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的年夜饭，饭桌上还算平和,当然,这种平和,也只是和前几年相比而已。和正常人家家里阖家欢乐的气氛比起来,这气氛，还是有些冷的。
郁锡钽觉得,老头对他的脸色,还比不上他的学生。
起码一整个下午，对过来给他拜年祝贺的学生，老头都是一副慈祥仁师的模样，可到了他这里,嫌弃的要死,好脸色也没给一个。
他想，大概是他和老头有些八字不和。
从小到大,老头总会逼着他学各种各样他不喜欢的东西,他最讨厌的，是进实验室，最不喜欢闻到的味道,也是实验室那股独有的味道,各种各样的，他都讨厌。
郁锡坦讨厌化学，或者说，他讨厌老头喜欢的东西。
因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老头总会否定掉。
两人从喜好到天赋，像是不存在任何相同的基因，他都不知道，他继承了老头哪个地方。
……
何芸端上最后一盘菜，解了围裙，看向客厅里隔老远坐着不说话的一大一小，无奈至极。
一个是把架子快摆到天上去了，平日里见不到的时候总念叨，多少年的老古董一向只关心时事政治，也学着年轻人看起了娱乐新闻，真当着孩子的面，却又只会板着个臭脸；另一个，从来不会顺着来，也不知道给他爸爸一点台阶下，这臭脾气长这么大也不见改。
这一大一小，都让人头疼。
何芸拍拍手，拉回一个注意力在电视，一个注意力在手机上的两人，“好啦，开饭了！”
两人走过来入座。何芸喜欢在厨房这门手艺上琢磨，可琢磨了这么多年，花样倒是琢磨出了许多，每年饭桌上总能见到些造型别致的新鲜玩意儿，味道却几十年都没变，不好不坏，吃了不会死人也和美味沾不上任何边。
郁锡坦是常年在外，一年也吃这么几顿，忍忍过去了，郁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挑剔的胃，这么多年下来，也给教养好了，对食物的要求只剩下是熟的行。
对着满桌子外形好看的菜肴，郁锡坦只希望别吃出头发来，其它什么都好说。才拿起筷子，被坐在对面的何芸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他看过去，何芸给他使着眼色。
郁锡坦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站起身给老头倒酒。
他又坐下后，何芸在一旁说：“你儿子专门给你带回来的酒，快尝尝。”
听到这句话，郁振明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却只是哼了声，没说话。
“尹简买的。”郁锡坦实话实说。
才端起酒杯还没喝上一口，郁父被这句话气的重重放下杯子，正待发作，何芸开口：“大过年的，吃饭！”
父子两人一致的朝何芸看过去，又都乖乖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战火没开始熄灭。
这几年，郁父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许是真的接受了儿子的职业和圈子，两人之间很少在关于郁锡坦工作上的事情上有过讨论，没有讨论，便没有争执。
郁锡坦也从来不主动提起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电视机里春晚节目进行过半，客厅离餐桌不远，主持人的串词和新年祝语传过来，电视画面转到下一个节目。
歌舞类型的节目，向来也是春晚的大头，这两年的导演，偏用新生代年轻观众喜欢的歌曲和偶像，比起往年一成不变的红色风和干部气质，又注入些多样化的新鲜东西。歌曲的类型，倒也是欢乐和祝福意愿的。
“这首歌，你写的？”饭吃到一半，静谧许久的餐桌打破宁静。
郁锡坦看向主位上坐着的人，只点了点头，“嗯。”
“挺好的。”郁父说完这句话，端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酒，便不再说话。
又是一阵静谧，能听见电视机里男女对唱的歌声到了结尾的部分，郁锡坦手指顿了顿。
主位上的男人低头吃着菜，头顶的水晶灯照下来，乌黑的头发泛着光。好像回来的那天见到，是这么黑的头发，开始还没特别留意奇怪在哪里。
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染发了。以前总指着他的头发斥责那些染发药膏用多了危害大的人，也开始染黑了发。
一顿饭吃到晚上十点多。家里向来是没有守岁的习惯，郁锡坦也不准备把春晚给看完才去睡，只是还没等走到楼梯口，被何芸叫住。
“过来有事情要问你。”
郁锡钽手插着兜，靠着楼梯不动，“什么事情？”
何芸对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没辙，只好亲自过去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顺便递给他一个没削的苹果和水果刀。
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坐着，和和气气的，这样的情形不多见。
“听何皖说你有女朋友了？”何芸直接开门见山。
削了一半的果皮断了，他换了一个从新削。有些头疼，何皖这人，还真会挖坑，还好……
“嗯。”一个苹果削完，果皮完整剥落，递给何芸，郁锡钽才回答。
何芸倒是不急，接过苹果咬一口，才慢悠悠的问，“那个女演员呢？”
“什么女演员？”郁锡坦纳闷。
何芸没回答他的话，倒是一旁的郁父坐不住，“是男人大大方方承认，做了不认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老郁家可没养过这种做了事情不认账的男人。”
“噢，甩了。”郁锡坦纯粹是顶撞郁父的话顶撞惯了，他要他承认，他“听话”的顺着说下去，至于什么女演员，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还是何芸了解自己的儿子，见他这幅模样知道他说这话没经过大脑，赶紧拉住郁父，怕他破坏场子，自己上，“是前段时间很火的那个演员孟千柳，你不是和她有什么吗？”
还是许久之前的营销号肆意编造的谣言，没引起大的轰动，却还是让两人给看见。不熟悉这个圈子里的这些弯弯道道，却是记住柳这个姑娘的名字。
郁锡坦了然，应了一声。孟千柳称号前的这国民二字还真不是白加的，连他家里这两位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都认识了。
不过，还真是好事不出门，绯闻传千里，他家里这两位，还真信了什么“只见新人笑谁闻旧人哭”。
“假的。”郁锡钽言简意赅。
话说得明白，也能看出来是真是假，但郁父是不喜欢他这个态度，不认真，这真谈了对象，也这么不认真，人家姑娘能喜欢他吗？这都三十大几的人了，别等他进棺材了他都还没娶媳妇。
“哪家的小姑娘，有时间把人带过来家里吃顿饭。”何芸把重点转移回来，何皖那丫头说话又不说清楚，连那姑娘的名字都没告诉她。
“别。”又削好一个苹果放进自己嘴里，没等继续说完，郁父言语不善斥他：“别什么别，花言巧语哄骗了人家小姑娘还不打算负责？”
“……”郁锡钽，“我想说，去外面吃，你做的饭不好吃。”
一句话，两个人都得罪了。
在何女士生气之前郁锡坦最后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桃子站起身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