清脆好听。
闻言，一袭粉衣的知画抬起头，笑道：“来啦！”
将手中的工具放好，跑进屋里拿出个礼盒。
“走吧。”
这几日入秋，老太后身子愈发不好，几家高官贵族相继出人去探望，侯府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只是柳青音这几日也染上风寒，大嫂又有孕在身，三嫂又是个憨憨，这任务自然也就落到贺知鸢身上。
坐上马车，又接上妙璇，二人结伴朝皇宫行去。
马车上，妙璇蔫蔫的，一身淡紫色儒裙极大限制住她的行动。
双手捧脸，一副不情愿姿态。
贺知鸢忍不住捂嘴轻笑，揶揄道：“怎么？心情不好？”
妙璇哀怨看她一眼，抱怨道：“若不是有你，我才不愿去皇宫那地方呢！”
她身旁跟着的小侍女忙阻止她的话，面色严肃，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小姐慎言！”
妙璇神色郁卒，嘴里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嘛…压抑死了，我才不愿去那地方，而且…”
她顿了顿，悄悄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太后近几年长的愈发可怕，脸皮松松垮垮的，一点没有老人该有的慈祥和善，直叫人看了害怕。”
“小姐！”
小侍女都快被她气死了。
妙璇这才悻悻然退回去，还朝贺知鸢使个眼色，暗戳戳瘪瘪嘴，对这个新的小侍女满脸嫌弃。
知画坐在一旁看热闹，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她们家小姐知分寸。
贺知鸢被二人互动逗笑，打趣道：“旁人可是都想进去结识她，怎么到你这儿还成抗拒了。”
妙璇翻个白眼，“不和你说了。”
贺知鸢笑意更深。
车上四人没再说话，静静待马车驶入皇宫。
如今陆皇已五十有余，太后年纪更是七十几，比起两人家中的祖母年纪都要大些。
二人安安静静进入太后寝宫，低头跪在太后床榻之前。
金碧辉煌的寝宫窗户紧闭，浓烈的药味侵袭她们鼻间，苦涩又难闻，整个气氛令人压抑。
奢华贵气的帐里传出几声老人沉重的咳嗽声。
一侧嬷嬷轻声朝里说道：“娘娘，两位郡主来看您了。”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幽幽传出明显气短的声音：“…扶哀家起来。”
两侧宫女小心将床帐掀开，嬷嬷走进，搀扶起枯瘦的老太后。
又是两声咳嗽，老太后胸闷气短，吐了口痰，嗓子终于清了些，垂眼看向地上恭敬跪着的二人，无力摆手：“起来吧。”
“多谢太后。”
二人齐声说道，随后站了起来。
这一下，贺知鸢也看清了太后的相貌。
妙璇说的可怕一点不为过，面前的老人皮肤枯如树皮松弛，五官看上去极为突兀，尤其颧骨突出，让人看的心惊胆战的。
心中惊了惊，随即垂下视线。
这太后——已是将死之相。
前世她出庙之前这太后已经去世了吧？
“赐座。”
宫女为二人搬来座椅，再次谢过后，两人乖乖坐在床前，就是连妙璇也乖乖巧巧的，活像只小鹌鹑。
贺知鸢还怪想笑的。
“知鸢…是叫知鸢吧？”
突然被提到名字，贺知鸢一愣随即应声：“正是臣女。”
老太后浑浊的眼中冒出丝丝不知名情绪，沉默片刻，声音微微发滞：“…羡安他…还好吗？”
这是什么话？
贺知鸢内心奇怪，这话说的好似他们祖孙二人许久未见一般，可是他们不是关系很好？
虽心中疑惑，但贺知鸢也知分寸，轻笑开口：“世子他被指派大理寺办案，虽案件不少，但生活过的还是极为充实的。”
毕竟时不时就要爬窗。
贺知鸢内心腹诽。
“那就好…”
老太后轻叹了口气，眼角突然湿润，一旁嬷嬷看了，立马忧心轻叫出声：“娘娘…”
老太后脸上随即扯了扯嘴角，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帕擦擦眼，“老喽，这眼总是控制不住想流泪。”
贺知鸢同妙璇悄悄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诧异与不解。
沉默了会儿，老太后重新看向贺知鸢，几乎已经掉光的牙齿的嘴巴动了动，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知鸢…我能不能摆脱你一件事？”
她用的是“我”，而不是哀家。
贺知鸢忙道：“太后您尽管说就是，若臣女能办到的，定在所不辞。”
“你能不能…”
欲言又止，她微微一叹，眼皮搭下：“还是算了…”
贺知鸢更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事？
但识相的没有问出口。
“去将我那盒首饰取来。”
老太后无力的招招手，佝偻的身子轻轻依靠在宫女准备好的垫子上，像是疲惫极了。
精致的首饰盒取来，她怀念的轻轻抚摸上头精致纹路，似乎下定决心，朝贺知鸢看过去：“你过来。”
贺知鸢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跪到她床边。
将手中饰品盒交到她手上，老太后启唇：“这些首饰…都是羡安他娘当年留下的，现在就由我送到你手上。”
贺知鸢拒绝的话堵在嘴边，接下轻声道谢。
老太后面貌虽可怕，但人到老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贺知鸢莫名从她身上感受到她想与自己亲近之意。
或许是因为陆羡安吧？
她默默想着。
又过了会儿，老太后像是累了，疲惫闭上眼，招呼她们：“御花园菊花开了，你们去看看吧。”
说罢，在嬷嬷搀扶下重新躺下，佝偻的身上似乎连平躺都是一种痛苦。
二人俯首告别，快出门时，贺知鸢突然回头看了眼。
床上的老人小小的缩成一团，满身的孤寂与弱小。
她鼻子莫一酸，老太后活到这个年岁已实属不易，见证了皇宫的各种往事，想来…也是累的吧。
以后祖母…也会像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