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停下来瞧这边的动静，吃不准这个新来的柔葭被推搡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是跟那个女人打上一架，或者威胁她两句？看样子柔葭以前一定是个有身份的人，说不定她在这里不会待很久，那个女人就这么轻易跟她结梁子，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柔葭抬目看了看那个把她推到地上的女人，那女人跟她对视一眼之后便只敢看柔葭葱白似的手指，心虚暴露无遗。
柔葭心里面叹了一口气，原谅她也是一个可怜人，便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经过，走到另外一个稍微小一点的池子旁边，先是问了句，“我能在这里洗衣服吗？”得到应允之后，才找了块小凳子坐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先是捻了些皂角粉涂在衣服上，然后用手用力搓了起来。
随着衣服在水里面和开，一阵异味扑鼻而来，想象不出这衣服的主人曾经穿着它有多少天没换，都干了些什么。柔葭回忆起来，紫禁城的冬天格外的冷，大雪覆盖了路面，有的地方甚至要过了脚踝。得宠主子的屋里面自然是有暖炕和地龙的，那些奴才们也就不一样了，应该换洗没有那么轻快，那些不在主子跟前侍奉的粗使宫女们有的一个冬天才洗一回澡。如今自己洗的，应该就是那些低等宫女的衣服了。
柔葭在心中苦笑，现在自己已经沦落到要伺候那些伺候人的低等宫女的地步了。
不知道茗烟还好吗？还有梅枝，如今是不是还住在静思殿中？没有受人太多的刁难吧？
日落西斜的时候，柔葭腰肢已经酸的几乎要站不起来了，整个人又累又饿的，一下午劳作忙的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此刻就算是粗粮糙饭，想想都是人间美味。
正想着，就有两个老嬷嬷提着饭桶过来了，院子里面的妇女都一拥而上，其中一个老嬷嬷骂道：“都给老娘滚远一点，饿死鬼投胎的呢？”
这话一说，都服帖下来，看着老嬷嬷把饭食提到屋子里面，眼睛早跟着飘了过去。老嬷嬷走了出来，经过柔葭身边时还刻意停留片刻，似乎被她的美貌惊呆，又定了定神，这才离开了。
两人一走，剩下的女奴再次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的往屋子里面挤，柔葭在院子里站了站，看门口已经空了，便提步子往里面走去。恰好面前的女人拿完了馒头正要往外面走，她便找了这个空上前去拿食物。
身旁一个人认出了柔葭，便指着她扯着嗓子喊道：“你才洗了那么一点点衣服，你不能吃饭！”
这话一出口，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从哪些细碎的声音中柔葭才听出，这里好像是要按洗衣服的数量来分给饭食，如果自己吃了现成的，那么其他劳作的人便要吃不饱了。
她低头望了望自己泡在水里已经发白的手，苦笑着出了房门。院子里面空无一人，抬目看去，夕阳的余晖无比美好。曾几何时自己在庭前美人榻上慵懒的躺着看院中的夕阳，身旁有婢女轻摇薄扇，手边递来剥好的碧玉葡萄。
那样的日子仿若隔世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要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她十分的茫然，只好双手合十，朝余晖深深低福。
娴贵妃正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呼吸渐渐重了，看着是已经小睡过去，钰川瞧见了，轻手轻脚的取出榻上摆着的一件丝绒薄披风轻轻为娴贵妃盖上，没曾想，娴贵妃竟然自己惊醒了。
钰川连忙要告罪，娴贵妃坐起来道：“这些日子舟车劳顿，本宫也是觉得心神不宁，夜里睡着了也容易惊醒。”
钰川便道：“奴婢去请李大人过来替娘娘瞧瞧可好？”
娴贵妃想了想，说：“现下还是不要折腾了，眼看就要到皇后的七七之日，这个时候去传太医，难免有小人趁机说本宫矫情，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吧。”
钰川又道：“那奴婢吩咐小厨房去炖些醒脑健神的汤茶来给娘娘，再挑两个会按摩头皮的嬷嬷白天替娘娘揉揉？”
娴贵妃笑道：“你办事本宫最是放心的。”
钰川笑着福了福，娴贵妃似乎无意中说道：“也不知道柔葭如今是个怎么情况，这回宫也有半个多月了，她在辛者库可还顺意？”
钰川笑容僵在了脸上，心里也是狂跳不止，回过神来才装作漫不经心道：“奴婢不知，若娘娘关心此事，奴婢改日遣人取打听便是。”
娴贵妃刚刚说话之时便在仔细打量钰川的神色，此刻又试探道：“说来也是奇怪得很，你说柔葭那会子好端端的，为什么就滑胎了呢？本宫可是一直听闻，她的脉相平实着呢，为什么皇太子的事情一出，她便也紧步后尘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钰川笑得有些不自然，轻声说道：“也许那是个没福气的人，好端端的娘娘偏要提起她来做什么？”
娴贵妃若有所思，“本宫只是觉得这背后是有人在借着本宫的名义行那不义之事，这个人本宫是断断容不得的。”她眉眼一转，问道：“本宫心里头有个疑惑，或许你可以替本宫解答出来。”
钰川低头，并不正视娴贵妃的眸子，只道：“娘娘但说无妨，奴婢定然知无不言。”
娴贵妃话音一挑，笑道：“真的吗？”
钰川的心又扑通跳了起来，方才的种种念头此刻都得到了证实，娴贵妃分明已经怀疑她了。
她不知道此刻是应该跪地请罪，还是应该装聋作哑，毕竟她真的有去过紫云殿，言语之中提醒柔葭要注意娴贵妃。
她还清晰的记得去之前已经挣扎再三，原以为去之后会心安一些，谁知道面对娴贵妃时更加内疚，也更加小心翼翼。娴贵妃和柔葭都是对自己有恩的人，但她们两人却偏偏斗得水火不相容，这实在让人太过左右为难。
钰川用一种几乎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回道：“娘娘请问。”她已经做好了被娴贵妃处罚的准备，娴贵妃若真的将自己视为叛徒，那处置起来必定会不念情分绝不手软的。
“皇上之所以对柔葭厌恶，是因为觉得她对皇后和太子居心不良，如今皇后和太子相继都已去世，那这么说起来就算柔葭有冤屈也是死无对证，永不超生了，对么？”
钰川小心翼翼的点头说：“是的。”她悄悄的快速打量一眼娴贵妃的表情，心里头更加充满疑惑，娴贵妃好端端的对自己说这些做什么，这些事情她不是全都交给若琪去做了吗？
娴贵妃又道：“本宫心里头疑惑的是，柔葭那孩子的性情也算是个纯良的，而且皇后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她为何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谋害皇后呢，若说是要争夺太子之位，可她肚子的孩子还没生下来，而宫里却早已有了好几个站住的阿哥了，她若真的有那个心思，为什么不先对那些阿哥下手，难道真的是因为年幼的太子好谋害吗？”
钰川没有答话，娴贵妃见钰川的眉头越锁越紧，声音也便冷了下来，她淡淡道：“看你的表情，似乎觉得本宫才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柔葭之所以有今日，全因本宫之故，对么？”
钰川赶紧跪了下来，“娘娘，奴奴婢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鉴，娘娘就算立刻让奴婢去死，奴婢都是心甘情愿，奴婢哪里还会去做有损娘娘的事情呢？”
她心里却快速的将娴贵妃口中说的事情尽数过了一遍。当初是她吩咐自己去做刻有诅咒她字样的小木牌去陷害柔葭，当时钰川还劝她，这样做会不会有神灵真的降罪下来，谁知娴贵妃当时坦然道：“本宫在这紫禁城里面生活十几年，最不怕的便是鬼神之说，如果真的有什么神灵那边尽管降罪下来吧，本宫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是本宫不能够承受的！”
自己了解的娴贵妃一向坦坦荡荡，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哪怕是忤逆犯上的，也绝不否认，她说没有做过，那十有八九是真的没有了。这样想来，柔葭这事情确实有些可疑，难道正是自己觉得娴贵妃把这些事情全都交给若琪去做的时候，与贵妃有了些隔阂，才误以为的吗？
看着钰川不发一言，娴贵妃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心头的怒火，扶着桌角的手指都要泛白，似乎在对钰川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连你都这么以为，更别提其他的人了，本宫是恨柔葭没错，可万万不会想到用这种阴损的法子去害她，本宫充其量也只会拿自己当做诱饵，这背后究竟是谁在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栽在本宫头上！”
听娴贵妃今天说的，那谋害皇太子和皇后的事情必定不是出自她了，那么还会是谁呢？
钰川幡然醒悟过来，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不义的事情，她可是娘娘的近身侍婢，外面那起子人肯定将自己的神情举止都研究得透透了，想必自己早已经无意中对那些人传达了这样的信息，钰川越想越怕，只得哭道：“娘娘，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的罪过不可饶恕，还望娘娘重重处罚奴婢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