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离一口喝干杯子里的茶水，抹了一下嘴巴说：“我没事，你还有事吗？”
“有！”黄玉爽快地问：“我听说，你要把老魏移送起诉？”
“有问题吗？”
“是你的想法，还是别人的意思？”
高小离一下语塞。是啊，是谁的意思呢？如果说高小离想将魏如春移送起诉，他没必要去请示这个，请示哪个。只要将手里的证据弄扎实，谁也不敢阻挡他的决心。
他去请示徐书记、顾县长，已经在他们的暗示下去请示于大头，就是他还没拿定主意。但于大头的暗示，他已经掌握得八九不离十。
“是不是老于的意思？”黄玉终于没忍住，径直问了出来。
高小离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了，他是想将老魏置于死地。”黄玉眼圈又红起来，声音变得干涩起来：“老于这辈子是不想放过他了。”
高小离早就耳闻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黄玉当年是于大头从农村提到乡政府去做广播员的，魏如春也是于大头从农村安排在乡政府当计划生育专干。换句话说，没有于大头，黄玉和魏如春可能这辈子就只能老死在乡下，一辈子都默默无闻。
于大头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让他们从一个小农民逐渐走上了领导岗位。这无异于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是他们一辈子也要感恩的恩人。
但是，他们的不敢于对外人道也的往事，也成了他们之间互相牵绊的一根绳子。
黄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眼光在与高小离对视片刻后说：“高书记，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当年李朝考上大学后，果真将家里的一头牛卖了。
李朝卖牛，买家不是别人，恰是黄玉的爹。
要知道当年想卖一头牛也不是很简单的事。无论的价格还是渠道，都没今天这般顺畅。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还养有牛，因为乡下缺少牛，等于就是失去一双手。
李朝卖牛，不是因为别人出价不起，就是因为别人嫌弃他的牛太老而拒绝。他牵着牛连续赶了三个宁乡的圩，牛没卖出去，还惹得别人在背后指点，说他将爹妈留给他的最后念想都卖了。
黄玉在这个时候悄然出现了，她让自己的爹去买李朝的牛。黄玉家不缺少牛，而且她家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去买一头老牛回家。
但黄玉的爹无法抗拒女儿的哀求，狠狠心去信用社贷了一笔款，将这头几乎不能再耕田的老牛买了回来。
李朝不知道是黄玉家买走了牛，他在拿到钱后的第二天，就从宁乡乡走了。
“就这样走了？”高小离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就这样走了。”黄玉凄然一笑。
“他没与你告别？”
黄玉摇了摇头。
“这个李朝，太没人情味了。”高小离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样的男人，连做狗都不配！”
黄玉脸色一沉，低声说：“高书记，你骂谁呢？”
高小离没注意她变了神色，还在义愤填膺地说：“这个李朝啊，你帮了他那么多，他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与你打，这个人太无情无义了。”
黄玉苦笑道：“我不怪他。人家那时候已经是大学生了，我呢？我只是一个高考落榜生，一个乡下农民啊。”
“做人不知道感恩，能走多远？”高小离不屑地说：“这个李朝，缺少了一样东西。”
“缺少什么？”
“一颗感恩的心。”高小离咧开嘴笑，说：“黄主任，你后悔吗？”
黄玉摇了摇头说：“我不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高小离竖起一根大拇指赞叹道：“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好女人已经不多了。可惜这个李朝，没好好珍惜你，是他的损失啊！”
黄玉微微一笑道：“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黄玉眉头微蹙，叹口气说：“以后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高小离摇摇头说：“我没听到什么啊。”
“就是老于的事。”黄玉脸色微红，神态有些不自然地说：“老于与我的事，你不会没听说过？”
高小离没否认，也没肯定。
他只知道于大头看中了黄玉的美貌，将她安排在乡广播站当一个播音员。也知道文艺青年魏如春因为去乡广播站投稿而认识了她。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黄玉苦笑一下说：“高书记，你要不嫌弃，我都说给你听。”
高小离摆摆手道：“我怎么会嫌弃？不过，我可不想打听别人的隐私。”
“什么隐私啊？”黄玉缓缓叹口气说：“既然老于不讲情面了，我何必还要死守着不放开啊。过去我装哑巴，是因为我认为每个人都不容易。现在别人都要将人逼死了，我要再不出声，就会被人埋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高小离便沉默不作声了。黄玉的话里有太多的信息量了，他突然就有了一种窥私的欲望。
于大头霸占黄玉之后，没多久黄玉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一个姑娘家，没嫁人就怀孕，在乡下就等于是判了死刑。黄玉去找于大头哭诉，于大头却让她将孩子生下来。
于大头的想法，得到了黄家上下所有人的坚决反对。黄玉爹甚至痛不欲生，本来一门心思想将女儿培养考大学出去，无奈黄玉的资质实在有限，根本不可能通过读书考出去。他又不忍心女儿一辈子在乡下当个穷苦的农民，便去央求于大头，请他帮忙在乡政府给女儿找一份差事。黄玉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女儿脱离了农门，做什么都比当农民好啊！
黄玉爹不会想到，堂堂的乡党委书记会觊觎女儿的美貌，会利用手里的权力让女儿就范，成了他可怜的后宫。尽管伤心，甚至悲痛欲绝，可是绝望的黄玉爹心里想着，只要女儿不做农民，总会有牺牲，有付出。他天真地想，只要女儿真正成了干部，到时候她就能摆脱于大头的控制。
然而，于大头居然想要女儿替他生孩子，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残酷事实啊！
黄玉爹亲自去找了于大头，于大头一句话让他不敢再说第二句。于大头说：“你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将黄玉带回家。”
黄玉爹没敢将女儿带回来，他悲愤莫名，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瓶农药将自己送进了地狱。
高小离听到这里，心头不禁火起，骂道：“禽兽不如的东西，难道这不是他逼死的吗？”
黄玉叹口气没作声。
高小离道：“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人与你有杀父之仇啊！”
黄玉呜咽着哭出来，雨打梨花一样。
高小离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握了她的手，轻轻捏在手心里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黄玉停住呜咽，却没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任由他握着，轻声说：“事是过去了，但在我心里，永远也过不去。”
“后来呢？”
“后来？”黄玉脸上掠过一丝羞涩，低声道：“魏如春出现了。”（未完待续）